“李姑娘,在下这厢有礼。”黎荇弯腰作揖回礼,心下却是偷笑,她二人一作黎一作李,倒还有些相似。
她见李莫愁虽是为自己出头,可凭一人之力实在敌不过诸多大汉,又忆起昔年归云庄黄药师以石子指点梅超风御敌之事,顿时玩心大起隔衣发针。而此刻她女扮男装,想来此事亦是模仿黄药师,索性将自己的姓氏改作了“黄”,说来其中尚有另一层意味,黎荇忽地想起黄药师对他人说自己是其未过门的妻子,她从不拘泥礼教,小女子脾气上头后哪里还管过未过门,拂袖间便随了夫姓……
可她望着那双似有星火闪动的眸子,心中泛起些不祥之感,当即不同李莫愁过多纠缠,说了些大抵“江湖再会”之类的客套话转身欲走。
“公子。”李莫愁显然瞧出黎荇心思,足下发力轻飘飘地掠到佳公子身旁拽着他的衣袖口若悬河般地笑道,“公子可是外地来的?此番是游山玩水还是身负要事?若是游山玩水,小女子倒是知道些独特之地可为您引荐;若是身负要事,您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小女自当与您同去略尽绵薄之力。”
黎荇颇有些哭笑不得,须知宋朝最重礼教,这女子如此豪爽大胆倒全然不似汉家儿女了,相识女子中能与之比肩的只怕唯有黄蓉了。
“在下自江南来,此番来这终南山的确有要事,我于姑娘断然算不得救命恩人,况且兹事体大我一人足矣。”黎荇生怕这姑娘不死心,随即又说道,“若是姑娘与我同去,只怕届时我尚要分心照应,咱们还是有缘再见吧。”
李莫愁又怎会听不出眼前公子嫌弃自己武功低微,思来想去也说不出应对之词,只好咬了咬薄唇说道:“唉,只怪我的功夫未到家。不过公子的功夫当真潇洒的很,都能与师傅比肩,公子师从何派呀?”
黎荇心想自己若报上桃花岛的名号,这姑娘日后还不一路南下寻自己,只得堪堪笑道:“我世……师傅脾气可古怪得紧,他从不让门下弟子行走江湖时报上师门,违者……违者可是要被挑断双腿的。”
她心下只祈祷她那“小器”的药师不知此事,又瞧李莫愁脸上显出落寞之色,边庆幸这小姑娘涉世未深不知东邪大名,边有些歉意慌忙又说道:“况且我的武功路数在方才那些人眼中不过是邪魔外道,要说这天下武学正宗还是当属全真教了。”
“哼,全真教又哪里了不起了,他们师祖还不是败在祖师婆婆手下,老窝都让了出来,还有脸皮说是五绝之首、天下第一,真不害臊。”李莫愁双手支在纤腰上,满是不屑地嗤道。
黎荇闻言一惊,她与黄药师品茗手谈时曾知晓些王重阳的轶事,当世武功修为能与王重阳比肩的女子也只有那一人了,便带了几分试探问道:“令师祖,莫非姓林,闺名朝英?”
李莫愁觉得自己又找了个能多与公子说话的由头,笑着点头说道:“正是,正是,师傅说我们古墓派在江湖上几乎不为人知晓,没想到公子竟知道。”
“姑娘过谦了,令师祖乃一代奇才,当年华山论剑若是有她身影,这五绝的名号只怕不是现下这般。令师即为门下高徒,武学造诣必然匪浅,姑娘天资聪慧,若能潜心修习,日后定能独步江湖。”黎荇只觉得脑仁发涨,生怕压制不住栽倒在李莫愁面前,只得不再纠缠又作揖道,“姑娘,在下尚有要事,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李莫愁瞧那背影又一次远去,也知自己留不住,忽想起什么似的挥手大叫道:“公子,您还未告知莫愁全名呐!”
