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仙北的孩子常常听说这样的话,若要逃离漫长的雪季,那么就向南方奔跑吧。
只是当三重子穿着厚重的冬服一头扎进一座陌生的南方城市时,如春日般的暖意让她一瞬间忘了现在的季节,如果不是机场大厅内响起了圣诞颂歌,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其实是穿越了时间。
实际上,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错过这次巡回赛收官站。因为山王的期末考试比以往迟了两天,连篮球部都等不到成绩公布,便要踏上了去东京的旅程。也因为西宫女士更希望她能留在往生院为年末的庆典做准备,大晦日时寺庙里很缺人手。
然而,深津却特地用冬季杯前难得的一日假,又一次上门拜访,他说的话滴水不漏,尤其是那一副殷切盼着喜欢的人能与自己相伴的模样,看得站在一旁的光源住持在内心感叹不已,他甚至注意到了女儿泛红的耳朵。
“所以他们到底在玩什么……”光源低声自言自语,却被西宫女士的眼神又瞪了回去,他挤出一个笑容,逃也似的从走廊一闪而过。
而那时正坐在榻榻米上的三重子意外有了些许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的任性与冒犯在深津看来是什么样子。也许自己总会再想出其他的路子,也许自己最后真的会妥协,她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但从“他应该会答应”这个想法第一次从脑海中浮现的时候,三重子就刻意将自己推到了一条很难回头的道路上。
更令人惊讶的是,将她在这条路上推得更远的人是深津。
他说:“如果你因此得到了想要的,那么我也不算吃亏咧。”
这说起来像是个交易,可听着却有另一种味道,至少三重子第一次切实感觉到在触及喜欢的事物的过程中正有一个人托举着自己。或者说,在这场自打她出生的一刻就深知必败的向母亲发起的战争中,终于出现了聪聪之外的一个同伙。
此时夜幕降临,道路两旁的路灯亮起,她意识到自己的神游耽误了一些时间,因为澳门没有直飞的机场,这会儿得乘船从香港过去,将冬服潦草塞进行李箱里,她拉着箱子往码头前去。
车队其他人比三重子要早几日到达,否则不够时间在赛委会车检后做出最后的调整,再加上牧智司一直以来都是个爱玩的家伙,最近几个月手头宽裕了不少,他一点没想着先把弟弟那笔定期填上,倒是决定先在当地游览一番。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开心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答应过要到码头接人。
差不多晚上十点左右,三重子到达了选手们在赛道附近下榻的酒店,如果这位牧家少爷守约的话,她本可以提前一个小时就到的。
报亭老板的英文很蹩脚,见她攥着一张房车赛的导览,便撕下一张废旧报纸的一角,用黑色的笔写上了一串文字。他边说边比划着,大概意思是想告诉三重子,这就是她刚刚打过去的酒店地址。
出于一些在洛杉矶时的教训,她知道她不应该随便一个人乱跑,但她的耐心也只有这一个小时了,她双手接过纸片,微微躬身用在飞机上现学的粤语向老板道谢,然后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
犯了大错的牧智司还没有不可救药到令人绝望的地步,他按照来电回了电话,报亭老板说刚刚的女孩已经坐上车去酒店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放下心了,但在见到三重子的那一刻,他差点就要双膝跪地谢罪了。
“不是要土下座吗?”三重子看向了面前这个一脸惊慌的男人。
“你说真的?”牧智司看了看周围,面露难色。
“你自己说的就跪吧。”跟着一起过来的黄毛窃笑着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
“大庭广众这不好吧。”他摇摇头。
三重子沉默着同他对视,看得牧智司头皮发麻,两腿发软,这下就算不是主动的,他都得瘫在地上了。谁料下一秒,女孩只是把手里的行李箱推了过去,撞到了他的小腿,而后向前走向了电梯。
这么明显的台阶都给了,牧智司当然很有眼色地拉上行李箱追了上去。
后头的黄毛觉得有点可惜,他还以为这位玩失踪的小姑娘能好好治一治这个最近有点飘飘然的家伙呢。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的就是牧智司,这回澳门赛有了赞助就完全不记得先前的苦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只不过很快他就会发现自己实在是可惜早了,因为这个三叶车队的小姑娘总算是扔下了那副油盐不进的面具,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之后正赛两日,三重子一如既往表现出了自己超龄且超于旁人的专业水准,全心全意为车手保驾护航,不仅做到了进一步提速,更在牧智司的排位赛失误后,迅速分析出了最需要在意的对手情报,制定出补救的计划。
黄毛经常在想三重子这颗坚不可摧的心脏到底是怎么长出来,难道多多念佛真的有用吗?
