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万界。
某一天,十分寻常的一天,不同朝代,不同时空的天上,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呈矩形,就像一个敞开的门洞,不论你人走到哪里,洞口都正对着你的方向,仿佛一张等待吞噬的巨口,十分可怖。民间传言四起,朝野因此激荡,有言说是神罚,也有言说是祥瑞的,祭天无用,祷告无用。更有那抓住机会,直言清君侧的猛士,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然而,随着时间推逝,任凭流言四起,叛乱涨歇,黑洞依旧挂在天上。无论地上的人如何猜想,如何行动,它只是挂在那里,日复一日。慢慢的,百姓习惯了,慢慢的,朝廷也习惯了。
黑洞成了天上的一块装饰,偶尔有人提及,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直到——
“陛下——陛下!”
谒者一路狂奔,跨入殿门,匍匐在地。由于速度太快,整个人在地上往前滑了一节。
“何事喧闹?”
上首,一头戴通天冠,玄衣纁裳的中年男性,缓缓自案牍中抬起一双狭长凤眼。他言语平缓,不怒自威。
“陛……陛下,”谒者俯首在地,浑身抖动,似是受了惊吓,“秉陛下,天门异动!”
中年男性闻言,眉宇微动,甩袖而起,“天门?有何异动?”
谒者言,“它……”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系统的后台数据里,秦朝分类被点亮,紧接着,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近,各个时期,依次显示连接正常。
就此,直播正式开始。
【噔噔噔噔噔噔~】
秦朝,前219年,咸阳宫。
秦始皇大步自谒者身边穿过,郎官护卫,郎中令随行。殿外,天上沉寂三年的天门不再是一片黑暗,里面出现了一颗蓝色的球,随着球体的旋转,激昂的音乐声不停自天上传来。
“神迹……”
秦始皇仰着头,望着空中的画面,低声呢喃。
咸阳城内,北阪官邸区先后驶出数驾车马,一路疾行奔向咸阳宫。
西汉,前130年,未央宫。
椒房殿内。
“陛下……”卫子夫拉住了刘彻的袖子,一双美目仰望着天上旋转的蓝球。
“卿莫怕。”刘彻抓起卫子夫的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女御长很快压下了宫人们惶惑不安低声喧闹,接着,坚定的守在卫子夫身后。
正与刘彻商讨讨伐匈奴事宜的卫青护卫在刘彻身侧,卫子夫看到好奇的霍去病,对着他招了招手,“去病,过来。”
刘彻同样仰望天门,神色肃穆。这一开三年余的神迹,今日终于现出了真面目,就是不知,这个真面目,对如今的大汉而言,是好是坏。
“中常侍,宣丞相、太尉、太常、御史大夫、光禄勋来见。”
中常侍立刻行礼应声:“唯。”
唐,公元629年,太极宫。
暂停议事的君臣聚集在殿外,仰望空中天门。庄严肃穆的乐曲声响彻天际,门中不明球体缓慢的旋转。
杜如晦忽然躬身对李世民一礼,“陛下,天门初现祥瑞,此乃吉兆,必是天佑我大唐。”
李世民神色有些暗淡,并未答话。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视一眼,纷纷跟上一步,“陛下,此乃吉兆!”
作为李世民信赖的近臣,他们深知李世民的心结所在。陛下最近咳疾反复,如今万不可让陛下再多想忧思。
李世民看向自己的臣子,半晌,叹了口气,“诸卿爱我,”他上前扶三人起身,再次看向天门,“……如诸卿所言,此乃吉兆。”
杜如晦、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视一眼,尽皆松了口气。
天门当中,乐曲声渐歇,一古怪人声响起。那声音似男非女、似女非男,语调平直,毫无感情。
【绑定宿主——已成功】
【绑定直播间——已成功】
【副本匹配中——已成功】
【宿主投放——东汉,公元178年,已成功】
“宿主,何为宿主?”
诸天万界,天门之下,无数翘首观望的脑袋,冒出了相同的问号。本在期待神仙降世,雨露甘荷,万万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那个会转的球是什么?宿主是什么?直播间是什么?
……
“东汉?什么东汉?难不成还有个西汉,我大汉何时分了东西?”
刘彻同样顶了满脑门问号,他好好的大汉,什么时候裂开了?他怎么不知道?
——————
“……汉?”
嬴政微微眯眼,公元,应该是历法,公元178年,那个东汉,传承了178年?