黎荇被难了一下,咧嘴偷笑运着内力回道:“在下名为黄芪。”
“黄芪……哪儿有人叫这名字,你可莫要诓我。”李莫愁玉指绕着胸前的长发,见那身影只几个起落便消失无踪,不甘心地踮了踮脚嘟囔道,“师傅说若要练就本门上乘武功必须了了世间杂念,我怕是不成啊。”
待黎荇运了轻功进城,眩晕感愈发强烈,就连四肢百骸的气力都要被抽走似的,她匆忙寻了间大客店,拍了银票故作镇定地要了间上房吩咐好事宜,才进门放了闩便周身一软瘫倒在地。
眼前的地面愈来愈模糊,黎荇咬牙以剑作拐支起身子朝床榻挪去,短短几步路漫长得如同跋涉万水千山,最终她以近乎栽倒的方式重重磕在榻上,欲抬头却是再也不能了。
店小二不断招呼着来往食客,每每跑去后厨催促饭菜时总会朝楼上那件还未燃起蜡烛的房间张望,正要上楼敲门询问,脑中却忽地浮现出那客官打点自己赏钱时略带杀气的眼神,凉意沿着背脊爬入脑中兜头浇了盆凉水,他摸了摸腰间的银两,又使劲晃晃脑袋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怪着自己多管闲事便将手中小菜送至食客桌上。
厢房内,冷白的月光斜照入屋内,打在黎荇脸颊上更显苍白,她便这般神色宁静沉沉睡着。良久,一对细黑的黛眉紧蹙在一起,牵得眼睑下的睫毛跟着不断微微颤抖,紧接着她又募地一惊缓慢睁开双眼。
黎荇费力地伸手扶了床杆,可四肢虚弱丹田处空空如也,她放弃了挣扎任由手臂重重地磕在额头,顷刻间,借着月光隐约可见一道清泪滚落,泪珠又迅速没于鬓边失了踪影。
她扯了一丝苦笑,心中默默盘算着,这日子过得当真快,仿佛昨日还三月有余,而今却不足两月了。
当年桃花岛上黎荇被江南六怪合力重创内外伤无数,若伤重不治也不足为奇,可唯一的端倪便在出手相救之人是欧阳锋。
欧阳锋,五绝之一号称“西毒”,听名便知是个浑身带毒的狠角,可世人不知的是,这位宗师不仅身怀剧毒,袖中还藏了些苗蛊。
这苗蛊是欧阳锋参照《神蛊经》依自身之法细心培育,为的便是能在危亡之际用之使自己脱身。
然而起初他并未决定对黎荇下蛊,可当他怀抱一位神似自己昔日暗恋的女子,又听得她虚弱地唤了一句“世叔”,无名火没来由地填满心头,待他回过神时,那名为“魍生”的苗蛊已种到了黎荇体内。
若问缘由只怕欧阳锋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许是向来同黄药师不对付,既能见他伤心欲绝又能借故挑拨翁婿情谊;许是接受不得自己在两位如此“相似”的女子心中没有半点分量不“得到”一个不死心。反正,他便如此做了。
魍生蛊本是他用来佯死骗过敌人的后招,还能以之维系受损心脉。黎荇本就气若游丝这一耽搁定会留下诸多后症,欧阳锋看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突然心痛,不禁想到或许当年冥雨清丧命之时也是这般,思虑之下还是决定将蛊虫取出。
可此刻黄药师也已赶到劈手将黎荇“尸身”夺了去,欧阳锋眼见再将人儿拿过已决计不能,又看着黄药师那张伤心欲绝夹杂着愤怒与悔恨的脸,心情莫名大好,记起自己的最初目的换了张心痛脸开始了义愤填膺的表演。
风波过后仿佛老天都帮着他,黄药师并未替黎荇制玉棺建造墓室日日瞻仰,棺椁下葬后的当晚,欧阳锋盗了尸体借着月黑风和众人伤心不加防范,高走得潇潇洒洒。
而黎荇失忆全拜“忘尘蛊”所赐。
西域路途遥远,欧阳锋一路全凭自己的深厚内力催动蛊虫维系着那脆弱不堪的心脉,可黎荇昏迷间叫的无不是黄药师的名字,这使他妒意丛生,回庄之后不顾“一人不可种二蛊”的铁律,一不做二不休种下“忘尘蛊”将黎荇所有记忆尘封,并决心将其当作冥雨清的替身养在自己身边。
