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落子不悔 第67章 第 67 章

自唐婥命人施粥开始在汝阳县激荡的欢快气氛，在县衙放榜的那天达到顶峰。就连没有应试的人都围着啬夫询问着同乡人是否入选，入选的自然得到大家羡艳的目光，未入选的也并不沮丧，反而热情地和其他人分享在县中的所见所闻。

每科的榜首都被征辟为曹掾，或是曹史，剩下的人分配为县吏县卒。前来应试的女子们大多都被征辟，正挤在县衙门口互相恭喜。

不远处，一辆青帐马车停在路边，车夫坐在车辕上盯着县衙门口那群人，在看到熟悉的身影挤出人群后立马提示车内的主人。

“女君，女君。”挤出人群的侍女趋步到马车前，隔着车帘对里面说，“您选上了！县丞让您三日内到县衙报道。”她拿着刚领到的正式公文，一脸兴奋的说。

车中的女子也有些意外，连忙掀开车帘说，“让我看看。”她从侍女手中将公文夺过来，看到上面写着袁雅，商水人士，又确认了县令印后才放下心喃喃着，“太好了，太好了。”

袁雅本是汝南人，嫁于有‘天下楷模’之称的李膺之孙，李宣。原本和丈夫随君舅李瓒一同在东平国生活，黄巾之乱前带着孩子回到汝南探亲，谁知道这一回来便走不了了。

虽然出身世族，又嫁于士族，君舅也官至东平相，但她的丈夫平庸，归家时她同兄长提起此事，公路兄长却不以为然，还对她说，“李朗，元礼公孙，不恶，雅为何不喜？”元礼公就是李膺，李宣确实待她不薄，但两人成婚数年也只能算是互相敬重，甚至都称不上不熟悉。李宣整日就知研究字画，对诗书政务毫不关心，也甚少归家，外人看来也算是中庸之才，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她的不满。

她自小饱读诗书，又同家老学习武艺，怎么甘于这么一个平庸的丈夫？这次回来本就是借探亲之由给自己寻些喘息的空间，没想到竟然能遇到县令招募县吏。

只是商水乡被袁氏把控，公路兄长不许她抛头露面，更不许她给一个宦官之后为吏，所以在报名的时候将她关在家中，后来她寻了机会才偷偷溜出来报名，啬夫为县中指派并不听命于袁氏，所以也未为难她，可惜县吏中没有她喜欢的职位，不过为县卒却可以修习数理，又颇为轻松，便自荐前来了。

“只是郎君那里......”侍女显然有些迟疑，她们这次出门没有给家中禀报，族中肯定会差人寻她们，若是发现女君私自为吏，她也不知道如何交代。

袁雅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侍女，而是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从车上下来，果断的带着侍从前往县衙报道。她来应试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商水乡了，若是她现在不抓紧时间报道，过一会被族人找到可就麻烦了。

反正如今道路阻隔，她一时半会也回不去东平国，与其在家中仰人鼻息过活，不如到那唐氏手下为吏。

“卑居，对吧。”唐婥此时正和县丞、县尉一起坐在县衙门口给来报道的吏卒们登记，她提笔写下袁雅的名字，向她确认无误后就将属于汝阳县衙的令牌递给她，“明日拿着令牌来县衙就会有人告知你要做什么。”

她微笑着看向眼前雍容的女子提醒道，“只是为县卒需要誊抄公文，穿着太过繁琐可能会影响你处理公务，明日来可以稍微穿简单些。”

袁雅连忙点头，然后不好意思的说，“雅此番来应试，是瞒着兄长的......”她对自己家族与宦官的关系并不是完全不了解，担忧自己前来会给唐婥袁氏支持她的误解，所以还是提前说明为好。

而且若是过一阵子家中找唐婥要人，也会给她惹来麻烦。

“可是安国亭侯？”唐婥并没有因为袁雅私自离家而面带异色，反而是追问道。袁雅的案比（1）她早先看过，发现她竟然是前司空、执金吾，安国宣文侯袁逢的嫡女，那么她的兄长便是如今的太仆，安国亭侯袁基了。

“不不，这种事怎会麻烦大兄？”袁雅连忙否认，“是公路兄长不许我来。”

“如果是袁公路的话，卑居不必担忧。”唐婥笑着将她的名字登记在册，低着头轻飘飘的说，“婥没什么本事，只是有幸继承假父列侯的爵位，如今又为县令，袁公路若是来找我要人，便让他来吧。”