此前未曾听闻哪国以公元称历法,这个汉,难不成,是秦以后的国号?
传承178年……他的大秦,又传了多少年?
李斯在一旁分析,“宿,止也。主,镫中火主也。宿为体,主为用。宿主一词,莫不是如房屋纳人。”
王翦摸了摸胡子,“然也,只是,宿者何人?主又何人?”
李斯摇了摇头,他也只是推断,尚未有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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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大唐,这里也有人在分析那些初次听闻的词语。
“……直,正见也。播,种也。间,隙也。直播间一词……这……”房玄龄不确定的说,“于缝隙中准确的播种?”
明显不对。
他这话一出,在场没人应声。
魏征沉吟,“许是我等知之甚少,尚不能解其意。”
房玄龄冲魏征抬手示意,谢他解围。
魏征没理他。
李世民来了点兴趣,“那这副本一词……副,判也,从刀。本,木下曰本,为根。副本一词,指的是以刀剖解木根?”
这……
诸臣面面相觑——听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对。
李世民自己说完,也觉得不靠谱,他笑了两声,脸上没了之前残留的郁郁,“朕还是继续与诸卿同观为好,”他说着,顿了顿,“只是,东汉……”
天门中,不辨雌雄的声音还在继续。
【宿主身份确认中——已成功】
【宿主性别确认中——已成功】
【宿主名称确认中——已成功】
天门之中,依旧是那颗蓝色的圆球在缓缓转动。不知是谁人的说话声有条不紊的持续,就在这时,一道正常的女声加入进来。
【……你谁?】
不变雌雄的声音停了下来。
女声停顿了一会儿,再次响起。
【不对,不是,这哪?我就睡个觉,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
【做梦?】
诸天万界,天门之下,原本还在疯狂冒问号的人们有志一同将问号改成了感叹号。
“神……神女?”
“可能是……吧?”
那这位神女还挺活泼哈,和印象中悲天悯人目下无尘的想象简直南辕北辙,且不说目下无尘和悲天悯人这两个词本身就很南辕北辙吧。
【喂喂喂?刚刚那位诗朗诵的旁白君呢?麻烦出来解释一下?】
在女声坚持不懈的呼唤下,雌雄莫辨的声音再次响起。
【宿主夏鱼,你好。】
【我是你本次旅途的专属系统,您的特别助手。我的编号为61014(河蟹)(河蟹)691,很荣幸为您服务】
女声沉默了一会儿。
【我怎么觉得这串数字这么眼熟……哦哦哦!倒过来不就是种花家第一颗蘑菇蛋爆/炸的时间吗?】
【原来是家人,早说啊!】
【你好你好,我可以叫你六一吗?】
【不对,不怎么好,六一不是儿童节么……冒昧问一句,你成年了吗?】
【宿主可以称呼我为系统】
【如果按人类的算法,我已经成年了】
【哦哦,你可以喊我小鱼,或者摆摆】
【……】
【你好?hello?还在吗统?】
【你好,小鱼】
【你好你好】
【你可以换个声线吗?机械音听的人耳膜痒痒的,想挠又挠不到……】
【说起来我现在到底在哪啊?什么东汉?难不成真穿越了?】
【……等会儿,我是不是缩水了?】
【我去,我一点力气都没有,瘦脱相了都,这胳膊,这小细腿……】
【天呐!我辛辛苦苦吃出来的小肉肉都去哪了?!】
【我去,这房子是危房叭……】
【我温暖的小床去哪了?床头的小零食柜去哪了?】
【啊啊啊啊,这里到底什么地方!】
【小鱼,冷静。】
【不,我冷静不了,放谁忽然变成这样都冷静不了,谢谢】
女声深吸一口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我回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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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后仰捂耳朵:“她能小点声吗,光知道自己耳朵痒,她吵吵的朕耳朵疼!”
卫子夫在一边抿嘴轻笑,“倒是位有趣的仙子。”
卫青在一边摇了摇头,心道——恐怕不是仙子。
刘彻一边捂耳朵,心里嘀咕那一连串的新鲜词汇,什么声线,机械快乐水,蘑菇……蛋?
如此多未曾听闻的事物,难不成……真是仙人?
听起来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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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声哀嚎抱怨的声音渐熄,天门之中,蓝色的球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舆图?”