然而黎荇对黄药师的执念太深,魍生、忘尘二蛊又生性不合,无奈下欧阳锋只能将错就错辅以药剂使二蛊在其体内共存,久而久之黎荇却再也离不开那汤药,心脉也不曾恢复全靠蛊虫维系,真可谓半死不活。
若非黄药师携人闯庄,这蒙在鼓里的日子怕不是还要再过多少年。二人本就心若灵犀,一战后黎荇更是察觉端倪暗中将每日汤药存了下来,二蛊失了汤药抑制,久而久之忘尘蛊终被魍生蛊残杀。
忘尘一死黎荇便恢复了记忆,意识到自己铸成大错,也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魍生蛊斩杀忘尘蛊后便转而蚕食反噬宿主,黎荇会时常觉得眩晕、内力尽失乃至沉睡昏迷,而此时她全然不知周遭发生了何事,就连三岁儿童都能轻易取她性命,直到最后,再也无法苏醒。
若非如此,黎荇又怎会极力装作记忆未恢复“诱骗”黄药师喝下磨入避瘴丹粉末的奶酒。当时黄药师剧毒未解,指望欧阳锋是决计不可能的,而黎荇不忍以如此状态与黄药师相认,与其让他再次经历丧妻之痛,倒不如,让他自始至终觉得面前之人仍是郁清。
可她的演技终究拙劣了些,最终还是逃也似的跑了。
既知自己尚余多少时日,黎荇倒决定放下,四处游历选择最终在苗疆渡过最后时光。
但,当真能放下么。
若当真放下,她不会突发奇想为自己置办了身男装;若当真放下,她不会举头投足间不经意模仿着某人,更不会出手相助李莫愁;若当真放下,又何必流泪呢。
黎荇长叹一口气,感到丹田处真气充盈后起身调息了会儿,只觉得浑身潮湿黏腻不堪,吩咐小二打水后宽衣解带泡入木桶。
解了束发金环一下一下梳着黑亮的长发,回想起白天种种不禁莞尔,亦对她门派武功产生极大兴趣。突然没来由地想到这王重阳既然对林朝英情深义重,华山论剑之后得了《九阴真经》也不知可曾从一份给她,若送了倒极好,自己去那古墓一探究竟将经书偷出烧了也好替黄药师了了心愿。
转念又一想,自己才对那姑娘说了山高水长,能否再遇上暂且不论,若遇上了是否表明自己身份又是一大难事。
黎荇将热毛巾敷在额头,决心不再纠结,出浴后困意来袭,扒了几口难以下咽的饭菜收拾了一番倒头便睡。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黎荇愈发觉得心痒难耐,心想这古墓必在重阳宫后山,自己虽与全真七子有过节,可如今一人折损天罡北斗阵怕也失了威力,自负如她决心上那终南山一探究竟。
思量下黎荇将红莲剑放在了厢房房梁之上,这古墓万一机关遍布手持长剑难免不便,腰间软剑倒可备不时之需。这凝碧软剑比之红莲更为薄韧,剑身亦是暗青色花纹繁绕,挥之时常让人分辨不清究竟是利剑抑或丝带。
给了店小二半月有余的房钱,再三吩咐不得入内后黎荇便出城向终南山进发,出城后不一会儿便听见前方依稀传来打斗声,凝神辨别之下惊觉其中一女声熟悉无比。
悄摸更。。。才不会说难得日更是因为明天又有新项目。。。暴风雨前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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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他乡故人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