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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傅红雪]不知乘月几人归 第20章 章二十

作者:岸青青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0-12-30 21:02:31 来源:文学城

马车载着傅红雪离了驿道茶摊,踽踽南行。携着一把剑,一捆药草,还有一段红绫。

傅红雪裹着路小佳的氅衣,倚窗昏睡了不知多久,醒来马车不走了,他听见有人捣药,便唤了一声师叔,那人搁下药杵,几步踏过来,挽起车帘,却是熠王。

一时无言,旭凤抚在傅红雪额上,见烧退了些许,便转过身,矮下肩头,要背他。

傅红雪迟疑片刻,双手攀在了他颈上。

帘外已不是荒山远道,目之所至,是一片草木葱茏,群山蔚蔚的光景。

旭凤背着傅红雪,蹚过草坡,踏上青崖,扶他在树下坐。

崖边生着火,煮着粥,汩汩有声。

傅红雪远目,山中烟霭澹澹,隐约见得群山拥着一道绿水,水中抱着一方小洲,洲上蒹葭倚台阁,那一檐一窗,一阶一廊,竟有几分重明宫的样子,傅红雪以为眼花了。

旭凤取药草糜敷在傅红雪踝上,一边以棉布裹了,一边道,那是小西洲。

傅红雪忆起昔年在砚阁读过的诗,应了他一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旭凤笑了,抬头答他,是这么个意头。

他起身,向火边守着粥,缓缓道,许多年前,祖父倾心夏国一位宗室之女,向夏君提了亲,彼时强敌在侧,周夏尚有盟约,夏君大为欢喜,赐为嫡公主,许下婚期。祖父怜她远嫁,恐怕孤身异国,起居不惯,难免思乡之苦,便寻了好山好水,召入夏国工匠,起了这处行宫。谕宫侍,衣着礼仪皆依夏制,服侍夫人一茶一饭,须如旧时,宫中一草一木,应悉如故地。

粥滚了,旭凤盛起一碗,一面轻吹,一面走回来,半蹲在傅红雪跟前,待他把碗捧在手上,望着他道,可惜,迎亲那一日,送嫁的仪仗遇上沙海,消失在大漠里了。祖父遍寻数月,遣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岂料,夫人竟从沙海中逃生,徒步捱到了周都。她见了祖父,只说了一句幸不辱命,便过世了。死时,是一头乌发,一领红衣,一把瘦骨。

旭凤知傅红雪为护着他,险些丢了性命,便只得将岁月、心事,从前的、往后的,桩桩件件托于他。

他说祖父后来高寿,年逾百岁,无数次同父亲、叔伯念起夫人。周夏盟约已失,可故事传下来,周国的皇子心里,都惦着能有那么一位万山无阻的夏国公主。

旭凤切近几分,道,往后,留在周国可好?

傅红雪抬头一怔。

旭凤也知问得唐突,却并不转圜,仍道,若嫌周都喧扰,也为你在山水间觅一方小洲,当个隐居的世家公子,可好?

傅红雪这才记起,东宫问罪寒音寺,扣了他一个离间手足、惑乱朝纲之名,他纵是袭了嫡长公主的家门,日后也难在周室容身,旭凤这是要与他寻一个安生的所在。

他心中惦着润玉。小鱼儿要么已在拂云见舍生,若不然,亦不免沦为熠王阶下臣虏,他不知何种境地于那人更为慈悲,只知傅红雪是夏国将门之后,重明宫抚养成人,于国于家,此身已许不得别个,眼前这人话说得多好,也终有一日,他要同他剖分敌我,决了生死,他实在不堪受他回护。可是,熠王手中握着小鱼儿的消息,要是此时拂了他的意,只怕那人坟茔何处,都无从知晓了。

傅红雪念及坟茔二字,想从此以后,那人泉下,他雪里,两处凄凉,生生打了个冷战。

旭凤知他不信自己,一番思量,只得从怀中取出青铜佩,握在他手里。

青铜佩上篆一字,危。灼得傅红雪手一抖。

枢。衡。危。族人性命都系在他身上,他救不回,纵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又如何还能见那人。

