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在被萧佚买下来后就赖在了对方身边,美名其曰贴身随侍,若让萧佚评价一二,怕是会摇着头感慨郭嘉那能力还不如新仆。这前后差距太大,萧佚与赵政二人早已观察出郭嘉不对劲之处,但二人并未声张只是放任这人在身边。
萧佚那日帮助赵政一事被别有用心之人捅到了赵孝成王那边,赵孝成王大怒欲要将萧佚下狱。
得知消息的萧佚安抚住前来报信之人,送予一定钱财做报答。他转而去内室换上了赵国服饰与衣冠,卸下腰间长剑带着郭嘉一同入宫求见赵孝成王。
“赵王欲问你罪,这时候不带着赵政奔逃反而进宫见赵王,看来清长很有把握。”郭嘉以随侍的名义跟在萧佚身边,但其言语行径倒是与友人别无二般,萧佚也不在乎那么多虚礼索性随着对方。
萧佚目不斜视,来到王宫前求见赵王,见侍从进入宫殿他才言明,“一国之君,最重颜面。以此为点,言语攻之,自有胜算。”
“赵王顾忌流言,清长陈情切中赵王心思,赵王自会轻拿轻放,你还有了反咬那人一口的机会。”郭嘉很快就猜测出萧佚想要做的事情,“可这是赵国,而你为楚人,终究是他国而来。”
“吾不需要咬死那人,只要赵王此次信我即可。”萧佚整理了一番衣冠,在侍从的带领下进入王宫。
高坐殿上的赵王面色威严,身前的几桌虽被侍从重新清理一番,仍然可见不久前赵王大怒时掀几的痕迹。两旁是厚重的屏风,那人虽有意躲藏却逃不过萧佚的感知,他能听见那人紧张而沉重的呼吸声。
跪伏于毡垫上的萧佚下拜,再起身时面上已是一副愧疚的神色,“臣愧对大王信赖,不与大王申请便做了此事,还请大王治罪。”
“哦?先生所犯何罪?”赵孝成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但眼前这人是他器重的人才,他决定听一听对方的理由再治罪。
“臣之罪,其一为逾距,擅替大王担忧赵国声誉而阻拦他人磋磨秦王之孙;其二为傲慢,身在赵国实为楚人,只因大王器重便随意教育赵国贵族之子知礼,却忘记臣只是楚人如何配行这师生之仪。”萧佚再拜,言语诚恳情深意长,说得赵王心中动摇。
赵王再问,“担忧赵国声誉?昔日秦人于长平坑杀我赵国兵卒,城中赵人无不深恨秦人,他们不过少年意气又怎能说是磋磨?”
“大王应是知晓这赵政为子楚之子,赵政为秦国王孙虽生母身份低微,然终究是秦国王室。如若赵政死于我赵国,或是被他国人目睹赵政受辱,传入秦国无异于将秦国脸面踩于脚下。可赵国如今可还有与秦国一战之力?”萧佚忧心忧民为君分忧的模样打动了赵王,见赵王神色缓和他进而继续说道,“更何况那日还有秦人受诸位公子欺凌,那秦人不过一家道中落被迫出来做工的平民,非秦国贵族非秦国王孙只是秦人就这般待遇,各国岂不都以为大王、以为我赵国子民皆是那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辈!”
被说服的赵王动容,又见萧佚三拜解了头上羽冠,披头散发地请赵王降罪。赵王不忍,起身步于萧佚身前双手扶起了萧佚,赵王叹息着萧佚的大义,“先生大义,是寡人听信他人之过,先生这般为赵国着想,寡人怎能降罪于先生。”
又命侍从取来黄金珠宝、珍稀古玩,将这些通通送到了萧佚府上。
“那依先生之见,寡人该如何对待子楚之子?”赵王求问。
萧佚心下一紧,面色不变的提议道,“稍稍约束几位公子行径,其余照旧便可。若大王不放心,可在暗中增派卫兵数量,监督赵氏母子。”
得到回答的赵王十分满意,拾起羽冠交予萧佚,随后目送萧佚退出了宫殿。
在外等候的郭嘉瞧见人披发而出,眼眶微红的模样与进去前笃定的态度相差太多,他不免担忧是不是赵王没有相信萧佚所说。
“噤声。”萧佚嘴唇微动,站在郭嘉身旁时小声地提醒,“有人在盯着我。”
郭嘉了悟。
两人如寻常主仆返回了萧佚的府邸。
一进门郭嘉就将大门反锁,再与萧佚一同入内屋紧闭门窗。确定不会隔墙有耳之后,两人坐在几前一个倒水一个擦拭眼部,郭嘉问起这次结果。
“赵王暂时信了我所说。”萧佚擦拭掉眼部残留的辣感,闭目舒缓眼睛的不适,“不过这件事还是引起了赵王对赵政的注意力,要做好提前离开的打算了。”
要带着赵政奔逃入秦,与书中始皇归秦记载时间相差未免太大,郭嘉骤然用书简轻敲脑门,他提醒着自己这里是幻境不是真实的。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如何唤醒清长,让其别太过沉入在这个虚假的幻境之中。
但真的只是个幻境吗?
