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美人如花 第14章 青城天下幽

雪月城的春天来了。

又是一年百花会。

林浅一身粉白散花纱裙，身形轻盈，踏花不动，在一片春风艳景中起舞蹁跹。

万千春花盛放，美人袖飞如幡，旋舞曲身之间，有飘飘洒洒的花瓣缓缓飞落。

叶若依坐在缀满鲜花店花亭间，一人一琴，拨弦奏曲，乐声和舞，说不出的风雅冶丽，道不完的尽态极妍。

那几乎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象，让所有人只能沉醉于这样美丽不似人间的画面，忘记了一切，只能听见那些声，看见那飞花中的人影翩飞。

这是一场艳冠江湖的盛会，过后的几个月又是盛名远播。

百晓堂的美人榜又更新了。

雪月城当真钟灵毓秀，风水养人。

之后的大半年，风平浪静。苏暮雨并没有在林浅心中留下太多深刻的痕迹，她只是更加内敛，更加温和，更加难以将心事付于人听。

如一只缩回触角的蜗牛。

司空千落是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尽管她不知道那个让林浅伤心的人到底是谁，她只是看着林浅身边总是出现拿着花想表明心迹的少年郎，而她已经可以温和地对那些人微笑，温言劝他们死心。

司空千落问她为什么，你以往不是挺厌烦这些人的吗？

林浅把一个人送的花插在演武场的侧堂，道：“年少爱慕，虽说只是一时兴起，但真心不假。”

只是真心瞬息万变。

一朵木槿花悄然落下了花瓣。

又是一年六月。

林浅决定去一趟青城山。

据说青城山这一代的掌教，道剑仙赵玉真是神仙下凡，背负天命，一下山就会引发天下大乱。林浅不信这些，但江湖人说赵玉真道剑双绝，占卜一道也十分不俗。

加上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林浅想着说不定赵玉真能算出她穿越的原因来呢。

当即下了拜贴前去拜见。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城主李寒衣突然下了苍山，特意来关怀了她几句。

她性子冷，戴着面具叫人看不清情绪，在问到林浅打算去青城山时沉默了一瞬，然后给了她一把剑。

——听雨剑。

等林浅再想问时她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叫林浅连她的背影都看不到。

川蜀，青城山下。

雾霭沉沉，山烟弥漫。

林浅和含姜在山脚下车，先去了老君阁拜三清道祖。

一路古木参天，碧水相连，幽幽青城山，煌煌道家殿，林浅看见香火繁盛的大殿，心道世人多悲哀。

老君阁前，香烛焚烧。

林浅取了三支线香，俯身叩首，她不信神，有时候又会暂时迷信这种虚妄又神秘的力量，期望他们能保佑自己心想事成。

她站起来，插上香，起身离开蒲团。

老君阁中又供长明灯，林浅问那掌灯道士，“长明灯可否佑人长命平安？”

那道士说：“自然。姑娘可是要供一盏？”

老君阁里钟声长吟，偶有香烛“噼啪”，从长着青苔的石阶往下看去，能将整座青城山收入眼帘，朱红梁栋、阴郁古木、金身祖师、半山道场，尽收眼底。

那一侧的长案上，整整齐齐摆成数千盏长明灯，灯芯乱晃，如点夜空星河闪动。

林浅写下名字挂在灯盏，当灯盏与桌案相触的那一刻，她也不禁从心头升起一点虔诚。若世间真有神明，能否为我指点迷津，佑我一生平安？

或许吧。

“林姑娘。”身后有人唤她，一身道袍，相貌年经俊秀，眉眼间有几分少年独有的活泼，此刻对她揖一个道礼，歉意道：“家师正在闭关，不便见客。恐怕不能为姑娘占卜了。”

雪白帷帽被山风吹得如水波律动，林浅的声音清淡，此刻也多了些疑惑：“道剑仙知晓吾带着听雨剑上山，也不愿出关吗？”

李凡松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致歉，并将听雨剑双手奉还。

“罢了。”

林浅挥手让含姜收下，二城主和这道剑仙的二三事她也听过一耳朵，看来襄王已无梦，林浅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

二城主把听雨剑给她带上青城山，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只可惜道剑仙避而不见，她也没办法强求。

不过想到青城山下那五千铁骑，和赵玉真下山就会天下大乱的传言，心里道有些理解。

“既是如此，我便不叨扰道剑仙了，不知道长可否引路，吾当去拜见吕天师，求卜一卦。”

她来之前下的拜贴上就说要求一卦，现在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李丹松带着她往后院去。

青城山掌门吕素真一身紫色道袍上绣着道家八卦纹，白发白须，面色和蔼，浑身仙风道骨之气。

只是言语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林浅对赵玉真闭关的打探。

“小友想算什么？”

老道长身边还站着一个约**岁的小道童，脸颊肉乎乎的，睁着一双目极为纯静的眸子好奇地看着她。

林浅忍不住有点手痒。

“算过往，和来处。”

出乎意料的是，卜卦的不是吕素真，而是他身边的那个小道童。

林浅倒没觉得青城山敷衍，反而从荷包里取了一小块饴糖投喂小孩。

“小道长也会占卜吗？”

飞轩拿了铜钱，嘴里含着林浅给的饴糖，脸颊鼓一鼓的，像只吃橡果的小仓鼠。

“当然，我的占术比起师叔组也不差的，大姐姐不能凭年齿纪轻视人。”

林浅轻笑着点头，目光慈爱，“有才志者不在年高，小道长年轻……年幼有为。”

飞轩飞快嚼碎了糖，已将三个铜钱平入于手心，两手合扣。

林浅集中意念，脑海中浮现已经快要淡忘的前世。

铜钱在道童手里反覆摇动，不消一会儿，道童双掌分开，三枚铜钱掷落盘中。

“咦？”飞轩盯着盘子里的三枚铜钱，表情惊诧，

只见那三枚铜钱在盘中跳舞一样旋转直立着，迟迟停不下来，落不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下不止是飞轩，连吕素真脸上也出现了诧异之色。

林浅看着盘子里三枚旋转不停的铜钱，就如一曲无声的芭蕾，直到现在还是在高速旋转，没有一点减弱的趋势。

飞轩双眸中出现一种不符合年纪的严肃，他盯着铜钱，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林浅，半晌，才肃然道：“我算不出。或者说，你没有过去。”

可人怎么会没有过去？

林浅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在那旋转的铜钱上一拍！

原本晴空万里的青城山突然炸响几声雷鸣。

一旁吕素真皱眉，拂尘一扫，但还是无济于事。

林浅已经满头大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一把抓了那三枚铜钱，手猛的一挥，将铜钱远远地甩飞了出去。

“不用算了。”

在铜钱滚落的下一瞬，雷鸣也消失了。天上一片碧空如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飞轩默默看着林浅，脸色奇怪，接着转为好奇：“向来是泄露天机的人遭反噬，可为什么大姐姐你是……”

“飞轩。”

吕素真出声制止，他方才已经简单掐算了一番，算出林浅的过去竟然是一片白蒙蒙，什么也看不清，当他想要再仔细掐算时却被一道屏障似的东西阻拦得彻彻底底，如同到了世界尽头，没有前路。

“各人有异吧，我又怎么会明白？”林浅已经明白了什么，过去的早就已经过去了，她不会再有回去的可能。

她慢慢坐了下来，“这一卦就不必卜了。小道长，你为我算一算姻缘，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