旭凤抓住那只手,为他攥住了。

府里说没了一个车侍,我便知是他。想是听得了风声,本要与你报信的,让东宫灭了口,我在城外十五里,荒村乱冢中寻得他的尸身,就地葬了,身上此物,应是交还于你的罢。

傅红雪一双眸子凝着他问,你何时知道的。字句凉铮铮的。

旭凤答,那一日初见你,我就知道了。

他道,你入周时,我得着消息说,小侯爷是捧在长皇子心尖上长大的,比寻常王子皇孙还金贵十分。若当真如此,那一日宫巷里万弩齐发,你只会吓得落荒而逃,可是,你拼上性命不要,铁了心往我这儿闯,一道宫门之隔,分明躲回马车里便可安然无恙,你好像,偏要证明什么似的。

傅红雪绽然笑了,滚下泪来。泪也是凉铮铮的。

大局已定,再无方寸可容进退,谁知初一落子,便是错的。

他想长皇子这半生捱得好不凄苦,一步千虑,事事慎微,求的只是无过而已,却终也免不了错付一人,落得步步皆错,全局尽失。

令他错尽了的,正是傅红雪。

他又回不去,救不得,偿不起,这一时悔也不及,恨也不能,疼也无补,余下的只有泪。

旭凤见这泪收不住,便抬手为他拂拭,道,那时就知道了。可是,也明白了。

傅红雪拦住那手,哽道,明白什么?

旭凤道,命都不要,只为我能留你在身边,那我便不问你是什么人,千万留你在身边,就是了。

泪未止,竟又笑了,傅红雪也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熠王。只觉这话倒也天真,因着天真,直教他一岁时光中一处处绸缪,都好生荒唐可笑。

静了一会,傅红雪一面抹去泪迹,一面徐徐道,没有嬷嬷,是么?

旭凤眸中微微一凛。你说什么?

傅红雪道,秋狩那年,水中有小洲,住着河伯,不是嬷嬷说的。

旭凤看着他。

傅红雪又道,是你的兄长。

你不说,不是怕,是话太重,你知无人敢听,无人承担得起。嫡长皇子要害一母所出的手足至亲,这话一旦说了,周室为护持正统,瞻顾权衡之下,便当真容不得你了。

深葬在少年时的心事,让傅红雪这么一揭,竟好像一生长雾,只一瞬,都荡尽了。

旭凤一时不知是何言语。

许久,他倾身过来,轻拥傅红雪道,那时,只有白凤姑姑待我一如往常,我不说话,她就抚琴与我听,绘小笺与我看。可是,个中隐情,连她也不曾猜着。

傅红雪轻问,他可猜着了?

旭凤问,谁?

陛下。

从前不可说的,已无甚不可说。

旭凤摸出那段红绫,捧在傅红雪手上。

他在小西洲,你且去问他罢。

润玉度着时日,念着熠王车马应近,就守在窗畔,抄了一夜经。

斜入窗棂那白梅枝上,他望一回,结一寸霜。待得天白,山中风里,隐隐听见马嘶。

他搁笔起身,步至槛前,立住,一廊寂寂的。忽听廊上宫侍疾趋。

润玉敞开阁门,踏一道道玉阶,过一重重深院,往宫巷上一迎,恰是车帘半卷,熠王搀着傅红雪下得车来。

乍一相见,两下里都是一怔。

润玉一身素净,发上无簪,衣上无佩,傅红雪蓦地记起,新君登位,他还不曾行过一回像样的君臣之礼,一念至此,便从旭凤手中轻挣出来,独自步上前去。

右踝的伤不见好,往青石板上一踏,竟像是踩在刀丛里,傅红雪一步一顿,拖着千钧的疼,不过十几步之远,倒像隔了行不尽的山河岁月。

傅红雪想,这世上,他比小鱼儿迟来了些时日,若能就这么跨过去,同他更近些,伤一辈子都好不了,也是情愿的。

润玉代位亲征月余,那一日他杀伐于宫中,挟持上卿,逼迫先君逊位之行迹,已在朝中军中传得风风雨雨。他知夏国上下,近的疑他惧他,远的轻他恨他,多少人口中称着陛下,心中少不得骂一句贼子,偏是这至亲的小侯爷,真真把他认作了夏君。

