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吴书]朝旭于江东 第133章 第十三回：鲁肃卒

风没有一点要彻底停下的意思，每隔几日，出战的将士们都会乘着风、踏着浪迎击曹军。

“是吗？曹军的伤寒也蔓延了，此话当着？”

“当真，”徐盛补充道，“我们的船在江上迎敌时，突然刮来一阵大风，把我们都卷到了曹操那一侧的岸边，我带自己的将士们冲上岸杀敌，曹军溃不成军，被我们打得节节败退，死伤甚大，直到风势减弱，我们才回来(1)。就是在进攻时，我才发现，驻守的曹操士兵不少出现了伤寒的典型症状。”

“好，我明白了，你先去整顿休息吧，今日作战辛苦了。”

“是。”

徐盛离开后，孙权在自己的案上一顿翻找，半天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朝旭，今日的伤寒报告在哪里？”

“还没送来。”朝旭从那本《伤寒杂病论》上抬起头，“不过昨日来送报告的医师说，最近的人数越来越多，范围也在逐渐增加，统计起来的难度逐渐增加。之后可能会让各位将军直接统计后上报，不会再由医师们进行统计。”

“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是，大家都在受苦。”

“不是死于杀敌而是死于疾病，这简直是......”

孙权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将手指放到右边的眉毛上。

朝旭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头疼到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才好。

“夫君的疼法是如何？”

“大概像是有硬物从这里撞进去。”

“我明白了。”

朝旭听懂了，于是移动到他身后，轻轻放开他自己的手，自己则按照刘医生闲时交给她的技巧，帮他缓解疼痛。

“夫君最近一直紧绷神经，压力太大，这样会好一点吗？”

“好点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别这么说，刘医师的徒弟们都懂。”

“我可不会允许男人这么贴着我做这种事。”

孙权放松了身体，让自己的头枕着朝旭的身体，微微闭上眼睛。闻着她身上令他安心的气味，他居然开始有些犯困。

但这份安逸没有持续太久，门外远远地出现了用布遮挡口鼻和头发、只露出眼睛的人。

“今天的伤寒报告来了。我去看一下。”朝旭也迅速用同样的方法给自己增加防护，之后来到那人面前。

“兰台，这是今日由将军们统计好呈上来的伤寒人数统计。”他将一张写满名字的糙纸递给朝旭，“好一点的纸用完了，只剩这种了。”

“没事，我交给至尊。你们辛苦了。”

“伤寒病人如果能不再增加，我们的努力就算是有用了。”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孙军仅仅七万人，伤寒都开始扩散，何况曹军四十万人。越是人口密集区，伤寒的杀伤力就越大。她增加在刘医师阅读的书籍里读到过，从汉灵帝时期开始，持续至今，一开始在中原地区，后来扩散到各地。

刘医生对于扩散的评价是，带着病的人为了远离死亡之地，四处逃散，于是把这种病也带到了中原之外。

当年赤壁时，曹操大军里也爆发了伤寒。

“各军都开始有病人了。”孙权阅读着报告中的文字，道，“这样死磕下去，我们和曹操都要被伤寒困死在濡须口。”

“有什么办法吗？”

“是啊，有什么办法呢？子敬是不是也在，找子敬——”孙权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朝旭凑到他面前，顺着孙权的视线，她看到了那个名字：鲁肃、子敬。

鲁肃感染伤寒，病倒了。

“我要去看看子敬！”

“等等！”朝旭拉住他，然后抽出自己备用的布，“您是至尊，至少得做好基本的防护再去。”

“对，你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

孙权连连点头，然后他低下头，让朝旭给他做好整套防护，这才大步冲出所在的房间。

朝旭快步出门，孙权走得很急迫，朝旭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孙权平常绝不会让她这样一路跑着来跟上自己，但今日，他实在是太着急了。

伤寒在军中蔓延，医疗处无法安置，现在的病人都只能在各自的军队里划出一块空地，等待医师们忙完上一场，再来给他们看病，或者按照统一的药方，死马当活马医，也不管是不是完全契合自己的病症，总之一口气把汤药喝下去。

最开始，他们还能让病人调班休息，到了现在，病情稍微轻一些的，都要回到岗位。医师们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咳嗽与发热症状，但他们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反而越来越忙。

能够保持健康出击的将士越来越少，但直到现在，曹军都没有大举进攻，仅凭这一点就能确定，曹操那边的情况不会更好，只会更糟，否则他们四十万大军趁孙军病倒，直接发起总攻，孙军的伤亡只会更惨重。但他们没有。

朝旭一路上听见了无数的呻吟、咳嗽。

“喝下去，把这个喝下去。”

“喝过了，已经喝过了。”

“医师还没有来吗？”

“最近的医师在哪里！”

“喂，还醒着吗！”

“坚持住，打退曹操，我们就能回家了。”

“......”

朝旭的耳朵里飘进了越来越多的声音，她快要站立不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往前走。

别打了，别打了，不要再坚持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决定权，真正有决定权的人是孙权和曹操。孙权要赌曹操在自己投降后，会选择撤军、而不是继续进攻江东各处。

另一方面，只要他投降，就会在史书上留下“孙权投降曹操”的一笔，然后被后世人评价、甚至嘲笑。

“子敬！”

孙权喊着鲁肃的名字，就准备进入他所在的地方，但鲁肃的亲信在门口挡住了他。

“至尊，请不要进入！”

“让开！”

“这是子敬将军的意思！请您不要为难我们！”鲁肃的亲信坚决不肯退让，“他让我们转告您，他已经病重，可能将要不久于人世，若是传染给您，就是他作为人臣的失职。请您不要难过也不用担心，希望您尽快决定好接替他的人选。至于这次的战役，请您以大局为重，他相信您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子敬不在，我要怎么知道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

朝旭知道，孙权他知道该怎么做，只是现在，面对病重的朋友，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祈求他能回来。

“咳咳。”

房间里，传来了声音，亲信迅速回到屋内，一会儿后又回到外面，对孙权说：“我家大人说，您知道答案，您只要决定好方向，然后去做就行。您一直都知道答案。”

直到这场战结束，朝旭才知道，此时的鲁肃只剩下了一口气，他让亲信传递的那句话，就是他四十六年的人生中，说出的最后一句话(2)。

（注释1，参考资料：《三国志卷五十五·吴书十·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曹公出濡须，从权御之。魏尝大出横江，盛与诸将俱赴讨。时乘蒙冲，遇迅风，船落敌岸下，诸将恐惧，未有出者，盛独将兵，上突斫敌，敌披退走，有所伤杀，风止便还，权大壮之。）

（注释2，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四·吴书九·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肃年四十六，建安二十二年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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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第十三回：鲁肃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