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载梦行舟 第26章 贰陆

贰陆.

旧识？

邱非听了只想笑。

他牙关紧锁，脸色一沉，死死盯了此人半晌，许久都没能给出回应。

还是郭少先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打着哈哈把这茬圆了过去。虽说最后邱非还是松口应下了邀约，但郭少总觉得，若不是因着他二人本就要去呼啸山庄一趟，邱非怕不是要断然拒绝的。

待回了客栈，郭少仍能感受得到邱非心情差得要命。自那人说出“刘皓”二字之后，邱非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他记得这个名字，之前邱非不是说贺铭前辈曾在此人手下做事来着？但此外更多的他倒是一无所知了。也不知邱非愿不愿意讲明，可郭少觉得，他若是不问清楚，就让邱非这样把过往都憋在心里，他会更加担心。于是他想到什么便直接说了：“那刘皓，究竟是何人？之前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说这话时，邱非正坐在桌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听见郭少此问，邱非也是怔了怔，再抬头时，正对上郭少的双眼。

那双眼中充斥的却并非是好奇的探究。而是满满的担忧。

邱非张了张嘴，方要说出的语句莫名也卡在了喉咙口。

他原以为……原以为郭少只是像好奇嘉世、好奇楚楼主那般，想听他讲些江湖秘事。他早已习惯了郭少三不五时冒出的疑惑与追问，倒也不会刻意不同他讲。但他从未想过，会从郭少眼中看到那样的神情。

自嘉世商行当年分崩离析后，他见过了太多人打着关心的幌子试图从他口中探听到背后的什么隐情，起初他还天真地妄想过，以为这些前辈们打听这些或许是为了帮忙挽回嘉世的颓势。可事实如何他都看在眼里，也逐渐能够分清别人话里究竟是何含义，那些带着揣测、诱导的关切，就像是咽不下去卡在胸口的鱼刺，没有明晃晃的恶意，但事后回想起来总会觉得压抑得喘不上气。

后来他对过去的事闭口不谈，旁人也不再来找他。

若不是问话的是郭少，他也根本不会提起往事。

可他却也没想过，多年后再有人与他问起过往，原来可以是这样发自肺腑的真挚。

邱非莫名觉得，那卡了多年的鱼刺，似乎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胸口那处轻松了许多，却也突然酸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这样与郭少对视了许久，可郭少却也并没有继续开口说些什么。郭少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他在期待邱非愿意同他说出那些压在心头的旧闻，但若是邱非不愿意提，那也没关系，他只是希望邱非能够好受一些。

房间里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邱非很突然地抬起手，扣上了郭少的手腕。

然后是一道很长的叹息。

“之前有些事，我的确没有同你讲。我本以为，你不会想听这些‘丑闻’。”邱非说着，手上轻轻使力，拉着郭少坐得更近了些，“你应该还记得，最初在茗乾居听到那些人如何评价的嘉世商行？”

郭少点了点头，又撇了撇嘴道：“也骂得太难听了。”

“若你知道嘉世曾经做过什么，怕是也能理解他们了。”邱非苦笑。

嘉世商行得了利，自会有人眼红。曾有几大锻造世家同嘉世商行闹过不愉快，那时便是二堂主刘皓出面把事情解决了下来，可再之后又听闻这几家在商道上故意截取嘉世的兵器，令嘉世损失惨重，那时的老板陶轩便下令要叶秋将那些兵器夺回，顺便给他们几家个教训。可后来，却发现此事本就是嘉世商行先挑衅，故意引起纷争，好有合理的借口对那几家下手，以达到巩固自身地位的目的。

此事被捅开后，嘉世商行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受到了影响，但为了挽回那些流失的生意，嘉世竟是把这些事都推到了叶秋身上，毕竟叶秋在外出手从不露面，谁也没法确认这事究竟是否为那“斗神”所为。这些年，叶秋在江湖上也是树敌颇多，嘉世再一造势，更是引来不明真相的武林人士七嘴八舌地以讹传讹。

可嘉世那时候做的破事又何止这一起？为了地位、名声、钱财，这群江湖人到最后简直比最卑劣的商人还要会玩弄心机，终日在嘉世商行内上演着一幕幕的勾心斗角。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嘉世商行逐渐沦为了江湖上的笑柄。

再之后，他听到刘皓回来说，叶秋死了，尸首下落不明。

邱非不清楚刘皓在背后具体做了哪些事，但他知道，这些令他无比反感的事件背后一定与刘皓有关，他早听说刘皓不满被叶秋压过一头，此事在嘉世内部已不算什么秘密。

如今此人倒好意思称他为自己的“旧识”？

“这啥人啊！”却是郭少先瞪着眼睛一拍大腿为他打抱不平起来，“怪不得贺铭前辈从不与我们讲他过去的事，怕也是……”