他心中千般滋味,难以言表,手在身侧攥着,想迎上去扶他一把,又怕负他一番苦心,只得穆穆肃肃立着,等他走来。

这光景,竟起了一分妄念,他想,若得侥幸度过这一关,能同傅红雪做一世君臣,共守一方河山,亦何尝不好。

傅红雪立定身子,向新君膝前端然下跪,振衣一叩,咽下了伤心,喉头是涩涩的,不能说出一声陛下。

新君俯身挽他,两人相视无话。

那红绫垂落在傅红雪肩上,润玉顺了一顺,同一握乌发揽在手中,一并抚至身后,轻轻道了一句,真好看。

像个小小的新娘子,违了父母之命,慌慌张张来投奔他。

他也想像兰池公主的意中人那样,一匹瘦马、一把快刀,携他远走天涯,可是,他没有漠北,今在熠王阶下,重明宫那一寸屋檐也没有了,天下之大,只不知还能同他往何处去容身。

润玉扶傅红雪入得阁中,深拢了阁门,落下重帘,揭去他右踝上的敷裹。

肌骨中几道深痕,不是刀兵之伤,像是绳索一日一日捆缚着,一寸一寸磨蚀的,又看他左踝,两腕,都是这样伤的,不过深浅不同。

问身上还有几处,傅红雪不语。

润玉不多言,也未抬头,只细细松开他的衣带,好像又是重明宫,晨间,长皇子与七八岁的傅红雪更衣栉沐的光景。

傅红雪拦不得,只道,路师叔都看过了,说是无碍的。

话一出口,就知不妥。倒是如何不妥,一时也说不清,只知路师叔看过,和陛下看过,终归是不同的,有了这一念,面上就挂不住,想躲,又无处可躲。

润玉手中顿了顿,仍是拂开里衣。不禁目下一怵,腹间刀伤未愈,一片血肉狰狞。

他心疼半晌,想抚住他的疼,又怕他更疼,指尖碰都不舍得碰一下,只平淡道,路师叔看得,我看不得,还说我是陛下,什么都是我的。

傅红雪一怔,那是他将那方旧帕子交予他时,口无遮拦的话,他竟也要记着。

廊外步声纷纭,润玉一冷,牵过一袭氅衣披向傅红雪肩头,在襟上拢了,起身,穿帘而出。

阁门一开,只见数十宫人立于阶下。中有一掌事,领宫人跪了,只管叩头。

纵是从未言明,掌事也算有几分见识,这阁中之人什么来头,只看熠王待他什么态度,心中便早已有数。他不呼尊位,只禀道,小郡王来归,熠王殿下命我等见个礼,扰了贵人清净,万望恕罪。

