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落子不悔 第4章 第 4 章

只是前世的痕迹已经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中，她还记得夜深人静时，她端坐于汝阳侯府内，在油灯下细细描摹记忆中的蓝图。小到吃穿用度，大到政治军事，每一项她都尽力回忆，每一条都认真的写在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纸上。

“以求为生民着想，立中正之心。”她还记得自己在纸张上写下的话，“为求自由，抛却拘束。”

“为求真理，抛却空谈。”

“我当......”

当写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阵茫然，我应该做什么？又抬头看着身边书柜上成卷的经史子集，还有抄录的各种诗书，书简贵重大多又来传家，她书房的很多都是曾经唐衡搜集来的，带着历史的味道，安静又有力，可她没由来的觉得窒息。

黑暗中只有莹莹烛火随着晚风晃动，点点光明根本无法驱散她心中的不安。她并不觉得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远离现代生活多么痛苦，即使陡然失去一部分记忆时，也仅仅只是不安，从未真正感到无助。可就在那时，她看着纸上的字迹，忽然明白自己无能为力时，她突然感到来自灵魂的孤独和悲哀。

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而胆怯却来源于无能为力时的迷茫。

最后，她只在那稿纸上写下，‘我当何时睹澄清，??洒民??艰？（1）’

刚刚笔下有多果决，此时便有多犹豫，她燃起火折子，划向一旁的炭盆将其点燃。将那些稿纸投入火盆时，指尖的灼烧感至今都记忆犹新。她没有准备好，这个混乱又艰难的时代，也经不起任何冲击，任何需要时间蕴养的事物都会被乱世吞噬。那时，她烧掉的不仅是纸张，也是她的勇气。

她小心谨慎的积蓄力量，收敛智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习惯看到旁人鄙夷的目光，无视背后的议论，如今被曹操点破，也没有任何慌张，只是笑笑，“我有青云志，议郎可信否？”

语气随意，但眉目中的光却夺人心魄。曹操自诩意志坚定，也短暂的被晃了神，然后朗声笑了几声道，“娇娇如此，操自然是信的。”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便不再谈此事。唐婥转而问道，“不知议郎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曹孟德忧心道，“是太平道的事情，某心中疑虑这才来拜见司空。”

“是有祸事将起吗？”唐婥秀眉一皱，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自从党锢之乱后，汉朝的江山日渐衰败，因为连年重税苛政，再加上大旱，致使民不聊生。即使是世家大族也有些自顾不暇更不要说兼济天下了。所以才会推崇所谓‘八厨’（2）。只要这个社会缺少什么的时候，才会格外推崇什么。

即使她不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但猜到乱世将近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曹操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安抚道，“有朝廷重兵在，那张角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娇娇莫要多虑。只是太平道在雒阳也有信徒，有时会违法乱纪，他们人多，某不好自己擅自处决这才来问司空。”事实上，司空其实不管这些。但他也没有其他能咨询的高位者了。

说来惭愧，他的父亲如今的大司农曹嵩喜好敛财，于政事上并无多少见解，以至于在询问他时，直接被打发来咨询司空。

他负责雒阳北部的安防工作，前几日接到有百姓报告太平道强拉人入教，引起了骚乱这才扣押了几个。没想到他们的同伙竟然还敢拉大闹牢狱，又扣了一批。但太平道毕竟在民间颇有威望，他觉得应该交给朝廷处理，这才想要咨询朝廷命官。

结果她竟然得知就连雒阳城内都有大量的高级官吏信仰太平道，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将他拒之门外，实在没办法这才前来。

唐婥点点头，和曹操互相行礼后目视他走进屋内这才转身离开。不过她越走越快，最后身上的玉组佩甚至开始叮当作响。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小步快走才能勉强跟上。

“不行。”唐婥忽然猛地停了下来，吓的侍女们连忙止住脚步以防撞上她。唐婥回头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女们道，“叔母若是有时间，请她来三难舍。”话还没说完，她又转口留住侍女队伍中想要去传话的人，“罢了，让长辈来见我实在不妥，还是我去吧。”

然后也没有再看身后的仆从，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但因为她的改口，让年轻的侍女们不能确定是否真的不需要去找主母。最后还是对视一眼，选了个人去给主母复命了。

三难舍是她在司空府的书房。市居曰舍，有客居之意。她认为人生有三大难事，所以她的书房名为‘三难舍’，代表她客居于司空府，希望通过读书征服人生三难（3）。

唐婥在听到曹操说起太平道就记起来，这个早在几年前就在民间颇有势力的组织她还在汝阳自己庄子上的时候就遇到过。和常年待在自己府邸的高官贵族，或者把自己族地经营的像铁桶一个的世家不同，唐婥在两年前还住在汝阳侯庄子上，成日里和佃户们一起下地——虽然不干活，但也颇为了解农人和他们的生活。

而且因为她并不盘剥百姓，甚至会组织生产教导百姓耕作技巧，前几年的全国大疫也在汝阳得到有效遏制，所以她治下佃户很少贫困或者重病到需要求助太平道。太平道在她的封邑并没有多大势力。

但这不代表唐婥不了解张角。太平道的势力究竟有多么大，她在心里早就有了估计。如今得知连雒阳郊区都有了他们的行踪，她就想起了当时自己的所见所闻，顿时感到忧虑。太平道以医传道，教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武术兵器，然后拉拢他们加入。看似传道，视为培养信众为自己所用。

事实上，她同样觉得如今天下必然大乱，只不过从未想过会如此快。她冷静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只是有这个苗头，并不代表事情会立刻发生。她太过慌张，实在不好。

（1）改自梁启超的诗

（2）能以财救人的八个人

（3）这里是立志之坚,二难在行志之坚,三难在言志之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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