再后面的猜测，他却不敢讲出口了。

原先只当因着这层关系，也算是他与邱非之间的一道缘分。可若是贺铭此前在刘皓手下做过什么恶劣的事，虽说与神奇山庄无关，但郭少早已将那位前辈当作了自家人，这样一来倒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邱非了。

然而邱非此前却从未提起过这些。

郭少不由得倒吸了口气，飞快抬手抵上邱非的肩膀。他向前倚着身子，几乎快要贴上邱非的额头。

“我不知道这一茬，还让你帮我查神奇山庄的事，我……”郭少长吸一口气，接着格外认真地看着邱非道，“对不起。”

他这突然正经起来的语气反倒令邱非惊了一瞬：“你这是道的哪门子歉？这跟你又没关系。”

可郭少却摇摇头笑了：“你就让我说完吧！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总不能当这事完全不存在……”

“那也应该是‘道谢’而不是‘道歉’。我帮你与别人又没什么干系。”邱非说着，搭上了郭少的胳膊，他追着郭少的眼眸看了过去，“我帮你只是因为是你，跟我要查什么、跟你是什么来路，全都无关。”

过分直白的话语仿佛忽然燃起的火苗，两人看向彼此，又过了许久，才都脸颊通红的转开头去。

不约而同地对此闭口不提。

翌日，依照约定的时间，邱非与郭少前去拜访了呼啸山庄。可两人到了才被门前的弟子告知，说二当家刘皓只邀请了邱非一人，其他人不得踏入呼啸山庄半步。

郭少感到莫名其妙，心想上次在烟雨楼都没见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难不成这刘皓也要借机搞个篡权夺位？可他这话到底也只能是在脑子里想想，总不能当着人家弟子的面编排人家。

呼啸山庄这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郭少只能耸耸肩转身下山去等。临行前他又捅了下邱非后背，往山下一指示意他先回客栈等邱非回来。

邱非虽然察觉到了此事定有古怪，但眼下没别的法子，只好先与郭少道别，进去看看再说。

这刘皓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几年过去竟摇身一变当上了呼啸山庄的二当家。

邱非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被那弟子引到一处院中，绕开几簇长势茂盛的植物，就见那已多年未见的人就坐在中间那处石桌旁，正摆弄桌上的黑白棋子。

见邱非过来，刘皓脸上却是一副刻意做出的惊喜模样，仿佛提出邀约的不是他一般，抬手招呼着邱非坐到他对面来。

邱非对围棋也只是入门的水平，他对此无感，因而并未接过刘皓递过来的黑棋，令对方那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开门见山道：“不知刘前辈有何要事相商？”

刘皓处事圆滑，并不理会他话中的针对意味，见他拒绝，倒也没多让，反倒是随手把那黑棋落上这盘残局中央。

“邱会长。”他缓缓开口，不再绕弯子，“不知这金陵城里有什么，值得你们嘉世费尽心思去查啊？”

那语气，邱非再熟悉不过。仿佛一瞬间，他胸口那消失了的鱼刺就又冒出了尖。

“自是因着那几起命案。”邱非冷冰冰道，“怎么？只呼啸山庄能查，其他人查不得？”

“怕是不止如此。”

“那又与你何干？”

不过几句话间，这院子里的气氛就变得冰冷刺骨起来。刘皓试图装出一团和气的假象，可邱非不愿同他演。

刘皓神色略微僵硬了些，一时沉默不言，过后脸上又重新挂上假笑缓缓道：“听说……你们在找那‘神偷’鬼迷神疑？”

邱非不置可否，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刘皓说，“若你们找到了那命案真凶，还请交给呼啸山庄处理，到时，我自会告诉你鬼迷神疑的下落。”

邱非眉毛一挑道：“我如何信你？况且你又如何得知我们就一定能找到那真凶？”

“我是有心提携后辈，愿意帮上一把手，你若不信我，也不会有其他途径得知此人下落了。”刘皓满不在乎地又往石桌上落下一白子，接着嘴角一勾，“至于你说我为何如此确信……你们找不到真凶，那人也会去找你们啊。和你同行的那个小子，你真当那背后之人会放过他？”

“你！”听到这里，邱非顿时瞪大了双眼。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先前不许郭少跟他一同赴约，原来竟是……

他努力克制自己没有立刻握上枪柄朝刘皓的方向刺去。眼下不是与这人理论的时候，即便方才刘皓脸上闪过的那一抹得逞的嗤笑看得他恶心。

“你让他做饵。”邱非腾地起身，怒火中烧，他死死盯着刘皓，口中陈述的语气却一字一句如金声掷地，“若他有事，我会连着这些年的事一同与你算账。”

刘皓却全当没看见似的，脸上也收起了那装模作样的假笑，只随意朝着院外一指，请他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