王翦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那是……
“这个东汉倒是有些本事,竟然打通了月氏与乌孙。”
王奔说道,“不止,还有夜郎与滇北。”
嬴政微微眯起眼,看着上面的地名标注,“……州、郡、县。”
李斯喃喃,“加设了州府……”
缩小了郡县的管辖范围,在其上加设了州府,更加细化了么……
不论如何,这舆图,是对他们正在推行却阻力重重的郡县制的一个十分有效旁证。
扶苏站在一旁,看了眼秦始皇的背影。
“还有云中,雁门,太原,这……”赵高觑了眼始皇帝的脸色,“这个东汉,莫不是……”
一些地名几乎一致,部分舆图也大同小异,这个东汉,莫不是秦之后的国号。
嬴政没什么表情:“继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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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也在看舆图,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州郡,虽然有些地方略微改了称谓,但对自家大汉疆域十分了解的刘彻立刻就认了出来。
是他老刘家的天下!
他甚至激动的往前跨了两步。
“陛下,当心。”
此时还没有严禁朝臣不得与皇后接触,椒房殿内,赶来的朝臣们对上了刘彻亮晶晶的双眼。
“看到了吗?这就是大汉的疆土,我大汉,将匈奴打跑了!”
他的大汉,没有裂成两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改成了东汉。
“去病,看到了吗?”刘彻招了招手,将年仅九岁的霍去病招到身前,“你以后,要替朕打下比这更大,更大的疆土,”他看着霍去病同样亮晶晶的双眼,“怎么样,朕的去病可能做到?”
霍去病迎着刘彻期许的目光,大声回答,“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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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雄莫辨的声音再次响起。
【公元178年,东汉,汉灵帝光和元年,也是汉灵帝在位的第十一年】
天门中,舆图忽然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聚焦司隶,再一路放大,来到雒阳。
画面一转,视角穿过重重宫门,一路向前,最终,停在了一处殿内。
殿中坐一华服男子,身后婢女打扇,膝头美人柔卧,手边玉盘珍馐,脚下恭匐奴仆。
一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站在男子面前,抬手做礼,“陛下,西园卖官邸社,上旬净入八万万钱。”
华服男子眉宇间全是喜气,“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
他站起身,推开膝头环绕的美人,走向中年男子,亲自将人扶起身,“我父大才!不过一旬,竟已有如此多入库,赏!必须重赏!”
中年男子眉眼含笑,“我等不过仰仗陛下信托,幸而不辱使命。”
“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君臣相得的画面,雌雄莫辨的声音再次出场。天门之中,对话的两人身边也被标注了姓名与身份。
【光和元年,西园卖官署成立,署中明码标价,中央三公九卿,至地方县令皆可交易】
【中常侍兼车骑将军赵忠主管西园卖官事务,仅光和元年,为汉灵帝敛财超三十万万。灵帝首肯,卖官收益,以张让为首的宦官集团,可抽三成】
【拒绝买官的清流官员被罢免,十常侍趁机排除异己】
画面一转,雒阳太学内,无数学生被捕,学生们慷慨陈词,痛斥卖官制度,全都被堵上了嘴,拖了出去。
【仅一年,太学生从三万,骤减至不足五千】
同样有利用卖爵位与官职来应对财政压力的刘彻听到这里,忍不住了。他这会儿倒是不提此东汉为他大汉,目前为止,天门之中所展示的一切,看起来可不像是个能打下那么大疆域的明主能干出来的事。
卖爵位之事自古便有,不是什么稀罕事,但……
“要是缺钱,给那些商户卖些零散爵位也就是了,”刘彻脸色颇为古怪,“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三公九卿也敢卖?”
“这不是自掘坟墓么?”
“居然还口称一外男为阿父……宗正呢?就由着他这么胡来?”刘彻撇了撇嘴。
要是他的子嗣,决不允许做出这等乱认祖宗的荒唐事。
还有那两万五的太学学子。
为了卖官做这种事,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他这皇帝到底是怎么做的?
不妙啊……
天门中所展示的,与治世毫不沾边,硬要说的话,倒是有亡国之相。
……
唐太宗看着天门之上的乱象,叹了口气,“东汉末年,天灾四起,他不顾百姓,只知享乐,敛财无度,又使士人寒心,朝中奸逆横行,民间凄苦哀怨……乱世将至啊……”
……
东汉,公元三十年,雒阳,南宫。
崇德殿外,一片鸦雀无声,百官无一人敢在这时发言。汉光武帝刘秀负手站在台阶上,微微眯着眼,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汉灵帝?”
