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吃好了粥,精神显然好上不少,见夏念收了碗并不离开,而是站在一旁高深莫测地打量他,不由有些局促不安。
姐姐煮粥给他吃,他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等着姐姐收拾碗筷去洗碗,不大好。
他僵直了身体,下意识便要下床,“我…我去洗碗……”
夏念捧着碗,眸光倏然一亮,“你能碰水了吗?”
小白龙乖顺地点点头,“我可以的!”
夏念抬手指了指屋内的屏风,笑盈盈道:“很好,那我去洗碗,你去洗澡,额,就是沐浴。”
她将置换的衣物交到一脸呆愣愣的小白龙手里,而后十分体贴地带上了门。
“我会晚点过来的,你可以多泡一会儿——”
润玉抱着衣服走到屏风后,望着浴桶里蒸腾的水汽,表情还是有点懵。
水面漂浮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叶,淡淡的药草味道飘入鼻端,不是很呛人,但也算不上好闻。
他望着水面那个自己的倒影好一会儿,终于抬起手,缓慢地褪去外衣,带着一身七零八落斑驳的创伤,沉入水里。
……
一个时辰过去,小白龙还没有洗好,夏念有些焦虑。
小白龙身上的伤口又细又深,光是因为拔鳞造成的伤口就遍及全身各处,大部分还集中在大腿腰腹之间,为了避免初回上药时的尴尬,夏念绞尽脑汁,想了这么个药浴的法子。
一般来说伤口不易碰水,但不知是系统给的神仙草药效太好,还是小白龙应龙之身的恢复力太强,润玉身上的伤口愈合极快,昏睡的那两天里,夏念就发现之前那些可怖的伤口几乎愈合了大半,碰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应龙喜水,但小白龙毕竟是个伤患,泡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泡澡泡得昏过去了吧?
夏念忐忑地去叩门,“鲤儿?”
无人回应。
翻动的水花声在静夜里尤为突出。
于是夏念又问了一声,“鲤儿?”
这回连水声都没有了。
夏念心中一急,当即推门而入,抬眼便见屏风处一道银光乍现,掀起的阵阵水花打湿了整片屏风,耳畔传来小白龙断断续续、哽咽的哭声。
“不要…不要看……”
“鲤儿不是故意的…鲤儿不是怪物……”
伤痕累累的银白色龙尾蜷曲在水底,润玉近乎整个人都浸没在水里,似乎借着水面的阻隔,能让他稍稍找到一点安全感。
他不是故意要变成这个样子的。
一碰水,尾巴就自己变化出来了,他不想这样,可他变不回去。
姐姐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也会不要他了。
小白龙哭得极为克制隐忍,夏念看着浴桶里那蜷作一团连哭都不敢大声的小白龙,心底默默放弃了强行把他捞出浴桶的打算。
她故作惊讶道:“我们鲤儿这么好看,怎么会是怪物呢?”
夏念扒拉在浴桶边缘,又悄悄凑近了些,语气比之之前的十二分温柔,又多了几分生气,“是哪个没眼光的坏蛋瞎说,姐姐帮你揍他!”
水面波纹微微晃动,夏念知道小白龙有在听她说话,她决定加点火候,亮出杀手锏。
“其实刚才我看见你的尾巴了,你的尾巴,可真是无与伦比啊——”
小白龙闻言果真有了动静,纠结着,探了个脑袋出来。
夏念见他眼尾还挂着红,眼神里却多了些期许的意味,不由暗暗感叹:锦觅这句话,果然对什么时期的润玉都有奇效啊。
她正打算再吹一波彩虹屁,却听小白龙惴惴不安地发问,“无与伦比…是什么意思?”
夏念险些栽倒。
也是,这时候的小白龙哪能和成年后的夜神一样学富五车啊。
彩虹屁翻车的她,一瞬有些尴尬。
“就是……特别好看,别人都比不上的意思。”
她特别认真地看着润玉,“那些人没有这样漂亮的尾巴,才会嘲笑你,奚落你。你千万不要当真,其实他们背地里可羡慕了……”
润玉将信将疑。
他很想相信夏念的话,可是一想到下手要剜角拔鳞的是娘亲,眼中期许的光辉又黯了下去。
“姐姐真的觉得是这样吗……”
夏念的话很暖,他却不想要这样的安慰。
谎言编织的梦,终究会醒的。
“姐姐自然是这样想的,可是鲤儿你知道吗,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单纯按美丽或是丑陋就能理解的。”夏念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美丽的事物需要强大的力量去守护,若是护不住,又不想令它受伤害,便只能想尽办法掩盖它的美丽。比如现在,鲤儿你的尾巴被我看到没关系,因为我不会伤害你,可这儿毕竟是人界,若没有自保的能力,你就要想办法掩藏,万万不可在别人面前显露。”
她并不赞同簌离的做法,但站在簌离的角度,她也能理解她的苦心。
只是可怜了小白龙。
夏念给润玉擦了擦脸颊,柔声道,“无论你是什么样子,姐姐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只是心若柔软,纵铁甲难护,姐姐希望鲤儿,能有一颗坚忍强大的心。”
心若柔软,纵铁甲难护。
润玉颔首,默默将那九个字牢牢记在心间,浴桶里的水早已凉却,心底却似被熨烫过一般变得温热起来。
他屏气凝神,摒退一切杂念,试着将龙尾收回。待他真的做到收放自如重化人形的时候,却听耳畔一阵惊呼。
姐姐正捂着眼睛直往后跳。
“哎呀……你…你要变回去好歹先打个招呼呀——”
连着不合时宜地非礼勿视两回,夏念是真的有些忧心会不会长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