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载梦行舟 第9章 玖

玖.

“两位请先在此稍候，我去禀报楼主。”烟雨楼弟子对邱非和郭少拱手道，并未松口让他们直接进入楼内，看样子也是对郭少那段临时的胡诌半信半疑，眼中的警惕始终没有放松分毫。

好在借着避雨的由头，两人算是进了内院，被这名弟子指引到角落中的亭子内稍作休息。他这安排正中邱非下怀，此处多有假山流水树植围绕，倒也方便他二人稍稍避开旁人的视线。

等那弟子一走，郭少立刻就卸下了装出来的正经架势，扯起嘴角撞了下邱非的肩膀，迫不及待地问道：“咋样？我表现如何？”

方才他自称来自北地“神话山庄”，此次前来是替主家传话想与烟雨楼做笔生意，全然一副“我也是替人做事，多余的一问三不知”的作态。

他没同邱非商量，就突然将神奇山庄的名字改了个字编造出了个更奇怪的名字出来，听得邱非站在旁边都险些没绷住脸色，那名弟子听罢也同样神情古怪地盯着他们两人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想必也是不好直接对此提出质疑，只能先应下，再交由他们楼主定夺。

“你这是又扯了个什么名字出来？”邱非没有指责他的意思，只是确实不解。郭少不愿直接用神奇山庄的名号也在他意料之内，但来上这样一遭倒显得两个名字都像是信口开河似的。

“做戏做全套呀。”郭少却冲他挤了挤眼，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听说早年间我那几个叔叔伯伯在这一带奔走时用的就是‘神话山庄’的名字，若烟雨楼真要去查，那确实也能查到些踪迹，倒也显得我们不全是瞎说，只不过再深的就查不到了，细查的话又要花大把时间，烟雨楼现在肯定没空跟我们扯这个，他们自己不都火烧眉毛了？”

合着还不是他空口胡诌出的名字。邱非听他解释完更是一时失语，只能先在心里记上一笔，好歹关于郭少身份的线索又多了些不是？

但见郭少一副不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评价不罢休的架势，邱非只好又道：“干得不错。”

这回郭少总算心满意足，美滋滋地研究起附近地形去了。

进了人家的地界，他们两人总得为自己找条后路，不可能全然相信能够一切顺利。邱非这次的提议本质也是在赌，赌烟雨楼会相信他们临时编出的胡话，更赌多年之后他身形抽条、相貌有变，那位楚楼主应当认不出他的身份。

原本他们该更稳妥些，至少不该这样贸然地刚进姑苏地界就直奔烟雨楼而来，但经过清风堂那一遭，他总担心夜长梦多，再加上此行有郭少为伴，邱非没来由地觉得，似乎可以放心大胆地出格一次、冒一次险。

邱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果不其然发觉始终有几名弟子在不远处注意着他二人的一举一动。烟雨楼这繁杂的布局虽挡住了一部分探查的视线，但一旦情况有变，却也不方便逃脱，尤其郭少现在的状况……邱非此时再想，都觉得这赌注下得有些大，他也是真能放心带着一个内力尽失的家伙演这一出。

“郭少。”他轻声念道。

“怎么？”

“若情况有异……你记得先逃走。”

郭少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他：“这么突然？我还能丢下你跑是咋的？”

邱非却说：“我就是要让你丢下我跑。你现在这种情况……我总不能拉着你与别人硬碰硬，真要拉弓搭箭，这附近的地形也不适合。好歹我能争取些时间，你保护好自己，剩下的再想办法。”

“……行。”邱非还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郭少并没有反驳他的意思，稍加思索便笑了笑应下，“反正就跟清风堂那次一样嘛，咱俩打个配合，扬长避短。难道你以为我会硬要演些‘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跟你一起死’的戏码？”

他后半句表演得惟妙惟肖，活像那些话本子里演的悲情戏，听得邱非险些打了个激灵，赶忙避过不谈。郭少确实也是故意的，这会儿得了逞，抿嘴偷笑起来——他才不希望气氛搞得那么严肃，好像真的要大祸临头似的。

又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那位传话的弟子终于带回了消息，邀他们到望烟阁稍等片刻，说楼主尚有些事务处理，先备了些茶点，礼数不周还望见谅。