掌事又道,小郡王车马兼程,饮食不安,寝卧不宁,伤病久治不愈,熠王殿下教小奴备好药汤,侍候小郡王浸沐疗伤。说着,双手呈上药方。

润玉览了一遍,回身踱至案旁,添改几笔,归还了。

掌事承了药方,就立在阶下,唤宫人,逐一吩咐。

宫人去了不久,药汤、衣裳、梳洗之物,桩桩件件向竹屏后布下了。

掌事又呈一檀匣,一揭匣封,清苦扑面,最上头一纸药方,润玉认得那字,是路小佳手书。药材成色极佳,不是携在车马中的那一捆,那掌事说,是熠王殿下按着方子,亲手抓的。

末了,向润玉捧上一碗熬好的药,也有一张方子,是鹿茸、龙涎香、甘草、雪梨四味。

润玉知是为他的寒疾配的,其余都任宫人搁下,独是这一样,不声不响还在掌事手中。

那掌事不敢言语,只垂着头,双手端着,待润玉踏入槛中,阖上阁门,才起身,引宫人退下。

润玉在竹屏外拾掇衣物,旧的叠好,新的向竹屏那畔搭过去。

毕了,在屏前坐下,依路小佳的方子配了药,一剂在青泥小炉上汩汩煎着,一剂在白石小臼里笃笃舂着,把边城旧事同傅红雪说起。

竹屏内外都是药的清苦,傅红雪静静听着,润玉絮絮说着,不像夏君,倒像浪子同家里交待清白。

他道,你师祖当年曾执掌礼部,是独一个做过朝中重臣的龙鱼族血脉,那时西夷屡犯,他持符节,走单骑,跃边城,见于周国之君,朝堂上说诸将,辩群儒,终于令夏周许下共敌西夷之约。

周君知他擅制琴,以蚕丝、梓木相赠。他将蚕丝与夏国马尾相缠,梓木与北地胡杨相合,制了两把琴,其音色向水而拨有烟雨声,向山而拨有风沙声,周君赐名,留在周国的一把,叫山河音,携回夏国的一把,叫千里弦。

润玉道,你师祖后来在朝中屡遭谗诟,辞去礼部之任,回伽蓝山传艺数十载,心中郁结,落下病根。病一时好一时不好,我十二岁那年,他病中抚琴,弦断,念及断弦难续,好比旧约难复,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这心事日夜煎熬,病也一日沉如一日。

润玉说你师祖性子孤高,不许旁人见他为病所困,把我连同平日聆听教诲的一众山民子弟尽数赶走了。我那时下山,不知往何处去,便想向周国寻回山河音,为你师祖抚一曲,也好了却他一生牵挂。

傅红雪听至此,才知润玉说的正是熠王画中之事。

那一日,润玉孤身抵边城,听得一毡帐中传出琴音,竟与千里弦如出一人之手,不由得闯入帐中,冒失地问琴从何来。

琴的主人不在,只有一匠人调弦。

仆从道,琴是公子所制,初到边城,轸弦为风雪所侵,琴音有伤,请过几个匠人,都调不好。

润玉道,若我能调好,可否相烦一借,待我为恩师临终弹上一曲,多则月余,少则十几日,必当归还。

他见那手艺仿得与恩师极为相像,就想同制琴之人见一面,奈何久候不至,翌日再来,仆从相告,公子随兄长南归了,临行相嘱以琴相赠。

待润玉抱琴而归,恩师已在山中病逝。

润玉道,你师祖放心不下,临终千里飞书,要你路师叔在伽蓝山等我。那时才知,他云游那几年,还收过师弟。后来有了你,总算不负他老人家苦心留给我一个师门。

竹屏内水声轻响,润玉挽氅衣一入,见傅红雪披发单衫立在药汤中。

他以氅衣将他裹了,许他搂在颈上,扶出竹屏。

两人在阁中一步一停,徐徐行至窗畔,向抄经小案旁坐了。

润玉揽过那乌发,梳了一回,以红绫轻束在发末,向窗,把傅红雪拥在怀里。

窗上晴光方暖,傅红雪倦倚着他道,熠王当时,怕是不能见你。

润玉道,那调弦人口不能言,我心思尽在琴上,只当他是个匠人。回想那人行止自持,并无边民旷放习性,倒像个世家公子,才明白原来一入毡帐,就同琴的主人见过了。后来,见你母亲案头信笺,方才知晓,朱雀衔日是熠王府的印信,那仆从口中的公子,乃是王侯之尊,也就明白了,为何不能相见。

阁外近处蒹葭隔水,远处云山隐翠,两人望着,静默良久。

傅红雪抬头忽问,拂云见殒身,是你放出的消息?

润玉转过眸子,凝住他道,小侯爷可怨我?

