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鹰在劫海的照顾下好得很快,某天清晨东方既白起床后撞见它摇摇晃晃在院子里飞,它翅膀受过伤,高高低低飞不出一丈远就栽在地上,劫海在树梢上见状顿时满眼嫌弃,丝毫没有罪魁祸首的愧疚。
东方既白出来以后弯腰捧起可怜兮兮的雀鹰,“骨头还没长好,背上毛也没齐,再多晒两天太阳吧。”
劫海闻言啾啾两声,在小院上方低空盘旋,宽阔有力的翅膀带起阵阵晨风,颇有几分炫耀的味道。
东方既白好笑地看着它,“好了,别气人家了,还不找吃的去。”
雀鹰吃的东西和劫海完全不一样,劫海是海雕,吃的是鱼和飞鸟,雀鹰只能吃点小虫子,若是野生的还能抓几只小老鼠或者小麻雀打打牙祭。
劫海第一天在地里刨虫子的时候不小心啄了半截下嘴,那味道让它难受得一整天都吃不下东西,以致它看那手下败将的目光就像在看饥不择食的饿死鬼。
正要出门的萧若风撞见雪白的大雕一大早在学堂的花园里兴风作浪,原本精心栽植的灌木被霍霍得有些不忍直视。见它的爪子从土堆里扒出一条已经被刮成两截的蚯蚓,萧若风忽然福至心灵,“你在给凌霄找虫子?”
凌云九霄,问鼎苍穹。凌霄,是那只雀鹰的名字。
劫海听得懂人言,短鸣了一声算是回应。
萧若风要赶去上朝,因而没有停留太久,只是吩咐身边的人把凌霄以往吃的食物送些到东方既白的院子去。
底下的人细心,东西送到的时候看得东方既白一乐,她掂了掂手上的小家伙,“你主人这是把你的全副家当都给挪过来了,他不会不要你了吧?”
劫海挥着翅膀从外面飞进来,一屁股把凌霄挤开,伸出两个脏兮兮的爪子让主人给它擦泥巴。凌霄看到眼熟的食盒也没管劫海的举动,当下走地鸡似的小跑了过去。
东方既白一边给劫海擦爪子一边留意凌霄的举动,见状又笑了,“这饿虎扑食的样子好像你饿了它很多天似的。”
劫海不满地扫了眼过去,是谁每天辛辛苦苦去地里刨食枝上采露喂它吃喂它喝的,小白眼鹰。
东方既白起身理了理萧若风那边送来的东西,凌霄埋头吃小虫子吃的不亦乐乎。寻常姑娘看到满满一碗肉乎乎的还在蠕动的虫子不是吓得尖叫就是退避三舍,她倒好,直接端起凌霄的饭碗瞅了瞅,“怪不得前几天看你吃劫海带回来的蚯蚓吃得那么慢,敢情平常都是用这种精挑细选的米粉虫喂的。”
地里刨来的蚯蚓粗长不说,还有股臭臭的味道,哪有米粉虫香甜可口。
凌霄晃了晃脑袋正要继续吃饭,头顶的毛就被人啄走了一撮,它生气地扭过头准备抗议,一看见眼里凶光毕露的劫海顿时又怂了,试探着推了它的饭碗过去,谁知这位雕爷爷看都不看一眼,翅膀一扇就飞走了。
东方既白笑眯眯地看着一雕一鹰,劝和的话也不说,就当看个戏给自己的日子添点乐趣。
劫海的报复幼稚得很,一个时辰之后回来嘴里叼着一只刚死的乌鸦,也不知道从哪儿逮到的,丢到东方既白面前让她给它拔毛。
旁边正摊着翅膀老老实实晒太阳的凌霄冷不丁看见一只比自己只小了一点儿的鸟掉在跟前,吓得扑棱起来唰唰后退,那大黑乌鸦嘴角还淌着血,刚死没多久。
东方既白见它差点给吓跑一伸手就按住了它的尾巴毛,“跑什么,雀鹰是鹰又不是麻雀,不说比这小的,比这大的都能抓来。你主人好歹是个风云人物,怎么养的鹰胆子这么小?”
劫海啾啾两声,像是嘲笑。
凌霄逃不开,索性盯着那只死乌鸦,也不吭气。
萧若风下了朝,错综复杂的朝局让他揉了揉眉,他手里捏着一封公函,那是户部的人刚刚转交到他手上的,东方既白的出海行牒。
他心里曾有疑惑,凭她的身手,想出海直接抢一艘船就得了,居然这么正式地要了一封行牒。
后来他向东方既白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后者微微笑道:“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平头老百姓,怎么能做劫船这种的事?”
给自己的雕取名劫海,海都让她劫了,还差那一条船?