这话讲得过于客气，烟雨楼本没必要把自己的地位放得那样低，就连郭少都体会到其中不对劲。毕竟他们只是外地来的无名“游商”，甚至都没真的把那嘉世神兵拿出来给烟雨楼的人瞧，按常理来讲都不该由烟雨楼主出面与他们谈论这笔生意。虽然邱非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探楚楼主的口风，但不该如此顺利才是。

郭少悄悄同邱非交换了个眼神后明白了邱非的意思，便只点头应了下来，没有再与这名弟子多说什么，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们专心致志扮演着“神话山庄”的弟子，一路跟着对方走到了那座望烟阁。

望烟阁如其名，宛如隐进缥缈烟尘，正是这烟雨楼中地势最高也最华美的一处楼阁。席间茶点已备，四周更是站满了烟雨楼的弟子们，这阵仗属实大得离谱。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也不得不举杯喝上几口，还要夸赞奉承上几句，假装并未察觉其中有异。

茶确实是好茶，但邱非却无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检查这茶是否真为“好茶”，硬着头皮喝下去后只能寄希望于烟雨楼好歹是名门正派，在没亲眼见到嘉世神兵之前该不至于直接做出在茶中下料杀人越货的事来。

却也不知楚楼主是被何事务绊住了脚，两人一直等到茶凉也没等到对方的身影，反倒是从外面走进来了位一袭白衣的老头子，此人左手不时捋着胡子，右手拿了把拂尘，仅凭衣着和众弟子反应便知其在烟雨楼中地位不低。又经一番介绍后邱非与郭少才知这位原来是烟雨楼的二长老严放，听闻有来客在此等待这位严长老便替楚楼主来先接待一番。

“两位小友不知从何处取得嘉世神兵？”严长老与他们面对面坐着，手边已有弟子为其添好了新茶。这人笑得挺慈祥，开始还做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关照了二人几句，但这幅神情看在邱非眼中却觉得格外虚伪。戏演得太过了就没意思，更别提他还真见过不少这种惺惺作态的家伙，这位严长老的演技在那些人面前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邱非始终未开口，于是便还是郭少与他周旋：“那武器并非我二人所得，也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此前听我们三庄主说的，大约是在舟山一带。”

这便又是随口编出来的三庄主和舟山。

郭少把这“听来的”故事描述得天花乱坠，又因他先挂上了个“听说”的前提，话中那些不合常理的细节也都可以推到“记错了”上面。他这故事编起来毫无负担，活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若非邱非知道真相，怕也是要信以为真。

又何况这位严长老，自是被唬得愣神。

“敢问这位小友，可否将这神兵拿出来让老夫开开眼？”严长老迫不及待追问道。

“可以是可以……”郭少故意抻长了尾音，观察着对方的神情缓缓开口，“却不知严前辈是否能把这笔生意敲定下来？总不能我们冒着风险把神兵送上，你们楼主又临时改口否认，那到时候算谁的呀。”

这话简直像是在戳着严放脊梁骨骂他在烟雨楼说话没分量，听得老头脸色红一块白一块的，格外尴尬。

郭少却装作没有发觉，仍是一脸天真的神色无辜道：“三庄主派我们来谈生意前特意叮嘱，要跟最有权威、说话最好使的人谈，不能随便见个人就把咱手里武器卖了——严前辈，您可不能害我挨我们三庄主骂啊！”

邱非坐在一旁扮黑脸，双手抱臂，跟着郭少的话怒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严放看，倒也挺像那么回事儿。

郭少话音落地，周围鸦雀无声，阁内一众弟子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严放在众弟子面前失了这么大面子，脸色自然不好看，但到底是为了维持慈爱长辈的假面，无法直接骂出一句“黄口小儿”，嘴唇嚅动半晌，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那便等楼主定夺”。

听上去似是格外不情愿。

郭少听到这句也是松了口气，悄悄回头同邱非眨了眨眼。绕了这么大一圈总算是绕回了那位楚楼主身上，险些被这老头子中间横插一脚，真是离谱。

虽不知缘由，但郭少明显能感觉到，这位严长老似是不愿楚楼主出面为这笔交易拿主意。为什么？是在担心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面子。

莫非这烟雨楼内部也有矛盾？郭少暗自咂舌，心想他这一通东拉西扯，怎么还有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