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尔号］未竟的理想 第26章 监管者

失而复得固然是令人欣喜若狂，忘乎所以的，但这份喜悦却又因紧随其后的噩耗所扼杀在摇篮。

赛尔号长久以来苦苦搜寻的无尽能源，在此前宇宙海盗的来袭时不幸捲入其中遭受池鱼之殃，轰轰烈烈的爆炸下片甲不留，完全灰飞烟灭。

无尽能源的毁坏意味著赛尔号的此次寻找无尽能源的任务以失败告终，前功尽弃。

此等晴天霹雳的消息不免让满怀热忱的船员们灰心丧志，无精打采的垂首哀声叹气，谁能想到殚精竭虑寻觅的无尽能源竟毁于一旦，落个空手而回的下场。

“无尽能源这麽容易就被摧毁了？太脆弱了吧，应该改叫有尽能源……。”比起此次航程任务失败，鲁基娅更在意无尽能源的脆弱程度，为此暗暗吐槽几句。

不得不说，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见过最脆弱的能源结晶了。

其他能量结晶好歹能承受一些大风大浪，风吹雨打，结果这块声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无尽能源倒好，不堪一击，如纸糊一般脆的不可思议。

别叫它无尽能源了，叫它有尽能源吧，谁家无尽能源如此易碎易爆啊？先天炸弹预备役。

满腹牢骚的鲁基娅嘴裡的嘟囔声不断，口若悬河碎嘴个不停，但与其说是因功亏一篑而心浮气躁的原地踱步打转，实际上又是另一种侥倖的心理作祟。

她对无尽能源的报废其实是喜闻乐见的，因为她丝毫不希望赛尔号真的拿到无尽能源。

与其令他们称心如意，不如使他们大失所望。

她终究是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但现实恐怕令她一己之私的慾念付之东流。

500年来寻找赫尔卡星丢失的无尽能源的雷伊，此时正好告知了赛尔号全体成员一个好消息：无尽能源不只一颗，实际上在银河系的彼端也有一颗无尽能源，看守它的精灵即为传说中圣灵系的谱尼。

