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四次举起手报价时,三重子才开始留意正在同她抢拍这辆古董车的人,加价三次时竞争者便已经少了一半,还在坚持的是坐在前排那位老先生和一个跟她一样位置在角落的年轻男人,距离有些远了,瞧不清具体的年纪。
这是一场私人车展,车主拿出来公开拍卖的356A比不上展览上其他的古董车那么少见,只不过保存得极好,主要部件看起来甚至是崭新的,但缺少上路的条件,需要再大修一次。
她明白今天对他们来说可能是熟人局,图个一乐,她是借了别人的名号,蹭了张邀请函进来的,怎么看都处在下风,但她还是在价格抬到市场价以上的时候,再次举起了手。
年轻男人同时站起了身,他看向了另一边这个女孩子,现场的拍卖师便顺势询问他是否继续加价,男人摇了摇头,笑着同女孩颔首示意。
三重子得到了想要的车,但也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场内接下来的话题中心。
听说她是自己的老朋友介绍来的,车主在休息室签合同时才知晓了她的来意,只是这女孩的模样看着可不像会一掷千金来玩车的大小姐。
将雪纺衬衫的袖子卷起,露出缠了几圈的念珠,三重子弯下腰又亲自检查了一遍车况。
车主在一旁瞧着她熟练的动作,顺口问道:“西宫小姐是要用这辆车救另一辆车吗,这可不太划算。”
听着车主的询问,她慢慢地抬起头,难得摘下了框架眼镜,并不习惯戴隐形眼镜的人眼里水汪汪的,但说出的话却又和那副柔弱的表情截然相反:“我没有说我要拆废这辆车,我想让两辆车都能上路。”
“全都是你自己来吗?”他明显迟疑了几秒又问道。
“是,这样比较快。”三重子点头果断回答,接着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墨囊式毛笔,在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一笔刚落在纸上,便听到门口传来谁的声音。
“那我就收下你修完的356A,比现在再加一成的价。”刚刚以绅士的态度把车让给三重子的年轻男人走进了休息室里。
屋子里的两个人同时转过身,只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三重子总觉得这张脸很眼熟,不是前面那位,是跟在后面那个看起来气场宛如私人保镖一样的人。
“您现在去市场上收一辆这样的车,大概也不会超过这个数,比您开的价贵不到五十万。”三重子拉开椅子站起来,对着他比了几根手指。
她仅仅是喜欢这个车型想多练练手,并不急着要转手出售,对尚未达到驾车年龄的她而言,这就是个大型玩具,可看不可用。反正平日里她不缺这千百来万,就算真的用光了爸爸的私房钱,他也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智司你就别逗人家小姑娘玩了。”车主笑着插话,顺便和他们俩打了个招呼,“我今天可是腾空了场地给你试车呢。”
“我很认真的,”被称作智司的男人又走近半步,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放下,“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叔叔,那我们先出去了。”一直未开口的中年人对着车主微微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也走了出去。
叔叔?
三重子捏着名片,低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看向关上的门。
等一等,谁是谁的叔叔?
人群聚集起来的嘈杂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走,三重子在车主的引导下走到了观赛区,站在那位“私人保镖”旁边。
这次车展本就在一块业余车手的赛车场地外举办,今天来的客人似乎也都抱着其他的期待。
随着那辆银色911驶入赛道,气氛愈发高涨起来,比起对人薄弱的印象,三重子明确记得自己见过这辆车,近几年起它频频出现在每一本赛车杂志上,她又摸出名片念了一遍男人的名字,模糊的记忆总算理顺了。
他曾是全日本房车赛最年轻的冠军,牧智司,那年才十九岁。
对于其他车手来说,最令人惊讶的点就在于他是自费参赛的个人车手,没有任何赞助logo的银色911就像闪电一样,破开山风,遥遥领先。
明明开着一辆十秒内能加速到一百二且最高时速超二百四的改装车,还要再收藏一辆最高时速不过一百四的老爷车,有钱有闲的人果然最可怕了。
赛车转到最后一圈,三重子伏在看台托腮自言自语:“四轮驱动、双涡轮增压,如果能想再办法增加排气量,提速再快两秒也可以……”
旁边的人大约听见了她在说话,只不过带着秋田口音实在没听清,他以为她在搭话便回道:“智司哥是想邀请你进车队。”
哥?
