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吴书]朝旭于江东 第96章 第十二回：改娶

建安十六年（211年）

新年伊始，被派往各地的官员将领依次来到孙府拜年，府里从早到晚都是人，最开始孙权还把孙登带在身边，到了后面，孙登哭闹着要出去玩，孙权拗不过儿子，只得同意让朝旭带他离开会客厅。

“朝旭！”

她听见了昨天还听过的声音。

朝旭坐在石凳上，确定孙登乖乖地坐在对面玩青瓷小老虎后，转过身，果然，陆绩牵着陆延的手来了。

“阿绩，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这年过的真是的。”陆绩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长生明明是你和伯言的儿子，怎么反而是我这个祖父拉着他去见客人呢。”

“辛苦你了......”

“没事，都是自家孩子，”陆绩的眉头皱了一下，“若不是在孙府里，我现在就想骂一下那个混蛋，你看这算怎么回事？什么给你纳妾，就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没想到人家不领。朝旭明明只要做我们陆家的女主人就好了。”

说着，陆绩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太阳：“差不多到时间了，伯言今年好像终于有空来一趟了，迟点见。”

挥别陆绩，朝旭突然有些紧张，不管怎么说，她名义上还是陆议的妻子，她的名字还是在陆议家，只是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而且孙登也不知道怎么和他介绍。

这是我儿子孙登。

嗯，对着还没和离的原配这么介绍，好像是有点尴尬。

不过朝旭自我纠结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那个人就出现了。

“朝旭。”

他的头发有些乱，似乎刚到吴县就急急忙忙过来，还没来得及收拾。他呼唤了她，眼睛亮亮的，似乎想做什么，却在看见她和她对面的孩子时停下脚步，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这就是小鹰吧，我看到信了。登高而望远，鹰击长空方能窥视千里之外，所以登儿的乳名是小鹰。”他抬起手去逗孙登，孙登也发出笑声去握住他的手指，“我刚看见乔夫人那边也在接待女眷，还以为你这边人也会很多。”

“名义上，阿琼才是孙权的正室，女眷们都在她那边。”

“你纳妾的事情，”陆议想要碰她，却又在半空中停下了手，“抱歉，当时我以为你也有意于他......”

“所以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完全没有我是你妻子，你应该生气一下的意思吗？”说到这里，朝旭忍不住就想对陆议发牢骚，“你们几个男人一个一个的，要么是生完孩子走了，要么是生完孩子纳妾了，有一个人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对不起，我实在是......”陆议重重地叹了口气，“夫人教训的是，我确实不应该这么多年才处理好手里的事情。”

“知道错就好。”朝旭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的母亲有五个孩子，但就算我不介意也有五个，现在名额可也快一半了，你可得努把力，不然没你的份了。你们真奇怪，阿绩嘴上说要为陆家的开枝散叶而努力，结果二十几岁没娶妻，你倒是二十几岁有个孩子了，然后就没下文了，你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想纳妾来解决？”

她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曾想，陆议却沉默了。

“刘夫人的女儿，孙茹。”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道，“已经十二岁了，还一直没有定亲，至尊想把孙茹嫁给阿绩。”

“......谁？重名吗？”

“就是刘夫人和至尊兄长的女儿，比乔夫人的女儿大一岁。”陆议的脸上有一瞬间闪现出了恨意，“至尊可能觉得，他娶了我的夫人，导致我无法再让陆家繁荣，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给阿绩介绍一个他的家属，正好孙茹一直没有出嫁，阿绩也一直没有娶妻。”

陆议分明在无声地发怒，孙策几乎杀了他们陆家的所有长辈，现在连同自己的结发妻子都成了孙家的妻子，他还要在孙权的幕府中，但他没有办法，他无法选择，他们陆家世世代代生活于江东，连与陆家通婚的另外几个家族也都是本地士族。

他根本没有选择权。

“...... 孙茹知道吗？”

“我刚刚也去看过，”陆议逗着孙登，似乎希望借此压制怒火，“她很生气。”

