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咳嗽两声,镇定道:“你记错了,我一向敬仰大贤良师,怎么会背后偷偷骂他‘老贼’呢?”
顿了顿,陈昭言简意赅:“自冲入阜城城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不是她想当反贼,是朝廷逼她当反贼。
不造反,难道要被关在城门外稀里糊涂的死吗。
赵溪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主公,我先前其实不知道你背后还偷偷骂过大贤良师来着。”
陈昭沉默片刻,哈哈一笑:“不是你不知道,是我的确没有骂过大贤良师。没做过的事情何来知道一说呢。”
“先说黄巾来袭一事吧。”陈昭转移了话题。
二人面前的桌案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舆图,这幅舆图是陈昭从县衙后堂所得,原本舆图范围只有阜城一带,陈昭又往外扩展了一段,囊括了阜城周围方圆二百里。
“这一支黄巾军的渠帅名叫左校,是大贤良师张角手下三十六方渠帅之一。这一支黄巾军有上万人。”陈昭随手从案上的果盘里拿出一粒红果搁在阜城西南方,代表情报里黄巾军的位置。
赵溪意识到了不对劲:“我觉得咱们的人没法以一当百,虽说我没读过兵书……”
阜城之中如今剩下的士卒不足千数,她们查阅过公文发现大部分精锐士卒都被调去了安平郡城,留在阜城中的只有一城老弱妇孺。
“我读过兵书,还知道有人能带着八百人大败十万人。”陈昭笑道。
还因为这场合肥之战让孙权多了个孙十万的外号。
赵溪崇拜看着陈昭:“主公也能如此?”
“不能。”
陈昭摊手,她的兵法还处于纸上谈兵阶段,张辽以八百人攻破孙权十万人的时候他都身经百战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好消息。”陈昭慢悠悠道。
“我是大贤良师的弟子,所以咱们不用守城。”
黄巾之乱虽说持续时间不长,短短十个月就被东汉朝廷派兵平定了,可鼎盛时候涉及八州之地,冀州更是张角亲自坐镇的大本营。
东汉朝廷将她视作贼寇,难道她还要为东汉朝廷宁死不屈吗。
仔细想想投奔黄巾也不错,太平道搞鬼神这一套,没有门阀出身限制。她一个孤儿,又是个年幼女郎,投了朝廷也不会受到重用。
刘备还顶着大汉宗亲的名头呢,前期还不是照样四处受排挤。
主公什么时候又成了大贤良师的弟子了?上个月她不是还说太平道是迷信糟糠,符水治病是心理安慰吗?
赵溪看着陈昭高深莫测的表情,识相把满心的疑惑吞回了肚中。
或许,这就是主公的境界吧。
尽管赵溪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这半年天天和自己混在一起打猎练武的小伙伴到底是利用的什么时间去向大贤良师学的神仙方术。
翌日。
一队头戴黄巾的军队浩浩荡荡往阜城而去,领兵的渠帅名叫左校,乃是黄巾军三十六方渠帅之一,大贤良师张角最喜欢的弟子……之一。
起码左校认为老师最喜欢他才会让他随侍身侧,其他师兄弟都被派到其他各州带兵,只有他还能留在冀州为老师打先锋。
先打阜城,攻下阜城之后便能带兵东去直达安平,安平郡是安平王的封国,老师说擒贼先擒王,既要造反,便要先抓住几个汉室宗亲以示天下,方能打击朝廷气焰。
左校骑在马上,把双目眯成两条小缝,眺望着远处已经出现一个黑点的阜城,等待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
根据他所知的情报,阜城没有多少兵卒了。安平王刘续胆小如鼠,得到黄巾起义的消息后立刻吓得连夜抽调属下各城军队至安平郡城勤王保驾。
只需等斥候归来,他就挥兵拿下——
“报!渠帅,阜城、阜城。”
头戴黄巾的斥候骑马狼狈跑回来,口齿不清,双目圆瞪似乎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一般。
左校皱眉,训斥:“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
他细细打量着斥候,发现这斥候身上衣衫杂乱,头上黄巾都歪了半截,十分凄惨。
莫非是遇到了袭击?