虽是道听涂说的轶闻，但却也能为委靡不振的赛尔号燃起一线生机。

“我们立刻前往银河系的彼端前往无尽能源。”重拾信心往往仅需一刹那，将所有懊恼与烦闷抛诸脑后的罗杰心意已决，颇有即刻驶向遥远另一端的雄心大志。

全体船员顿时群情激奋，冷寂沉闷之气皆一扫而空，唯有欢声雷动响彻此刻的云霄。

尘埃落地，皆大欢喜的欢腾气氛中无一不兴高采烈，可又有谁读懂齐声叫好之下那一声五味杂陈的唉叹？

几家欢乐几家愁，埋没在茫茫人海中的鲁基娅在谁又不知晓的角落裡长叹一口气后，黯然转身，悄无声息的步向赛尔号的船体内，艳紫身影隐匿于灯火阑珊处。

轻轻地走了，就如不曾到访般飘飘然地离去。

匆匆地走了，亦如不带走一片云彩独善其身。

飞沙走石浸染的天穹分明是混浊黏稠却又敞亮明晰，呈现出如烟似雾般氤氤氲氲的半渗光的味道，可在她颓然辞行的霎那世间万物宛若悉数溺入晦暗夹缝，被夺去一切光辉。

皆因恍惚间芯中烈日殒落辞世，颓阳焰火失魂落魄归于夜中安详。

空无一人的走道上唯有孑然一身的归途者寂然单行。

如粒粒珠玉坠底时响起的清脆反弹声，又与深夜时分甩在窗边的淅沥雨声相去无几，自足迹溢出的哒哒跫音已与踏出的步伐交织成漆黑的影子，紧紧追随著她的形单影只的躯体。

阴鬱静谧的宽敞长廊裡唯有几盏灯火指引方向，若隐若现的微光下从通透无瑕的窗口所见的是自己的倒影，虽是一如既往的枯燥乏味，但愁眉不展的神情又不由自主投以幽幽瞳光。

思绪万千的鲁基娅探出手抚上冷若冰霜的玻璃片，如是怜悯，如是垂爱地勾画镜中的自己。

好似要敲开封尘许久的隐蔽心扉宣洩出所有苦衷与哀愁。

宛若要将另一个自己的轮廓揽入怀中和她相拥悲叹高喊。

任凭自己伸手反覆一而再再而三擦拭虚无飘渺的泪水，心中的坚冰与黑暗仍是无以消融的。

自渺小的思绪中萌芽而出的理想已在心中幽谷迴响不绝，即便深不见底的漆黑铺天盖地吞没理智，也是一成不变的维持原状。

捡起的火苗与被託付的愿望交织于崭新的明天。

悔恨交加的话语与苦涩的滋味在昨日的酒杯浇愁后渐行渐远。

若是向著满载群星的无限夜空献上最诚挚的祈祷的话，那盘根错节的扭曲宿愿便能够化解了吗？

左顾右盼，环视四面八方，直至确认没有任何一个诡异的踪迹逼近后便是缓缓阖上大门并锁上。

若非必要她也不想弄的如此偷偷摸摸，彷彿做了什麽见不得光明的事情般蹑手蹑脚的，但唯独这件事她不可与众人分享，唯独此事她不可轻易退让。

有些秘密生来便是永浴黑暗，不可浮出水面的。

既是如深邃泥潭般身陷便不可自拔，亦是致命毒药使人苦不堪言的，饶是去细想一秒就会犹若要窒息毙命般感到喘不过气，仅能歇斯底里的发出抵抗的哀嚎。

点开通讯栏，在一乍一现的电流光下凭空弹出的全息萤幕便以瞭然于前。

【赛尔号的任务执行的如何了？】屏幕的彼岸正是端坐于会议室的大人物们，身居高位的人类们各个神情严肃，环视成圆弧的座位塑造出凝重而诡异的氛围。

纵然看不清人们的表情细节，但无一例外人们的脸庞皆被大片阴影覆盖。

任谁都知悉这鬼鬼祟祟，捉摸不透的半张脸下暗藏玄机。

“报告，目前赛尔号寻获的第一课无尽能源已被海盗摧毁，目前正准备去寻找藏匿于谱尼身上的第二颗无尽能源。”收起往日的玩世不恭，鲁基娅脸上已被淡漠取代，一言一语尽是冰冷不带感情的。

正如他们所愿那般，以言听计从的无感情机械的姿态对答如流。

她向来是公私分明的，在重要事项上绝不马虎，不露出任何破绽让人有机会去猜忌。

何况此刻与她对话的人们正是自诩《创造者》，高高在上的人类们啊……。

【第一颗无尽能源已被毁灭吗？确定真的不在了？】另一端的大人物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一人半信半疑再三询问，有所怀疑。

无尽能源之于地球不只是可持续再生的能源，亦是挽救人类文明的关键时刻。

地球的资源所剩无几，一旦耗尽人类文明便将迎来末日，为了扩展千百年来积累的智慧，延续种族的繁衍，无尽能源是不可取代的。

鲁基娅冷冷淡淡道，面不改色：“已确定被摧毁，无尽能源很脆弱，若是予以能量波动影响便会引来大爆炸，先前的无尽能源正是被海盗伏击而毁坏。”

【可惜啊，第一颗无尽能源就这样没了……。】人们扼腕不已。

此航出师不利，还要再接再厉才行。

高层们阅览著鲁基娅传阅的资料与佐证，在确认无尽能源连残渣都不剩的片刻后再次摇头叹气。

【赛尔机器人的效率果然还是太低了，看来日后有需要再改进……。】私下的閒杂话语自然是一句不落的传入鲁基娅的耳畔，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刺痛著她的内心。

鲁基娅握紧拳头，强忍著想乾呕的心情维持一惯的冰冷表情。

作为赛尔号与人类之间的传话人与监管者，她岂会听不懂这些高层们的言下之意？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嫌弃他们办事不力吗？

不能怪她胡思乱想，实在是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类太过无情无义。

这些年来他们的所做所为她可是历历在目啊。

“那麽，最近赛尔号上还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吗？我们听闻了此次妳主动去挡砲，为赛尔号争取了逃脱时间？没错吧。”微敲著桌面，屏幕裡位高权重的人们不约而同凝视著鲁基娅。

仿若要生吞活剥，又似想大卸八怪，不加掩饰的歹毒心思无需言语也可从视线中读出。

众目睽睽之下，鲁基娅半抬眸：“是，确实如此。”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这群人总是以道貌岸然的态度去转移焦点。

这是她司空见惯的表象，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向来多疑善妒的人类往往最会欲盖弥彰。