如此，袁雅就安心的在县衙开始当值。

自从人手充沛后，原先在唐婥心中的计划慢慢地被搬到纸面，又推进到现实中。她将计划按照轻重缓急罗列在县衙大厅的右墙上，提醒所有人。

恢复耕种、加固城墙放在首要，然后是重新设计纺车织机，修建水力磨坊和纺车，最后才是推广教育等等。在唐婥的示意下，新招揽的县吏们全都跟随汝阳侯府的管事们了解了曲辕犁，又学习了汝阳侯府中那套完整的排水灌溉系统，这些利农的措施将一并在全县推广。

唐婥还写信到颍阴，将马钧和原本随着她一起去的匠人们从那里召了回来。这些原本负责烧制玻璃的工匠已经熟练的掌握烧制纯碱的工艺，在烧制过程中会产生副产品氯化铵已经在颍阴验证可以有效提高粮食产量。

马钧带着孩子们记录了粮食的收成，虽然只使用了一季，但足以说服颍阴百姓大范围使用了。

如今唐婥将匠人们叫回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帮助自己在汝阳就近生产铵肥，若是能教会更多的匠人自然更好。因为植物在生长期和繁育期都需要施肥，所以唐婥也不必计算着时间生产，等到匠人们到汝阳后，她便将他们就近安置在县城涝池的上风口，方便他们取用氨气。

虽说这样的方法自然不比工业制造效率高，但如今人口少需求也少，暂时也不用担心产量。

唐婥审视着各曹依照她的要求递交上来的计划。因为原本事务并不繁多，汝阳县是没有各曹的，更何况这些属官和县吏都需县令担负俸禄，一年千石的粮食看似多，实际上要负担整个县衙根本不够，所以大部分县令都不会征辟过多的属官。

但唐婥并不靠县令俸禄养家，再加上事务确实繁多，就将县上的各个曹掾史都征齐了，她还专门开了织造曹，专门负责纺织建造等事务。不过事情并不会因为她找齐人手就能得到解决。

“阁下，现在人手虽然是足够了可大部分人都未做过县吏，公务也不熟悉......”已经成为功曹史的蔡琰抱着乱七八糟的公文找到唐婥，将这些未经功曹们誊抄的文书给她看，“琰觉得有必要统一规范，组织他们从新学习。”

并不是所有人都应征的文史县吏，实际上就如今的识字率来说，唐婥能召到如此多识字的人都不容易，很多依靠技艺的人甚至识字都只能认半边，更不要说让他们都能规整的写公文了。

“织造曹和军曹本就不需要写太多公文，文姬不用太过严苛。”唐婥笑眯眯的看着那些公文，耐心地将其分类放好，然后指着其中的几沓说，“户曹、农曹、贼曹和功曹确实需要规范一下，我会抽时间与这些曹掾商议，不过大家都是刚刚上任，先熟悉一下公务再做调整吧。”

蔡琰点点头，她在功曹本就是为县令誊抄公文，整理文书的，如果能统一管理自然方便他们工作。她将自己的关于文书整理的想法告诉唐婥，唐婥边听边记，然后说，“固定格式确实方便查找，但若是按照官府文书的格式要求大家，有点强人所难。”

来县衙工作的人在几天前还是普通百姓，并不会因为成为小吏就突然领悟了士族的文书体系，唐婥想着应该设计出一套方便基层官吏的文书体系，最好是只要能简单识字就能完成文书工作，毕竟乡县工作大多还是实际工作多，案牍文书少。

这样就大大减轻了基层官吏的征辟标准，在教育还未普及的情况下利于基层管理。

蔡琰看向唐婥，认真听完唐婥想法后有些不赞同道，“即使是县衙也为朝廷官署，若是降低官吏的征辟标准，恐有狂徒混入其中。”如今的县令都是士族们担任，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家族在当地有权势，更是因为士族们自幼便接受家学熏陶，品行端正，即使先前不是士族因上司赏识举荐为官，也需要到雒阳太学修习数年才能胜任。

这样严苛的选拔流程在现在虽然有些变形，买官卖官猖獗难免会有渣滓混入官员中，但基层却依然良好——比如战死的前汝阳县令和拿家财填补属吏俸禄，保证他们不贪污公款的县丞。若是按照唐婥的想法降低征辟标准，蔡琰相信不需要过多久，贪腐钱财、欺压百姓的县官就会不计其数，高层已然堕落，难道还要基层一起陪葬吗？

（1）案比：又称案户比民，是汉代的户口登记与核查，这是户籍管理的基础文书，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每年都要登记案比，每三年按照案比编写一次户籍，内容包括每户男女人口、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拥有田亩、财富情况等等，有的严格的州郡还要求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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