“阜城城门大开,庶民列队欢迎咱们入城。”
斥候惊恐扯着衣服:“属下远远看着城门大开便生了好奇,忍不住驱马走进打探消息……结果,为首一个半大女郎一声令下,那些人就一拥而上要把我扯入城内,说要好好招待俺。”
斥候欲哭无泪,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庶民拽住的时候,他都怀疑到底是自己攻打阜城还是阜城攻打他们。
左校眼珠一转,乐了:“我听说朝廷官员尸位那啥来着,反正就是一看到咱们黄巾军就是望风而逃了。”
“渠帅,其中是否有诈?”左校身侧一个髯长半尺、文人模样的人提出疑问。
“能有何诈?”左校思索片刻,脑中空空如也。
他读书不多,读的书大多是张角给他的道经,兵书总共囫囵读过两本,也没吃透。
“罢了,去一看便知,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连一个小小阜城都拿不下吗?”左校想不出来,就干脆不去想。
他一骑当先向前方奔驰,身后举着“左”字牙旗的士卒快步跟上,浩浩荡荡的队伍像一条黄色长蛇向前行进。
行至城门前数里,左校定睛一看,城门果然大开,城门两侧不但有庶民欢迎,而且那些庶民从上到下皆穿着黄帽黄衣,就连脚上布鞋都贴了一层黄布,各个喜气洋洋,箪食壶浆。
到底谁是黄巾军啊?
“师兄!”
左校看到一个半大女郎打马而来,口中还高呼师兄,不禁瞠目结舌,一时间甚至忘记命令左右去阻挡来人,就这么任凭来者在自己身前数步停住。
“我早就听老师说过师兄威名,今日一见,师兄果然威风凛冽,比老师口中所说更胜一筹。”
来人十分自来熟,左校仔细打量来者。年纪不大,看着约摸十几岁,脸庞还带着稚气,俊眼柳眉,颇为干练,顾盼神飞。
好一个俊俏女郎。
但是他真不记得自己见过此人啊。尤其是此女称呼他作“师兄”,那就也是大贤良师弟子,可左校跟随张角多年,并未听说过张角还有个女弟子。
左校面色一沉,断定此人是胡言乱语,当下喝道:“尔是何人,安敢妄称天公将军弟子!”
陈昭笑道:“姓陈名昭,何来妄称之说,我实乃天公将军亲收之徒。”
“我不曾见过你。”左校听着陈昭语气笃定,不由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记忘了事情,语气也不如方才笃定。
“师兄没见过我就对了。”
陈昭面带微笑:“大贤良师入梦收徒,每每传道都是在我梦中,我和老师尚未在人间相见,何况师兄乎?”
左校:“……”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读书是少,但是又不是傻子,入梦收徒这种鬼话傻子才信。
“孔子曾言‘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言其时常在梦中与周公谈论周礼;赵简子梦天帝教授他学问,醒后请史官撰写史书。梦中教学自古有之,大贤良师乃神仙中人,会入梦收徒理所应当。”
陈昭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似乎有点道理。
左校晕头转向,他自然也相信自家老师是神仙转世的得道高人,能呼风唤雨还会符水救人。
……会梦中收徒也正常?
陈昭扭头看了一眼北方,自顾自拉扯缰绳掉转了马身,“师兄还是速速随我入城吧,片刻之后北方便会刮起大风,吹倒了牙旗就不妙了。”
许是陈昭的态度太自然,又许是左校自恃自己兵多将勇,左校思索片刻,还是下令身后士卒随他入城。
左右送到嘴边的城池不能不吃。
行至半道,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手持牙旗的士卒左倒右歪,险些拿不住大旗。
左校目瞪口呆,震惊看着陈昭,甚至都忘记了驱驰马匹往前走。
陈昭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发生了一件不足一提的小事一样,只扭头疑问:“师兄为何不往前走了?”
“尔能呼风?”左校的声音有些干巴。
时人认为世间有风神和雨神,风雨都受神仙操纵,刮风下雨就是神仙在呼风唤雨。
陈昭面不改色:“此乃老师所授,师兄不会吗?”
我该会吗?
左校怀疑起了自己。
甚至不由迁怒了张角。
老师你早说你真教呼风唤雨之术啊。我要是早知道这个真有人能学会,我肯定好好上课不偷懒……
左校此时已对陈昭身份没有了任何怀疑,看看这一手呼风唤雨的本事,必定是自家老师的亲传弟子。
左校心中暗自忖度,张角平日里对自己这个小师妹只字不提,其中缘由或许就是为了庇护其周全。
当下左校看陈昭的眼神就更多了几分重视,就连陈昭提出要帮助安排部众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还告诫左右亲近部众要以陈昭为主。
左校顺便还写了一封信一一叙述了今日所见所闻,将来龙去脉仔细写在信中,派人快马加鞭带去广宗送给张角。
得设法让老师看到自己和小师妹关系亲近。这样一来,老师或许会看在小师妹的情面上,对自己另眼相待,甚至爱屋及乌,将那呼风唤雨的神仙本事也传授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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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