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追捕 第8章 08. 机遇

08. 机遇

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叶延在塔里的生活其实很规律。

早上六点起床，喝一杯蛋白.粉，吃味道寡淡的简单早餐——哨兵的五感都很发达，味道过重的食物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负担，甚至会影响感官的敏感度，因此可供哨兵们选择的食物不多。

【塔】会定期定量地给哨兵配发营养剂、维生素片、蛋白.粉等补充品，以确保营养均衡和微量元素的摄入。里面还包括了小白片（Pills），即人工向导素。这是模拟向导信息素所合成的特殊药物，可以安抚哨兵，保护他们暂时不受失控情绪的侵袭。而对于那些情况更严重、罹患神游症、精神体受损等病症的哨兵来说，小白片仍然无法代替向导所给予的抚慰和帮助，在得到进一步的妥善治疗前，他们还需要大量含镇静作用的药物来维持日常状态。

在叶延自己制订的作息计划表格中，他每天早上还需要进行不少于一小时的训练。训练包括三个部分：体能，感知和精神。他一周会去两次训练室，和其他哨兵进行对抗性训练。而在其余的日子里，叶延会按照计划完成各个项目的锻炼。

虽然天赋已然决定了每个人的能力上限值，但通过循序渐进的、有计划地对感知能力进行训练、拓展和强化，在到达稳定期之前，哨兵的能力在理论上是能够不断提升、无限逼近上限的。而坚持冥想和思考，能够帮助哨兵加固精神图景，减少迷失的风险。

“自制是一种秩序，一种对于快乐与**的控制。*”叶延深以为然。对于年龄较小、尚未形成独立思辨能力的哨兵来说，过早地进【塔】接受训练，虽然能够更快地掌握自己的能力，但在这种上下等级明确、条条框框繁冗、纪律严苛的环境下，他们很难从教官的训斥和管束中学会独立思考。更难的是，在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单调生活中明确方向和目标。

入塔，训练，在成年后被分配到某个岗位，永远与哨向匹配的机会无缘，只能寄希望于小白片和永远也预约不上的精神疏导，最后因感官迷失或神游症而退伍……这就是一名普通哨兵的一生。平庸，寻常，在【塔】这样的庞然大物中，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枚零件，随时可以被更换。

很难说在这条既定的道路上，保持中庸到底是不是错误的选择，但也决谈不上正确。哨兵好斗的天性注定了资源必然会在权力塔尖的那一小撮集中，底层成员需要足够努力和幸运，才能实现等级跨越，成为拥有特权的一员；而天之骄子们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保持谨慎，才能维系自己的地位。

——这同样意味着，哨兵们围绕着席位次序的权力争夺只会更腥风血雨，更加残酷、血腥、不择手段。

“你想成为次席吗，叶延？”介绍人曾这样问他。

她有一张和蔼可亲的圆脸，眼角的细纹层层叠叠——哨兵们敬重这名女士，大部分是出于对哨向匹配大权的敬畏——他们能否与向导结合，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很难说清楚，“介绍人（Matchmaker）”这一职位究竟代表了什么。它和【塔】的概念一样，都是来自西方的舶来品，一般由塔内最具威望的已结合向导担任。其中，“介绍”的含义是双重的：介绍人负责引导向导入塔，并对向导的能力进行评估；并综合信息，为哨向双方牵线搭桥，寻找最合适的另一半。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哨向比例日益悬殊，介绍人开始拥有不同寻常的权力和地位。他们开始以幕后者的身份参与哨兵们的权力争斗——在当权者更迭时，介绍人这个位置上往往也会换成他的心腹。

“啊，别否认。”介绍人用惯常的那种轻快语气说道，“野心并不是坏事。谁不想往上爬呢？……你的履历相当漂亮，搜查官。我敢说，同届哨兵中，再没有比你更出色的啦。单就我个人而言，只要你愿意，你的功绩足以在我这里兑换任何一名向导——你为我们带回了这么多向导，索取一点回报并不过分。……但我相信，你应该有更高的志向。”

她拍拍手，愉快地说：“而我一向是很乐意为年轻人提供机会的。你想要成为次席吗？这并非不可能，你还这么年轻，目标可以定得高一些。何况，我们的现任次席年纪大了——你知道的，一旦超过35岁，哨兵的状态可就走下坡路了——就他平庸的能力而言，同次席哨兵这种重要的位置是不相匹配的。”

“首席哨兵曾对我说，他需要一个年轻有为、和我们站在同一边的得力助手。叶延，你觉得呢？你想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哦，当然，在一切开始之前，我想看看你的诚意。还记得吗，搜查官，我曾说过，你们需要一些帮助——事实上，再不会有比向导，更了解向导的人选啦。……我会让一名向导去协助你们。你也知道，高阶向导是稀缺资源，即使是不那么完美的瑕疵品，我们也得很珍惜、很俭省地使用。”

