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堂弟夹了三次西兰花都没能进嘴还掉回了便当盒里,三重子歪过头沉默地盯着他看,过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正出神的一之仓才注意到了视线,他眨了眨眼睛表示疑惑,她便也眨了两下做回应。
“紧张了?”她开口问道。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一之仓说:“有一点。”
倒不是真的期待入队第一个月就能拿到属于自己的球衣,可多少也是凭借满腔热血和意志力坚持下来的,一之仓要是说自己完全没想过能在队内新人赛冒尖,那听起来不太现实。
他第四次夹起西兰花,又掉了下来。
三重子无言地用那双看着像是一直提不起劲的下垂眼瞥了一眼,然后拿筷子戳起那块快被摔死的西兰花,右手捏住堂弟的腮帮子:“张嘴。”
没等一之仓反应过来,他嘴里就被塞了食物,而三重子倒是完全不理会,她一边说着西兰花又没做错什么,一边看着他嚼东西的速度继续喂饭。
暴风塞入式解决掉一份便当,贴心的她甚至还记得给他递过去一瓶矿泉水。
仿佛得救了似的喝下小半瓶水,一之仓感觉自己差点就要被噎死了,但他刚刚仍然是抵抗无效、拒绝无能,毕竟只有他明白堂姐作为一个从小就用惯了修车扳手的女生,她的手劲和那副在风中仿佛要被吹跑的单薄身板完全不成正比。
“比赛顺利,”收起便当袋,三重子从裙子口袋里摸出一张写着“根性”两个字的纸片顺手叠好,“既然都说有用的话,就相信一下吧。”
把就快到嘴边的那句“其实我相信科学”咽了回去,一之仓双手接过与众不同的护身符,回道:“谢谢。”
抬手又摸摸堂弟的头,三重子有些好奇是不是每个圆寸的手感都一样。
机械A班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美术,不过内容是艺术鉴赏,老师一进教室便招呼两边的学生把窗帘拉上关上灯,她走到后排把一叠要投影的片子放在三重子的桌上,然后便自顾自开始了今天的讲课。
慢悠悠地起身打开幻灯机,三重子倚着放机器的桌子站得歪七扭八,表情认真看似在听课其实没有听进去任何一个字,她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精准抓取老师说的“下一个”,然后手动换下一张幻灯片。
至于讲课的内容真的很无聊,她已经开始打量起后排男生的脑袋。
深津的头顶有点尖尖的,河田的和尚头剃得好规整,她都想摸一摸。
堂弟的圆寸是进山王前她帮着剃的,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来有地方不太平,不过她一向不在乎外表,连自己的头发都是随意剪的,齐肩的发尾有长有短。
中学时候常常被同学评价,西宫三重子完全就是仗着一张脸就无所谓顶着什么头。
站得有点腿酸,她弯腰捶了捶小腿肚,趁刚换了一张新幻灯片的功夫便想去拖自己的课桌椅。
这手刚碰到椅子差点拖出了声,一左一右两边的人便一起伸出了手。
深津和河田两个人面面相觑,下一秒仿佛开始彼此礼让,正交换着“还是你来吧”的眼神。三重子则在昏暗的环境中微微皱眉,她只是看了一眼深津,然后两手搬起了椅子在教室最后坐下。
作为一个性格内敛且道德水平高尚的男高中生,深津是真的想礼让一下,但接收到女生难得有情绪波动的一眼时不自觉又停住了动作,一直到河田给他传送了“你小子松手吧”的眼神才收回了手。
她注意到了深津在看到河田也准备帮忙的时候就有松手的迹象,这个举动好像在告诉她,无论他做出什么友善的行为都只是因为他本身是个好人,而不是因为这个对象是自己。
尽管这个事实她再清楚不过,但是真正领会到的那个瞬间,还是会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失落。
她同时想起第一天在篮球场的写字时做的事情突然觉得自己蠢爆了,哪怕她下一次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新人赛是公开的练习赛,有不少人下了课过来围观,不乏二三年级的学生,三重子又和上次一样站在了挂着横幅的栏杆后面,只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同。
深津敏锐地察觉到邻桌的这位女同学今天的情绪居然是外放的,他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的研究员,巴不得能多出现几个变化。赶紧记录下来。
木村队长把比赛名单放在了板凳上,一年级菜鸟们都聚过去看名字,除了几个对自己有绝对自信知道一定会上场的人,河田在原地做着拉伸,松本在篮筐下玩着球,野边活动着脚踝,深津不再抬头望着看台而是弯下腰重新系了一遍鞋带。
这会儿堂本监督不紧不慢走进体育馆,他报出参赛两边人的姓名,让大家到经理那里领标着数字的两种颜色的篮球背心。
拿了红色的就去球场另一边,深津随即和松本、河田分开,竞争状态已然开启。
在人群后没有上前的一之仓惊喜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跑过去接过背心套上,慌忙站到了深津那边。
看了一眼时间,深津招了招手,把临时队友召集起来说了几句话,秒针也刚好走过十二,堂本开口提醒全员站好位置。
“5号!”
“7号!”