不论是遥远的过往还是活在当下的现在，始终如一的他们彻头彻尾就是群混帐。

【看来目前事态还在控制范围内，没有偏移，除了搞丢无尽能源这点一切都在计划内。】又一次低头交耳互换眼神：【但愿他们真的不是故意搞丢无尽能源。】

【要不然我们还要多派一艘赛尔号来牵制他们，这多浪费……。】

【多派一艘赛尔号到外太空？你疯了吗，这可是让他们有集结力量的可能性……。】

【那就怎样？他们还不是照样在我们的控制下，它们这辈子生来就是服侍我们的。】

丑态百出又或是趾高气昂，污秽不堪的真心话浮于表面。

哪怕尽可能压抑嗓音，千方百计的装作若无其事，但毛毛躁躁音节是无可被抹煞的。

鲁基娅仅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默默守候著下一句的发落。

虽是不以为然的漠视神情，可她却却感到一阵无可压抑的恼火从胸口燃烧并窜高。

想将这群虚伪做作的人们骂个狗血淋头，渴求著亲自教训这些居高临下的人们何谓正义，但所有怨念的话语却仅能一声声咽下，化为苦涩不堪的感情。

投机取巧的人们啊，永远不懂得尊重与包容。

贪婪无度的人们啊，只会令错误重蹈覆彻著。

这就是人类，自认是地球霸主的物种，亦是它们这群机械人诞生的起源，它们降生便是源自他们的智慧与需求中，生来就是附属品的地位。

【总之，接下来的航程如果有任何偏差的行为发生请立刻告诉我们。】

【若是他们有谋逆之心，儘速解决】

【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吧，监管者？】

衣冠楚楚，却又装腔作势；人模人样，却又假仁假义，字字句句裡尽是睥睨苍生，高人一等的姿态，利益之上的处事作风已然昭示他们不近人情的本我。

生活即是如此，在勾心斗角与权谋斗争之间互相交换。

一如既往的，他们露出了虚伪的笑容，在阴暗的影子裡吐露出积累许久的无形之火。

狼狈爲奸，虎视眈眈的人们今日也在遥远的彼方注视著他们的运行。

如要沉入灰烬，噬碎秒针般，潜伏在黑暗之下的危险往往不留情面的毁尽所有。

饶是连初生之犊般的仿生人亦不放过。

海不扬波的以淡如水语调脱口而出，排练过无数次的经验足以使她神色自若。

如是想的鲁基娅颔首致意，简单的话语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是的。”

不管怎麽说，她终究是成了赛尔号与人类之间的桥樑与过渡口，成了人人喊打的双面间谍，一边故作若无其事的敷衍人类，又要装作一无所知的回归日常。

俨如要渐渐支离破碎那般，快要分崩离析似的胸口被堆积如山的压力压的沉闷，随时都有可能因招架不住而从蓄满的水池中溃堤而出，流淌于自我肢解的狼藉中。

但是毁坏不了，也不允许她自暴自弃，身兼重责大任与使命的她，只能咬牙硬撑，继续装作不晓得真相的糊涂模样，不断迈进了。

也曾想过就这样夺走一切，无论是心跳声与意识，通通都拿去吧，因为认知到了不可能在自相矛盾的轮迴裡中得到双方的谅解，才自怨自艾著。

想就这样被神明夺去一切，隐藏所有，直到忘却所有烦恼。

“是啊，照这个计划下去，唯独受到质疑的人会是妳……。”

“妳会成为不受谁待见的敌人，无依无靠……。”

哀歎吧，哀掉吧，为逝去的天真与单纯痛哭失声吧。

嘲笑吧，讥讽吧，为跌倒在地的狼狈模样而大笑著。

在意识到交错的棋局之上没有旁观者的瞬息，就已经是身不由己的当事人了。

【很好，接下来就继续监视赛尔号的一举一动】

【希望妳如实禀报，要不然……】于画面中一闪而过的是谁瘫坐在轮椅上的衰老模样，分明是如年轻人一般俊秀风仪，却因几经风霜而疲惫不堪，老态龙锺。

湛蓝的双眸一时瞪大，鲁基娅短暂的失神后却又不留反应时间的回归平静，静如止水。

仅是一瞬也足够令她内心为之一颤。

“我知道了。”软肋一直都是他人手中的把柄与话语权，她何尝不也是？鲁基娅再次忿忿不平地埋怨著自己的力不从心，人质在他人手中，她不得不伏首称臣。

她的父亲此刻仍受到高层们的注视，若是她有一个闪失，他们便会痛下杀手，磨刀霍霍她那老弱无力的创造者，久卧病榻上的他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抵抗的了。