“刘宏?”
刘秀冷笑一声,“好,好的很。”
乱而不损曰灵,真是,好一个汉灵帝。
……
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天门之内,画面再次一转,还是熟悉的人物——汉灵帝身着冕服,在朝会中,接受百官的恭贺。
【或许是售卖官位的巨大利益并不能满足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与汉灵帝的敛财与挥霍诉求,于是,十常侍根据皇帝的需求,同步发明了新的游戏】
【祥瑞】
一张价目表出现在天门正中,简单明了的表格,让人一眼就能解其意。
“咦,此法倒是十分有用。”李斯叫人取了帛来,亲自抄录了表格的画法与内容。
【祥瑞售卖】
【灵帝被批昏聩,他便要祥瑞来证明自己的统治。上有所好,于是诸位地方官员,为他献上了无穷无尽的祥瑞】
【蝗不入境、蝗口吐金、冬麦九穗,嘉禾盈野】
每出现一种祥瑞,天门都会在它后面画上大大的叉,并十分醒目的‘假’字。
【祥瑞狂欢,开始了】
随着天门内的画面再一次变幻,镜头穿过干涸的溪流,光秃秃的树木,终于,停在了一户低矮漏风,连门都半坏不坏的小院门口。
有经验的农人皱起了眉头,“不是说祥瑞吗?怎么看起来不像呢?”
农人不识字,只听说祥瑞,便信以为真。蝗不入镜多好啊,那些个糟蹋粮食的东西,如果不入镜,得多活多少人。至于冬麦九穗,嘉禾盈野,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盛景。
天门内,一名面黄肌瘦衣着简陋的女子出现在那间破陋的房屋前。她的手里抓着一块脏兮兮的布,布里面包着几颗蔫巴巴的野菜。
【她是夏氏,本名张玉】
诸天万界,地头山陇间,所有普通人,都仰着头,看向这位已经饿的脱相的女人。看向她小小的身体,和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断的手腕。看着她点火烧枯草,勉强将手里的野菜树皮,混着几粒粟,煮开了。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稀薄的汤,走进屋里,走到一名瘦小的女童身旁。
“小鱼儿,娘的小鱼儿。”
夏氏将碗放在一边,伸手抱住了那瘦小的女童,“娘带了些吃食来,小鱼儿,快吃些,吃了,病就会好了。”
女童同样瘦小,小小的身体上套着不合身的破烂衣物,头发干枯如枯草,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
……
嗯?
不可置信?
嬴政看着天门内的景象,忽然开口,“适才那名‘宿主’,是何名讳?”
李斯恭身作答,“回陛下,夏鱼。”
夏鱼,夏氏,小鱼儿。
……
【……统,你听到了吗,她自称是我娘】
【是】
【什么是不是的,她成年了吗?有十八吗?有一米四吗?】
【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吧!】
女声停了一会儿。
【不对,等会儿,我生病了?】
【我说我怎么这么晕,还虚,原来不光是饿的……】
【……不对不对,等会儿,她真的是我娘?确定?】
……
“果然是她!”
清朝,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并一众皇子与心腹大臣聚集在殿外,大阿哥胤禔扬声道,“儿就说是她,夏氏小鱼儿,不就是夏鱼么?”
太子胤礽接话,“是,大哥心思玲珑,仅凭夏氏与小鱼儿就能猜出来她的名字,当真聪慧异常。”
“哈哈哈,那是!”大阿哥没听出胤礽口中的讽刺,反倒露出十分受用的模样,“还是二弟懂我!”
胤礽:……
啧,这傻子。
康熙开口,“不要吵闹,专心看。”
天门特意为他们展示东汉的场景,也不知究竟有何深意。还有那宿主小鱼儿……仙子?亦或是人?
如果是人……听其谈吐态度,不似东汉人士……又会是哪里的人?
……
天门之中,小鱼儿的声音消失了,那雌雄莫辨的人声再次回归。
【夏家本有五亩薄田,一处小摊,夏陆山会读会算,夏氏也识字。一家人日子虽不富足,却很幸福,直到三个月前……】
天门之中,出现一行人,他们踢开了彼时还完好的小小院门,二话不说,开始打砸,夏氏原本正与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在院中玩闹,见状赶忙抱起自女儿,惶恐的想要避回屋内。
她被恶吏拦住了。
【还未饿成枯瘦模样的夏氏,有一副白净耐看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