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载梦行舟 第40章 肆拾

肆拾.

再睁开眼时，郭少浑身上下哪都疼，左脚踝尤甚，已经肿得老高。他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又赶紧去找跟着一起摔下来的邱非，生怕他伤势加重。

也许是内力消耗了太多，郭少这会儿头晕眼花，才意识到自己正一阵阵打起寒颤。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外面似是下起了雹子，稀里哗啦一通乱响。

郭少眯着眼往上看了眼。方才两人就是从上面摔了下来，未曾想这附近还有这样深的一处峭壁，摸索着走进去，竟真让他发现了处避雨的山洞。说是山洞倒也夸张，这裂缝刚好够他二人挤进去，四下里伸手不见五指，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郭少摸了个火折子出来，万幸这东西还能用。借着微弱飘摇的光线，他发现邱非面如死灰一般，顿时心道不好。他方才晕了一瞬，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邱非还能挺多久。

“邱非。”他凑过去，冲着邱非耳边唤了几声。好在他很快看见邱非眼皮微动，又费了些功夫终于睁开了眼。

邱非只记得在那院中与刘皓对峙的场面，等头脑清明过来这才意识到身处何处。郭少那副焦急的神情他自然看在眼里，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那一掌的余威仍在，胸口的剧痛令他险些喘不上气。邱非试图调息，却难以控制体内乱窜的气流。郭少急忙拂上他的后心，破罐破摔般渡气过去，未料竟真见邱非面色有好转，不过片刻呛咳也止住。

郭少顿时眼睛一亮，不由得兴奋道：“果真有用？！”

邱非有伤在身，脑子还迷糊着，起先未明他在说什么“有用”，可伤处痛感明显减弱，他忽然记起刘皓那句话，立刻也明白了过来。

“我记得贺铭前辈教过我一门保命的心法，他虽未同我说过名字，但既然他来自嘉世，那我想应该与嘉世有关？”郭少观察到邱非的神情，便也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还想着要去哪里找一个嘉世商行的人来，原来他自己就可以救下邱非。

“还好我这段时日恢复了些内力，否则还真派不上用场。”郭少一边渡气传功，一边喜上眉头，又趁着邱非状态好转赶紧把之前从刘皓那打探到的消息简单讲了讲。刘皓与烟雨楼发现的那封密信无关，那背后定是还有另外的主使之人，还有谁会痛恨嘉世商行到如此地步？至少不会是传授郭少嘉世内功心法的贺铭才对。

只是他身上那毛病本就没完全好，虽恢复了部分内力却难以维持，话说到后半自己先喘了起来，望向邱非都好似重影了般。

邱非立刻就发现了他情况有异，尽管自己身上还难受着，可还是立刻抵住了他伸来的手臂。

“先顾好你自己。”邱非终于能把这句话说出口，眉头紧锁，胸口忽地又是一痛，却并非因为华永那一掌。郭少如此对他，他却无法泰然接受。

只是这一凑近他才发现，郭少那拉弓时极稳的手臂正在不断地颤抖，身上也散发着不正常的热。他赶忙伸手探上郭少的脸颊，那温度烫得他指尖一跳。

他本以为是火光映得郭少脸上泛红，岂料这人是发着烧却不自知，甚至还要耗费内力为他疗伤？郭少身体什么情况他同样清楚得很，本就身体有恙，怎么此时还如此不顾后果？

邱非能感到郭少的内力愈发微弱，心中更急。郭少把逃脱一事说得简单，可邱非却知，这人向来不愿多谈那些困难遭遇，可嘴上不提，不代表真的轻松。

邱非此时恢复了许多，也看清了郭少的状况——裸露在外的皮肤划出了道道血痕，额头应是撞到了山壁肿起一大块，全身湿哒哒的，还不知摔下来时有没有伤到别处，眼眸已是不正常的暗。

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让郭少继续为他疗伤？

眼看着郭少支撑不住合上了双眼，又恍惚着靠上他的肩头，手上却未停下渡气的动作，邱非更是心急。他感觉伤处已轻松了许多，虽体内尚有淤堵之处隐隐作痛，但应也无大碍。眼下，他更担忧的是郭少的情况。

“别浪费内力了。”邱非抬手搂住郭少，轻轻叹出一口气来。体内气息流转，悄然间制住了郭少传功的举动。

不料郭少却忽然在他耳畔笑了起来：“这话我之前同你讲过。”

那声音嘶哑得不像样，说的话也令邱非一时间哭笑不得：“你记性倒好。”