所以，在时机成熟之前，只能卧薪尝胆。

是啊，现在的我们还在延长战线，如势不两立的敌人互相吞噬，直到一方投降前才作罢的针锋相对著。

爱憎分明的言辞、呼救的信号、淡淡的哀伤，一切都将随风消逝，荡然无存。

地球上那些尸位素餐的高官们定然是暗暗期待著有朝一日戏剧般的展开吧。

她也是，说著漫不经心的话语，可实际上只要一瞬那纷乱无序的思绪就会与那颗心一同被射穿。

“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犹若不懂情理的机械，如他们所望。

从那双湛蓝似水的眼眸中映出的是清澈如冰的杀意。

那是恨之入骨，意图将他们挫骨扬灰的。

始于追悔莫及，于痛彻心扉之上诞生的。

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依稀恍如昨日一清二楚，过去有多深信不疑现在变多悔恨交加。

曾几何时，她也曾百依百顺，对高层们的指挥惟命是从，哪怕是生死未卜的战场亦义无反顾，为所谓的荣耀而挺身而战，在最前线浴血奋战。

但这一腔热血终究是错付了。

关闭视讯通话后，鲁基娅整个人顺著背后的牆壁滑落在地，将头置于双臂之内臂弯。

“该死的……。”勃然大怒，亦或是气急败坏？鲁基娅满腹愤恨地咬牙切齿，脑内全是高层们尔虞我诈，避表裡不一的龌龊姿态，乱七八糟的思绪只会让她心烦意乱。

在逐渐斑驳褪色的青春岁月中，朝思暮想的友人们正隔著遥远的彼岸向她招手。

每逢忆起，胸口便宛若被千刀万剁似疼的难受。

一那些两面三刀的高管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表面上大公无私，一视同仁，却又尽是学资本主义的糟粕，为名利权势而互相算计。

可一旦到了存亡危机时，又只会派他们这些仿生人前仆后继去战场填线，直到两败俱伤才假惺惺的嘘寒问暖拉拢人心。

而现在又与过去相仿。

赛尔机器人们再次被赋予任务，前往宇宙探索寻找无尽能源。

看似一切希望都託付于他们，然而实际上傲慢的人类却又畏惧著自己的造物。

倘若他们真的荣归故里，那麽等待著赛尔号成员们的便是卸磨杀驴。

杀害功臣自古以来都是确保权势不受影响的手段之一，何况人类确实也惧怕著自己的造物。

在悲叹的惨剧裡仍然持续抵抗的是不甘的感情。

在逝去的年华中锥心刺骨的是声泪俱下的现实。

到底该怎麽做才能将所有人从这既定的命途中解放，不让悲剧重演？倘若在此发誓将一切都奉献给宿业，甚至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便能实现愿望了吗？

默不出声的鲁基娅瞥了一眼窗外的已然变迁的风景。

新的旅途再次开始，赛尔号的寻找无尽能源的使命尚未了结。

而她理想也尚未完成，至少在遥远的光芒射穿黑夜之前，逐渐被鏽痕侵蚀的梦还不能与划破天空的流星一同黯然消逝，还必须高举著残破不堪的愿望。

若是连这份信念一同都抹去的话，又该以什麽铭记昔日那段惨痛的经历？

“抱歉，现在还不是时候……。”背靠著牆壁，抬头凝望仅有一牆之隔的星空，鲁基娅从自己镜中倒影瞧见了她蔚蓝的瞳仁广纳万千星宿的闪烁辉煌。

轻笑著，宛若嘲弄著自己的懦弱与胆怯。

轻叹著，彷彿就此释然与自己达成和解。

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如今所集结的力量还不足以颠覆目前的局势。

虽然也想挣脱黑夜与人类所设下的牢笼，尽情咆哮灵魂裡所有的感情，但她也懂得蓄势待发，积累实力以保证无后顾之忧。

“请原谅哪天我的不辞而别吧。”请指引我仿徨的灵魂吧。

“请允许我在未来与你们对峙。”请饶恕谎话连篇的我吧。

即使满身泥泞，背负难以洗清的骂名与罪恶亦要贯彻到底，在现今已然腐朽的命运中唯有不断前进与斗争方可获得未来的可能性。

若是能够超越千千万万个未来的她是否就能抵达理想的门扉？

只愿这短暂却又华丽绽放的誓言永不褪色。

传唱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