“把那个和你们玩捉迷藏的高阶向导带回来吧。”她拍拍他的肩，“到时候，我会考虑向首席推荐你的。”

****

……

…………

叶延站在花洒下，闭上眼，感受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皮肤。

他习惯在完成每天的训练后淋浴。

在狭小的浴室里脱掉自己的衣服，去洗澡，打开花洒，在潮湿而温暖的水汽里冥想。每个人都应该试试这么做。心无旁骛地、赤/裸/裸地站在水流下，闭上双眼。

他的听觉在这狭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那些互相撞击的水声……那些水珠从潮湿发尾滴下的声音。水雾似乎无孔不入，湿漉漉地，在他耳中回响。

叶延仰起头。有水珠沿着他的喉结滚动，留下一道湿润蜿蜒的痕迹。

他的额发湿漉漉地，眼珠在薄薄眼皮下转动，眼睫颤抖着，像濒死的蝴蝶，有种几近脆弱的美感。明明是色调惨淡的炽光灯，偏投出旖旎至极的阴影。在这潮湿苍白的温床，他是以水浇筑的神像，等待灌顶时的顿悟。

而当他睁开眼睛时——这一切幻象就陡然消散了。神像不应有这样一双眼睛。漆黑，冰冷，野心勃勃。里面有一颗坚硬的心在跳动。

镜面积了一层水雾，叶延用手指抹开。像是抚摸温暖水雾织作的细网，又绵又密，在触摸时化作细小的水珠。他把头发往后抓，露出英俊的五官，盯着镜子里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看了一会，才走了出去。

制服就搭在椅背上，里衬和外套都熨烫整齐，双鹰徽章和金色肩衔放在桌面。在日常巡视和追捕中，搜查官因为职责的特殊性，会经常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这也让他们不得不维持形象，即使在炎热的夏日，也着装严整齐肃。

叶延穿戴好黑色军服，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在心里想介绍人对他说的那番话。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遇。

介绍人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想过就此止步。就这样留在搜查部门，以搜查官的身份直至失感、退役——那绝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停留在某一点，原地踏步、得过且过，那可能是别人的生存哲学，但绝不是叶延的。

他想要站得更高。像他的猎隼一样。

对大多数哨兵而言，他们一生都在同无法满足的渴望作斗争。他渴望自由。而他也逐渐明白，自由就是特权的本体，必然伴随着昂贵的代价。在日复一日的追捕中消磨天赋，惰于日常琐碎的安逸，他厌倦了这种生活，迫切地想拥有改变的权力。

而眼前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可以用这只狡猾的猎物，与介绍人交换叩入权力大门的钥匙——前提是他抓到了这个向导。

这并不是轻易的事。

……事实上，在过去的整整一周，除了那张指向性明确、充满挑衅意味的地图以外，他们一无所获。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线索，更像是一场寻宝游戏的开端。向导躲藏在暗处，引诱搜查官们走向必然错误、一无所获的终点。

“她或许还会在终点准备礼炮、彩旗和气球，等你们一走进去，砰——无数彩纸从天而降，上面写满了‘Hello losers~（你好，失败者们~）’……哈哈，开个玩笑。但是我真的觉得，我们这次的追捕对象是个表现欲旺盛的家伙。”

在案情分析的讨论会上，侧写师曾这样说道。

这相当不同寻常。毕竟，选择藏匿的向导们大多具有共同的性格特征：内敛，敏感，情感丰富，缺少冒险精神——他们生平做过的最大胆的事，就是在搜查官们的眼皮底下藏匿自身。而当被抓捕时，很难说是否会产生“命运注定如此”的释然感。仅仅是维持正常人的假象就够让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很明显，这个向导绝不符合上述性格中的任何一项。

侧写师捧着咖啡杯，头发乱糟糟的，兴致勃勃地分析道：“……我们为什么不跟着线索走，到那个地点去仔细搜查一下呢？跟着面包屑，就能找到糖果屋*。我很好奇她都为我们准备了些什么。”

……

叶延系好最后一颗纽扣。

他并不感到挫败——恰恰相反，叶延喜欢挑战。他的心跳很快，为即将到来的狩猎而血液沸腾。

对于猎手来说，每一次追踪，每一次屏息的悄悄接近，每一次同猎物周旋、交锋、取得胜利……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吗？

这并不困难。猎犬天生就知道追捕猎物。而哨兵就是最优秀的猎犬。

他曾经的长官说得没错。那些像兔子一样，可以轻易逮到的向导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而猎物越是狡猾凶狠，才越是值得全情投入。

他当然会赢。

*《格林童话》里汉塞尔和格莱特就是用面包屑指路的

如果有写得不好的地方请多多包涵5555

而且有读者居然猜出了我给女主取名的恶趣味hhhhh这怎么猜出来的啦

最近有个超重要的会议要开，绝对不能摸鱼那种，所以更新会在8.7（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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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