他自是想起了与郭少初时的那晚，如今情况倒转，郭少却不如他那般“听劝”。

“你瞅瞅，你也知道我在说啥，说明你记性也不赖嘛。”郭少咧着嘴，又努力睁开眼，扬起头盯着邱非嘴角上扬的弧度，“这样好，我喜欢看。”

喜欢？喜欢什么？

邱非不知道他没头没尾这一句从哪来，但胸口却跳得更快了。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觉得郭少也能发现他的不对劲。

外面的雨声似是小了些，但狂风仍是不断吹进洞口。邱非坐直了些，试图为正发着热的郭少挡一挡，可他这一动不知又引得这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家伙想到了什么，忽然领口一紧，接着就被郭少一把拽了过去。

“怎……”

邱非话未说完，忽地唇上一凉。郭少一双眼闭得死死的，全身滚烫，那双唇却格外的冷，就这样凑到了邱非面前，紧紧贴上了邱非的唇角。

一瞬间，邱非脑中空白一片。等再回过神时，却能感受得到有道气息顺着两人相接的唇齿间流入体内，打通了那处顽固的淤堵。

郭少执意要救好他，内力不足，那就用最直接的方式为他渡气——邱非哪会不明白郭少那直来直去的想法，险些气得发笑。

郭少此举并无丝毫旖旎色彩，舌尖抵开了邱非紧闭的双唇后便再无进一步的动作，规矩地停在那道边线之外。只是……只是再怎样规矩，也不该……

邱非一时愣住，半晌也没推开郭少。他不懂郭少脑子是怎么长的，更不懂自己这时候在想什么。

郭少或许没有想太多，这人烧得迷迷糊糊，甚至即便是神志清醒恐怕也不会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什么不对。可邱非心情却无比复杂，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向来不爱看那些话本子，却也听同门打趣时说起过，只有相爱之人才会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他没拒绝，更没迎合，直到胸口一轻，淤堵的经脉霎时畅通。喉咙一阵发痒，邱非赶忙偏过头呛咳着呕出一滩暗红色的淤血，一直压在胸膛的痛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觉得自己的头脑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过，可缓过来又不由得脸上染上一片红，说不清与发着热的郭少比谁更红些。

“为什么……”邱非忍不住道。

郭少体内积攒的内力已经散了干净，整个人脱力着倒在邱非身上，呼出的气都带着热浪似的，烧得邱非耳尖也红了起来，半晌未能回答。

“……哪有什么为什么。”许久过后，他突然听见郭少吐出这么一句，嘟嘟囔囔的，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不是说给他听的。

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郭少似是昏睡了过去，留给邱非这样一场兵荒马乱。

他心里乱糟糟的，有些无措，待检查过郭少的情况后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郭少未受内伤，应只是内力耗尽难抵风寒，也算万幸。他生怕郭少是也遭了他之前受的那一掌却闭口不提。

邱非侧过身子搂住郭少，身后冷风阵阵，可却半点没降下他身上的燥热。

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对劲了。

明明身处这样的环境中，明明有可能随时被刘皓那些人追上，然而很莫名其妙的是，他内心忽然平静了下来。尽管郭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他恍惚了许久，但此时此刻他却不会去想更多。只是……很安心而已。

他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反感郭少凑过来的双唇。虽然郭少这人做事总是这么不在乎后果，邱非为其担忧不假，但抛开这些来看，郭少的存在确实令他能够放心大胆地卸下些担子，能够依靠些什么。

郭少太过真诚、太过热忱，一步步踏进他曾以为死死封闭的圈内，似乎只要能救下邱非，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如今这一招着实打了邱非一个措手不及，也捅破了一些他原本未曾考虑过的可能。

邱非后心虽迎着冷风，却依旧藏着一团暖意。他忽然想起两人初遇时郭少射下的那支箭，想起烟雨楼之行时郭少穿过那条崎岖的密道赶到他身边，想起初到金陵时郭少助他躲过了呼啸山庄那些人的纠缠，又想起很多很多。

每一次每一次，郭少望向他的眼睛都那样亮。

再然后，他又下意识地摸过自己的唇角。

其实那一下并不能算做是亲吻。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发觉，自己也有些留恋那一刻的余温。

他还有许多话要同郭少讲，他还没有弄清郭少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想治好郭少内力尽失的毛病。他想，若身体无恙，郭少也不必如此束手束脚。

他还未见过郭少全力射出一箭的模样呢。

只是到了那时，郭少应该会回到渤海国、回到神奇山庄吧？

此刻，那道来自郭少、又与他同根同源的气息正在他体内流转。邱非脑内思绪万千，他不知道这份感情究竟算什么，只是想起未来可能会有的分别突然心尖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