傅红雪答道,若是我都信以为真,你要瞒的人,当是瞒住了。

润玉一叹道,那人殊难对付,不得不如此。

傅红雪心中已有分晓,却问,比熠王还难?

润玉听得出他话中有话,想是自己同熠王积年恩怨,令他挂怀了。

他道,小侯爷,容我日后言明,可好?

傅红雪低下眸子,蓦地一笑,轻声念道,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

润玉也是一笑,问他,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最不肯写这一句。

傅红雪道,从这一句起,往后半篇,都不写的。

润玉道,我一早知道你,不肯写的,最是记得深。

阁外山风乍起,吹云过水,浒浒有声。两人听着,又无言良久。

傅红雪缓道,我曾问你,府隶见了其妻,为何不带她走,你说两军对阵,最好的结果是势均力敌,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润玉问。

傅红雪向着他道,一败皆败,是以不能求胜,求的,不过是势均力敌。

一对眸子清泠泠的,照入润玉眸中,好像一捧小雪落在一湖静水里,那湖也是一漾。

十八岁,心事偏要藏在一纸金刚经里寄他,重山复水拦不住,生死也拦不住的小侯爷,终是长大了。

润玉心中还未及生出半寸慰藉,就已悲从中来。

三千里边城,二十年深宫,无数的事与愿违,但得这一人这一句明白,便也是极好的一生。上天如此怜恤,可他在那千万般摧磨中,已不知不觉耗尽了气力,此身此心,此一生,终于都报答不起。

小侯爷,我只怕,敌不住你了。

润玉这一霎时心凉入骨,就连从前那般,向怀里搂他一搂,且由着自己宠他一会,任他骄矜一回纵意一回,竟也是付不起的。

傅红雪不待多言,双手绕着他颈后,紧依着他道,我不会让你败的。

风后,降下霜来。

润玉阖上窗,拢了炭火。

阁中半昏,小案上一灯半明。

润玉借着微光,就着白石小臼,向傅红雪右踝伤处敷药。

傅红雪不声不响,咬着疼,令他念起小雪来。

他念着,傅红雪潜归那夜,小雪偎在两人中间睡着的样子,念着出征那日,一意抛它在北山林下的光景。那时抱着死国的决绝之心,割舍了万千,只不许疼,此时,这旧疼泛起来,竟如剜去了骨肉,又剖开伤痂一般。

润玉终于一字未向傅红雪说起。

他想,周国纵有熠王百般揽护,以小侯爷的性子,也终要回到生长之地,他不知可还有岁月能容他陪他回去,只怕他知道没有家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换药罢了,润玉又向青泥小炉上滤出汤药,教傅红雪饮下。

傅红雪抿了半口,仍是怕苦。

这副方子,宫人呈来时,已备下蜜饯、桂花糕诸样小点,润玉并未端来,只持药匙,亲尝了一口,偏说不苦,就这么一匙匙尝着,哄着他把一碗药饮尽了。

那一日傅红雪枕在润玉膝头,把入周一载所见所遇,大大小小,一桩一件记起来,梦中之语一般地,尽说与他听,有熠王的画,古塔中的寒鸦,有皮影戏班的兰芝,十七坊巷的馄饨,还有枢、衡、危的死。

字句支离断续,终于撑不住倦,在润玉怀里睡着了,眼角是湿漉漉的。

润玉把他抱入帘中,安放在榻上,泪才敢落下来。

小侯爷,多大了,还要睡在我这儿,我不在了,谁来抱你。

霜落雾起,傅红雪还沉沉未醒,想是入周以来,从不曾如此深眠过。

润玉在他身畔枯卧一夜,这时整衣束发,又向榻旁陪他一刻,待得灯尽窗白,敛步收声行至廊下,轻阖阁门,下玉阶,过长桥。

门不曾叩,一推就开了。

润玉迈入槛中,又行几步,立在殿上,道,人我已见了,什么条件,你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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