郭嘉有曾在水中看过自己的样貌,是一张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脸,完全符合开始猜测的随意安排身份,所以为什么只有清长的身份和他的脸一模一样?
——还是说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他的回忆。
若有所思的郭嘉觑向了现在什么都没记起来的萧佚。
莫名背后一寒的萧佚:?
之后萧佚与郭嘉制定如何从赵国逃往秦国的计划,郭嘉几次出计调走了不少守卫,得以让萧佚与赵氏赵政二人商议回秦之路。这样一来郭嘉与之前那名少年秦人的性格相差愈大,赵政也不似之前那般信任郭嘉,倒是萧佚反而交予了信任。
萧佚向不解的赵政解释,“他之心计公子也看到了。若是想算计公子便不会出策调走守卫,更不会尽心与吾商量如何返秦,公子不妨暂且先信任于他。”
赵政闻言有所明悟,之后再遇郭嘉又与从前一样。
四人是在一个无星无月的昏暗夜晚中出逃的。寻来马车的萧佚将车子藏于邯郸城外,夜深四人躲过守卫,又在城中一处引燃木柴,待城门口官吏调走后快速出城。萧佚将赵氏与赵政二人扶上马车,自己和郭嘉坐于车外驾车,快马加鞭地驱使着马车沿制定好的路线逃走。
不过一日赵王就发现了几人的失踪,急忙派遣士兵追踪四人痕迹,在赵国国内通缉几人。一时之间四人只能走小路,绕过城池穿过危险的树林,平日补充物资都由郭嘉去城中快速采购,披星戴月地往秦国赶去。
偶有士兵追逐到他们,萧佚就会离开马车阻拦士兵,郭嘉驾着马车快速逃离,而后再下一处地点会和。赵政与赵氏也在逃亡中逐渐相信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而此时他们已经来到最后一座城池。只要出了这座城他们就可以踏上秦国的土地,届时不必再像这几日那般匆忙,但这也意味着这里的关卡会比其他城池都要严格。
小半月的赶路逃亡早已令四人狼狈不堪,身上的衣着也已不复光彩。上次这般灰头土脸还是在黄巾之乱的郭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看着旁边那个厮杀多日的萧佚从未觉得对方的面部表情如此之多,鲜活健谈得不似那个淡漠话少之人。
“……怎么了?”注意到目光的萧佚看了过来,他脸上也有不少尘土遮去了本身俊秀的容貌,脏得和城外流民没什么两样,只是那身气质总归让他与流民区别开来。
“没什么,接下来清长打算如何通过这个城门?”郭嘉收敛起自己的思绪,对着手中的舆图谋划该如何从这城中出去,“城门守卫必然谨慎,会拿画像一一核查来往行人,我们四人一起行动就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
萧佚思索着,“不若吾等两两分开,汝与公子扮作家中遭难的兄弟,吾与夫人作小姐与马夫,分别通过这城门。若有变故突生,另一方就扰乱现场通行队伍,给另一方争取逃跑机会。”
在此之前萧佚租了一老妪家中屋子,请赵氏沐浴更换脏衣,马车上的污泥也在院中冲刷干净,紧接着萧佚自己换上褐衣短打头顶蓑帽,裸露出来的部位皆糊上了一层黄泥,看上去就像一个外间劳作而归的农户。
换上干净衣物的赵氏放下了自己髻发,用妆粉掩去了脸上的纹路,配上稍显活泼的衣物倒是年轻不少。赵氏心思玲珑,柔声细语的解释着,“赵姬自知假扮一事需事事紧密才能不露马脚,便自作主张化了少女妆容,还请先生见谅。”
“夫人聪慧,如此守军更不易察觉。”
“待我们母子回国,向王上禀明先生义举,王上定会为先生封官赐爵。”赵氏一番话说得极为漂亮,又暗喻着什么,“之后还请先生悉心教导政儿,莫要被他人以奇货易之。”
萧佚目光看向赵政,得到对方点头的回复后这才应诺。
赵姬上了马车,萧佚在前放牵马而行,赵政与郭嘉相互搀扶着往城外走去。萧佚挥了一下马鞭,马鞭在空中相撞发出响声,他瞪了眼周围看过来的人,高声驱赶着旁边的赵政与郭嘉,“去、去,别弄脏小姐的马车!”
郭嘉机灵的一瑟缩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与马车错开,赵政不甘地注视着光亮的车辕,扶着郭嘉走向路旁。
四人就这么前后脚的走向城门口。
门口的通行队伍排得很长,这座城池的人流通行量本就很多,如今因为核查画像导致出城缓慢,城门口较之往常抽调了不少卫兵维持秩序。萧佚打量着城门口的守卫,士兵都是当地人见过他的没几个,唯独要小心抽调或是追踪而来的将领。
萧佚突然勒住马车。
“怎么了?”赵氏不安地询问道。
“回夫人,只是看见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