东方既白把话说完,似乎自己也觉得好笑,顺着海雕雪白的羽毛捋了捋,“我嘛,也没什么不可言说的目的,就是想着将来去了海上会有人惦记。百年之后某一天,有人乘船出海的时候,能从史书记载中念到这样一段文字,知道有一个叫东方既白的人。”
萧若风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好似这一去会在那茫茫东海上无人问津,孤独终老一般,莫名有些感伤。
马车里,萧若风将行牒塞进旁边装着公文的匣子,随后思索起另一件事来,再过几日就是天启的大朝会,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镇西侯会入京。
当年的雕楼小筑里,年轻文弱的皇子遇上了蛮横凶狠的西林人百里洛陈和坚毅正直的军家后人叶羽,自此开始了问鼎天下的一生。
这在后世屡屡被写进小说话本中,在茶楼里一次次被人们谈起。但兄弟结义,夺得天下之后的故事,却很少有人愿意再说。
比如大将军叶羽被判谋逆,满门抄斩。
比如百里洛陈领兵镇西,忠心为国,却非重大时节,再不入天启。
每年的大朝会,都是朝局最为触动心弦的时候。
上一次西南道的风波,有暗河的影子,也不知道是暗河自作主张还是父皇在背后示意。还好那次百里东君安然无恙地被他舅舅带走了,不然这次的大朝会,镇西侯怕是会带上二十万破风军把天启给围了。
东方既白正在院子里研究北离的海域,舆图是她问萧若风要的,毕竟人生地不熟,有份舆图会好一些。
劫海吃了个半饱,吓了凌霄一回,扇扇翅膀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院门开着,院内的人和事物一览无余,东方既白看了一会儿舆图,视线忽得轻抬,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人影,不由挑眉微笑,“下朝了?”
萧若风忽然有种错觉,他好像一个归家的丈夫,而这个家的女主人正在欢迎他回家。
东方既白可没那么多想法,她早上从劫海口中知道它在院子里遇到了萧若风匆匆出门,再加上她知道他是九皇子,那个时辰又穿着蟒袍出门只能是去上朝,打个招呼罢了。
萧若风也不知道自己回学堂之后怎么漫无目的地就走到了这里,他将心里那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随后迈步进了门,“姑娘这几日在学堂可住得惯?”
“挺好,就是给公子添麻烦了。”她指的是前几日把那个什么姓林的人捉弄一回的事,朝堂党争什么的,她还不想牵涉进去,原本还想着要是萧若风搞不定她就把人解决干净然后直接离开天启呢。
“不妨的,林知晓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姑娘不过是递了个由头给御史台让人揭穿他的真面目罢了。”萧若风温和地回道。
想起那封被自己压在公文底下的行牒,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拿出来,而是看着她那双蓝灰色的眼眸轻声问道:“几位小师兄临时有事出城去了,在下也一直公务缠身,未能尽到地主之谊,若是姑娘不介意,三日后在下请姑娘去未名湖游湖可好?”
东方既白愣了一瞬,晃着柔波的眼眸微微睁大,似乎很是奇怪他会突然邀请她。
不过想了想,雷梦杀他们都不在,这天启城她最熟悉的除了雕楼小筑的小二和学堂饭堂的厨娘,剩下的就是萧若风了。
东方既白没说话,萧若风陷入了尴尬,风华公子平生第一次私下邀约一个女子,突然面临被拒绝的可能,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无措。
或许他说错了,他就不该说什么游湖,他应该说请她喝酒,保准她一口应下。
正当他打算干咳一声岔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前方的女子面带疑惑缓缓地点了下头,“好。”
听东方既白答应,萧若风松了口气,收好及时挽回的面子,露出和煦的笑容,“那三日之后在下派人来接姑娘。”
卷翘的睫毛一扇两扇,见他客气地行了个别礼转身要走,东方既白有些忍不住,“喂!”
萧若风心头一跳,以为她要反悔,转身的时候没藏住脸上的惴色,却见东方既白弯腰抱起趴在软垫上乖得像只鹌鹑的凌霄。
“你这主人,来这一趟不看看它吗?”
一时间,慌乱,诧异,呆愣,数种情绪从那种风华绝代的俊容上掠过,直到东方既白抱着凌霄走到他面前,狐疑地问道:“你不会就把它一直扔给我养了吧?”
毕竟一大早的,连窝都挪过来了。
萧若风握拳掩唇虚咳了几声,伸手接过凌霄摸了摸它的羽毛,之前东方既白为了给它治伤把背上的毛拔了一小片还没长回来,纱布已经拆了,伤口结了痂,看着愈合得很好,只是凌霄的精神不太对,连来自主人的安抚都没让它提起劲。
看着就像,刚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
“姑娘妙手,凌霄在这里我很放心。”
“凌霄?它叫凌霄?”东方既白想起它跟走地鸡似的在地上跑来跑去的样子,沉默片刻,“凌云公子知道他还有个兄弟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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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凌·走地鸡·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