三重子很难不怀疑自己的耳朵,虽是神色未变,但她的停顿似乎也透着一股失礼。
“我是牧绅一,”他自我介绍,“牧智司的弟弟。”
是海南的牧,此刻又一块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放假前的一个周末堂弟借回了今年神奈川县的预选赛录像带,她跟着聪聪一起看了两遍,看来眼熟的理由是这个。
三重子慢慢站直身子,“牧同学你好,我是西宫三重子。”
原来他们是同级生,而且那真的是他的叔叔,他不是别人的叔叔。
幸好她心里的碎碎念不可能漏出声来。
傍晚时分车展也到了尾声,买到手的保时捷今晚便会出发,直接运到能代市的一之仓修车行。
而尽管三重子已经说过可以让司机来接自己,牧智司仍然很热心肠地说要送她回酒店,他说他们是从藤沢来的,返程很方便。
比起弟弟难以接近的气场,总是笑眯眯说话的哥哥像是另一种极端,从她上了车起,他就没有停止过说话,一边好奇她的来历,一边又念着自己年少老成的弟弟。
“这小子一到夏天不是在篮球场就是泡在海水里,我从澳门回来小半年没见他,居然黑得像炭一样……”
牧绅一望着车窗外,一点不想接话。
“那么说定了。八月底我到秋田取车。”到了酒店门口智司帮她打开车门,“我的车队也非常欢迎你。”
“智司先生。”准备要坐回驾驶座时,她叫他。
“怎么了?”他扶着车门回过头。
“其实我明年才可以考高一级的资格证,”三重子微微欠身,“改装车对我来说并不合法。”
听了这话智司笑出了声,他指着副驾驶的弟弟说:“不是大事,他十四岁的时候我就让他上路了。”
“我的意思是,我想读完高中。”三重子把名片还给对方,抬手梳了梳刘海转身离开。
在车里的阿牧听着兄长说的话,只觉得西宫不答应再正常不过了,智司的形象简直就是一个坑蒙拐骗的男人。
试图把关于赛车的小插曲抛在脑后,三重子给堂弟在琦玉的集训地打去电话,想和他说今天碰见了海南的牧绅一。等待转接的过程中她把房间座机挪到枕头边上,整个人大字型躺在酒店床上,眼前一幕幕闪过却还是一辆辆车,银色的911、红色的NSX、白色的AE86还有最后的GT-R。
过去习惯了自己那种奔着死亡去生活的无所谓模样,今天她也见识到了眼前的世界倏然变亮的瞬间。
被高强度训练再次压倒的一之仓,从回到寝室起就没有多余的力气爬起来,前辈在走廊那头喊着“一之仓的电话”,他尝试离开床垫,但是实在做不到。
体力尚且耐得住消耗的深津路过,他很自然地接过了电话:“可能要麻烦西宫你等一阵,我马上让一之仓再打过来哟。”
本来躺着放松的三重子从床上翻身坐起,她拿着听筒无声地深呼吸了一下,眼睛不停地眨着:“你们又是刚刚训练完吗?”
“猜对了哟。”深津似乎也不急着挂断。
“我没什么事,不用特地让聪聪回电……”三重子语速很慢,说了一整天的标准话,现在连方言也要顿一顿。
“你是不是来东京了哟?”深津突然提起,听电话那头疑惑地嗯了一声,他便继续说,“昨天在车站见到你了,缘分很奇妙哟。”
隔着电话线让三重子的伪装能力降到了最低级,从耳朵到脖子,连拿着听筒的手都有点发烫,她的耳朵里只能听到那句“缘分很奇妙”。
结果不经大脑思考,蹦出了回答:“是的,我来拍一辆356A。”
“你听起来心情很好哟。”深津被女生一本正经的话又要逗笑了。
“因为我抢到了。”她再次发挥了不过脑子的功力。
深津别过头,嘴角上扬。
“我也突然明白了聪聪说的篮球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个瞬间。”她补充道。
“那太好了哟。”虽然和她的对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深津觉得意外有种解压的功效,疲惫感少了一半。
挂断了电话,深津回过身,木村和其他两个前辈正抱着换洗衣服用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自己。
“啧,看来你才应该是重点关注对象。”单身十八年的前辈皱起眉头,食指中指并拢指向他。
而挂断的另一头,三重子手里的听筒滑落掉在地上,她两手捂住脸趴在枕头上,一边左右翻滚一边念着心经,一直到她感觉那宛如幻觉般的热气散尽了为止。
我好像一开始是想给她铺路去F1的维修队的,但我查了几天资料,我实在一窍不通还是回归了我熟悉的领域,至少没人不晓得头文字D吧。
考虑到我需要一个有钱有闲的角色,所以给牧哥捏造了一个亲哥,是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清秀男人,大概25岁上下的亚子(我好像在内涵谁)
所有关于车的专业知识皆来自于我的日常积累,很多东西我太懒了没有考据,如果车出厂的年份上有出入或者有什么bug,就略过去当没看见吧。
深津和三重子这俩就是互相有事没事钓一钓,不要那么快说开了才有意思咧(你)
以及还是深津:完蛋咧,她好像真的是大小姐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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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