孙策的几个孩子基本可以说从小没有父亲，孙权虽然允许他们一直住在孙府后院，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兄长的夫人们又都还活着，为了避嫌很少过去。朝旭对他们自然也算不上了解。

“我去看看，扶我一下。”

“......你真的愿意让我娶她吗？”陆议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视着她的眼睛，他似乎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当然不愿意，但仲谋想要做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止他。除非他本身就没有那么强的意愿。”朝旭在陆议的搀扶下站起身，“让阿绩娶杀父仇人的女儿，这对阿绩和对她都是一种折磨，真亏仲谋想的出来。”

“阿绩还不知道这件事，孙将军让我去做思想工作，但我，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才正常。”她看着他，“在和阿绩说之前，我想先听听孙茹是怎么想的。”

似乎是因为很久没见到，陆议有些拿不准该把手放在哪个位置，朝旭扫了一眼他，便让他放松动作，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需要的位置上。

“你现在依然是我的丈夫，你可以用这种距离。”

朝旭与陆议挽着手，来到后院的另一处，那里坐着一个20岁的少女，看见陆议出现，立刻狠狠地瞪着他。

“茹儿，还记得我吗？”朝旭慢慢地坐到孙茹身边，柔声与她对话。

“你是伯言的妻子。”

“仲谋说希望你嫁给阿绩，愿意吗？”

她的声音很温柔，就像是一个姐姐在与妹妹对话。

孙茹坚决地摇头，道：“我知道我爹害死了他父亲和他的半数族人，他恨我是应该的。我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人，我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让一个恨我的人爱上我，所以就算我们有孩子，我也不能够确认这个孩子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我最多只能确定这个孩子会在充满恨的环境下长大。”

这到底要怎么解释才好。

朝旭看看在旁边抱着自己的儿子玩、如同慈父一般的陆议。

她知道陆议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也知道陆绩的性格开朗又好相处，但也知道陆家没有那么容易放下，孙茹会有所顾虑也很正常。

“我知道叔叔一旦做出决定，就没有什么改变的余地。母亲也教导我以后要做个乖巧顺从的妻子，相夫教子，为夫君奉献一生。但，尚香姐姐不是这样，叔母也不是这样。”孙茹又说，“尚香姐姐也会对母亲的这段教诲嗤之以鼻。但我不像尚香姐姐会武，也不像叔母你一样会文。让我思考我还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应该以后也只能和母亲一样，做个贤妻良母。”

朝旭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也不是从小就会文，只是最开始父亲愿意带着她，教她读书识字，之后不管自己乐意不乐意、陆议都带着她，进入孙权的幕府后，面对她听不懂的东西，陆绩和陆议都愿意教她。

“我知道叔叔有别的考虑，不是选择陆伯言，就是选择顾孝则，再次才是陆公纪。”小姑娘犟在了这个地方，“很不幸，前者都已经有妻子，叔叔大概在赌他们有一人的妻子会在我十五岁之前去世，这样我就可以以续弦的名义嫁过去。他俩对我的恨肯定比陆公纪轻一点，很遗憾，叔叔的计划要泡汤了。我想，陆伯言是首选之一，就是因为他的妻子是叔母你。”

“为什么？”朝旭没有明白这个逻辑。

“叔母要嫁给叔叔为妻，若是叔叔想借此理由，让叔母与陆伯言和离，陆伯言不就没有妻子了吗？”孙茹看着她，“毕竟顾孝则的妻子很健康，看起来几年内都不会有事，陆公纪恨我父亲恨到骨头里，您说，我的猜测对不对？”

朝旭开始思考自己小时候看过的话本里，到底有没有这种剧情。

“若是只能作为联姻的对象，”孙茹又换了一种称呼，“若是不能嫁给喜欢的人，我宁死不嫁。”

这一瞬间，朝旭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所有孙家人都有的影子。

“我明白了，”朝旭也退了一步，“我和仲谋谈谈的，你是他们三个都不愿意，对吧？”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