但是念佛的人在这种时候拿出这样的文件,是否太过残忍。
一重失误叠失误,收官赛的结果差强人意,勉强达到了赞助的要求,可却出乎牧智司的意料,他曾以为凭借自己的技巧加上三重子的技术,怎么着都应该是个让人惊艳的成绩。此刻面对着那个不上不下的名字,牧智司一时失语,他不敢看队友的眼睛,自然也不敢看三重子的脸,她那哪怕世界末日了也淡漠如云的表情,好像是更可怕的耻笑。
“我想现在和您谈这个更容易。”
就这样,三重子拿出了一份提前拟好的协议,如今的她已经拿下了高级资格证,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时刻提醒他们“这么做是不合法”的“外行人”,于是作为以三叶车队之名注册的专业维修师,她首先需要得到应得的报酬,其次过去垫付的每一笔资金也都需要有由头。
“你认真的吗?”牧智司抬起头。
“如果您需要我的话,那这是我应得的。”三重子把协议缓缓推到他手边,帮他翻开第一张,“如果您不需要我的话,那账目得平,我们的关系就不会不清不楚。”
“不清不楚?”男人皱眉站起身,旁边的黄毛将他按下坐回了椅子上。
“我知道智司先生是个有梦想的人,车队里所有人都有,”她垂眼,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我也是不久之前才发现自己也有希望能做好的事情,用你们的语境来说,这可能也是我的梦想,而站在你们的立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应该建立正式的聘用关系,我玩不起了,”三重子深吸一口气,“我承认过去的一年我都认为和您合作是一件足够有趣的事情,但我现在没有玩车的资本。”
“不是,我是甲方吧……”牧智司迟钝的大脑稍微恢复了转动的能力,“你的意思是想真正成为车队的一员,你直接说不就得了吗,搞得这么……我还以为你要告我。”他越说声音越小。
“我想的是如果您不同意的话,我应该会起诉您,毕竟车队的账目好像……”三重子话还没说完,牧智司便瞪大了眼睛上前用手捂住她的嘴。
“你这小孩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黄毛也觉得这简直是难以置信。
挣扎着推开男人的手,三重子坐直了身子:“我的母亲是一位很厉害的经营者。”
言下之意,如有必要,她的母亲大人会插手。
当然,这只是威胁的话语,因为三重子根本就不可能让妈妈知道自己和牧家人还有联系。但假设一下,若是西宫女士知道了女儿在牧家吃了亏,她大概会动用所有手腕把三叶车队彻底毁掉。
怎么不算是一种最后的退路,三重子这样想。
与智司先生约好在新年后去镰仓签约,三重子乘了夜机在冬季杯男篮决赛日当天回到了东京,一下飞机她就打开传呼机,找了公用电话亭一条一条确认留言,堂弟几乎每天都会同她报告一下赛事进展,听到他们顺利打进决赛的时候,她的心情也变得很好。
光源住持则是十分好奇收官赛的事情,特地留言一条说想知道他喜欢的那个车手表现得怎么样,她没听到结束就按掉了。
深津的有两条,一条是说西宫女士给酒店打了电话,但是别担心他已经圆过去咧,一条是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决赛开始前能见到她咧。
这会儿距离首班车还有一段时间,三重子记得往年的比赛大概会在九点半之前开始,她想自己应该能赶上,曾经错过的那条好消息,她想亲眼见证一次。
这一回不再是触不可及的电话线,不再是迟到的补充。
阴云遮掩下天色昏暗,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那群想要逃离漫长雪季的孩子在这个早晨拥抱了东京的第一场雪,他们笑着看着落在彼此头顶的点点白,相信这是属于他们的好兆头。
好!久!不!见!
本年度第一更!
以后继续保持周更,我相信今年一定能完结。
需要评论支持,谢谢各位,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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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六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