……
深津指向河田,一之仓指向松本,野边指向对方的中锋选手,剩下的队友们也都做好盯防战术的准备,比赛正式开始。
一边是有进攻性强、速度又快的前锋的队伍,一边是有稳定性高、身材强壮的中锋的队伍,因此深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断了对手的剑,让一之仓守死松本,不给他们任何突破机会。
可是河田也是个聪明人,他提前把深津的想法猜了个七成,加上自身条件够硬,在对手进了第一球后两队球权轮换的情况下,他先降低重心佯装传球,接着甩掉高了自己半头的深津在外线起跳,果断出手,是个十分漂亮的三分球。
场外一阵惊叹,竟是后卫的争夺让比赛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哨声一响三重子就把下午上课时的小心思抛在了脑后,进入到了往常那个一脸波澜不惊看比赛的状态中,红队看似被压制,围观的学生们支持的风向也在变化。只有她轻松地自言自语道:“没关系,他也已经猜到了。”
连着放过两球,等到河田再次出手的时刻,深津用干脆利落的抢断,杀死对手连续得分的顺风球,将球传到队友手中,扳回一城的同时给他们施压。
毕竟松本根本没料到个头矮小的一之仓的防守粘性如此之强,上半场过去近三分之一,他的持球进攻几乎完全失效,速度上不来,节奏就打不出来。
“耗死他。”河田经过松本身边瞪着眼睛用眼神示意。
一之仓知道自己现在的体力是扛不过松本他们的,而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深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说:“我觉得你可以的哟。”
好的,一鼓作气撑到最后,一之仓咬牙回到原位,死死盯住了松本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四十分钟的比赛,两边的对抗异常胶着,这种攻防没什么观赏性,颇有种互相不让对方好过的意思,最后是红队险胜一球。
赛后堂本监督直接解散了全体一年级,木村队长私下里给同宿舍的深津和松本透露过,比赛当天不会出结果,隔天早训前可以看看自己的更衣柜。
体力透支的一之仓攥紧了口袋里的护身符,抬头看了三重子一眼,两腿发抖地走到场边的板凳边。
“太厉害了!”
被同队的队友用力一拍,他直接跌坐凳子上,护身符也掉了出来。
野边帮他捡起来,还没送到他手里,便被另一个队友伸手拿过去:“这是什么,一之仓你带了个符咒?”
“给我看看,又有什么迷信活动了。”连白队的也过来凑热闹,“你家堂姐还会画符呢?”
走在最后的河田从队友手里接过来,那纸上明明只写着两个字,便在心里笑话着这群人真是有够幼稚。
“不……不是,”一之仓努力地平复呼吸想说话,“她只是……”
“她不会画的哟,因为符咒是道教的哟。”深津冷不丁解释了一句话,却弄得队友几个不知道怎么接话。
气氛冷了两秒,松本突然问道:“所以真的灵验吗?”
“当然灵,这不是赢了吗?”队友揽过一之仓,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起看向三重子的方向,“让我们谢谢堂姐。”
说着这声“谢谢”的时候几人都齐齐望向看台,本来倚着栏杆的三重子缓缓直起身,她听见了混在里面的那个奇特的口癖,自然也听见了那个人说的堂姐两个字,只能眨了几下眼睛掩饰一瞬的慌乱。
一之仓无奈地用毛巾盖住脑袋低下头,这年头他还没见过一个搞体育的人完全不讲求赛前迷信的,他感觉从前中学时候大家排着队在教室等着堂姐写字的场景可能又要出现了。
“答案就在更衣柜里。”
当晚深津睡前也在惦记木村说的这句话,隔天早训前他在打开柜门前竟然不自觉默念了三次“菩萨保佑”。
塑料袋顺着柜门滑落在地,他低头盯着那件十四号队服,久久不动。
他,深津一成,成为了山王工业近十年最快拿到球衣的一年级新生,打的还是一号位。
其余接到加入一军训练指令的,共计四人,松本、河田和野边,还有唯一一个不是提前批次的菜鸟一之仓。
名单一公开让更多人相信了这是三重子带来的幸运,也给了那些抱着外行人怎么可能靠自己就获得机会的傲慢想法的人一个心理平衡的理由,他们不会承认厉害的是那个人,宁可相信那是迷信的力量。
一之仓在这样的视线下跟在木村队长身后,站到一军的训练队伍最后一排,他无所谓任何人任何目光。
而课后在走廊被篮球部的人搭讪了的三重子,她听见他们说也要阿聪那种能带来狗屎运的护身符,便只是偏头看了他们一眼,开口说:“昨天的比赛我看了全程,我很清楚聪聪有多强,但是很抱歉,你们是谁?”
说出的每个字都夹枪带棒,但是她的语气又平淡得听不出有什么讽刺的意味,
根本没机会上场的人被噎住,可对方是个女生,只好骂咧咧说了声什么鬼神棍便走开了。
不远处看到这边情况的深津本想来替她解围,却发现三重子抬手把左手上的那串念珠拿下来放进口袋,然后举起双手对着那群人的背影比了两个中指。
“噗哟。”他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在心中那个并不存在实体的观察记录本上,又写下了关于三重子的最新发现。
山王众僧一年级的这些选拔规则啊全部都是本人的臆想,而且肯定会有因为作者的偏爱而格外突出的角色,这事儿不能怪我()
至于深津这个拿球衣的速度记录,会在进校当天就拿到球衣的泽北这里直接被破掉,仅仅保持了一年捏(。
没错,还是我的捏造。
至于拿下念珠这个事情,三重子同学就是有点信仰,但是不多(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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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