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载梦行舟 第15章 拾伍

拾伍.

雨过天晴，万里无云，朝阳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邱非判断了一下时辰，这才得知之前在那不见天日的密道中待了多久。

郭少口中先前装模作样守在附近的那几名弟子早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四周安静得过分。两人出了这小楼又过了桥，等走进那处树林时方才听见远方某处传来了些嘈杂，只是那声音似乎与望烟阁并非同一方向。

邱非想起梁伟先前离去就是因望烟阁上发生了争执，现在却好像……

“感觉像是大门口那边。”郭少辨别了一下方位道。

听了这话，邱非便脚尖轻点，踩着树杈小心翼翼朝那边看了看情况。

这边地势较高，他看得仔细，隐约见到正门附近围了些人，黑压压一片。

“难道真是清风堂找过来了？”郭少想起邱非说的拿清风堂糊弄梁伟的事，眼珠一转，突然扬起头朝着邱非笑着开口，“要不要去看个热闹？”

他这活脱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但也正中邱非下怀。因着担忧这附近仍有巡逻的弟子，两人没敢大摇大摆地冲出去，邱非带郭少绕了几条路，避开了几处可能会有人的地方，竟然一路畅行无阻。

越靠近正门，那嘈杂声越厉害，隐隐约约地几乎可以听得清内容。

邱非同郭少交换了个眼神，接着便抓着郭少的胳膊飞上了附近的一处小楼楼顶。这小楼不算太高，但好在有利于他二人隐蔽身形。

郭少探出头看了眼那边，又飞快收回了身子小声嘀咕道：“哇这么多人，我好像看到梁伟了。”

“是他。”邱非则从另一侧探出了身，尽可能不被那剑拔弩张的双方发现。

郭少不认得外面来的那伙衣着不同的人，他却认得。那伙人中的一部分不久前还一路跟着他回的余杭，为的是那锻造材料琉璃晶。

“是清风堂的人。”邱非道，“我认得其中的几个，站在中间的那个身材最魁梧的应该就是清风堂总堂主裘德海。”

“总堂主？”郭少又小声“哇”了一声，“难道真被你说中了？清风堂真是来找烟雨楼要说法的？”

邱非也是没想到，自己在那种时候随口胡诌的瞎话竟然歪打正着成了真。

两人在这边听得真切，大致也听明白了双方争吵的内容。清风堂认为烟雨楼出尔反尔，单方毁约不说还残忍杀害清风堂弟子，理应为此偿命；烟雨楼这边则是说分明是清风堂违约在先，提前转移了嘉世神兵后故意自导自演出一场戏，只为骗走那已经交付的定金。

清风堂这边是实打实的出了人命，自是不会轻易饶过烟雨楼，非要烟雨楼楼主现身给个说法，言语间甚至多有讥讽，道女子当家果真不成事，平日里嘴皮子厉害得很，现在倒做起了缩头乌龟。

那边提到楚楼主，这边邱非和郭少心底不免都是一沉。

郭少也敛了神色，撇着嘴道：“我还是无法相信……那样一个传奇人物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那几封写满了罪状的信件此时还躺在他胸前，若梁伟真的采用了信中提供的方法，对楚楼主下了风城散……

清风堂那些死去的弟子们的惨状突然间浮现在他眼前，郭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悄悄捏紧了衣襟。

旁边的邱非也沉默了半晌。

是啊，怎么会呢。

楚前辈、他师父……

他总觉得不该如此。

这些已成为传奇的大侠可以死于一场浩浩荡荡惊天动地的对决之中，可以为家国天下、为黎明百姓献出生命，甚至可以因钻研武学、参悟真理而殒身。

但不该死在旁人口中、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烟雨楼众弟子站在周围听着清风堂的人在自家门前满嘴喷粪，脸色都不大好看，终于有脾气暴的憋不住，打断了几个长老在那边“好声好气”的解释，直接声音洪亮地骂了句“放屁”。接着，就像是水掉进油锅似的，烟雨楼这边一下子炸了起来，先是几个弟子跟着同清风堂的对骂起来，渐渐不知是哪方先动的手，场面霎时间乱成一锅粥。

两方打得突然，小楼上的两人原还在心情沉重地想着楚楼主，看着下面打得你死我活的乱状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咋回事儿这是？之前不一直好好的吗？”郭少本还想着要不要这会儿就把那几封信给邱非看看，但眼下这情况惊得他哪有功夫想这个，“我还合计那几个老头能跟清风堂磨叽到半夜呢。”

邱非旁观者清，仔细观察过后也品出了不对劲：“有人在煽风点火。”

“清风堂那边？”

“不，是烟雨楼的人。”

有几名烟雨楼弟子打扮的，似是在故意引起更大的纷争。

“梁伟安排的吗？”

“应该不会。这件事闹大对梁伟可没好处。”

经他这么一讲，郭少也反应了过来：“合着是三伙人啊！”

三方势力。

郭少先前就一直觉得有谁在暗中帮着他俩脱身，现在看来，恐怕真是这第三伙人做的。

那很多事就说得通了。比如他为何如此顺利地逃出望烟阁、为何那藏着梁伟罪证的密室之外看守如此松散，还有那腐朽的木闩、恰好出现在机关之上的夜明珠，甚至邱非听见的引诱梁伟离开的望烟阁上的争吵、那条古怪的连接两处密室的通道，是否都有可能与这第三伙人有关？

难道真是那二长老严放安排的？

可他再一细看又觉不对，烟雨楼这边主持局面的是梁伟，严放和几个前一天他们在望烟阁上曾见过的长老站在一旁互相之间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郭少甚至怀疑要不是有外人在场，这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能先打起来，看着像是巴不得清风堂这伙人赶紧走，又怎会故意挑事拖延。

邱非是见过梁伟的狠戾手段的，此时则不免有些担忧——就连他都能发觉烟雨楼内有弟子别有二心，梁伟怎会发现不了？真会就这样如此顺从地踏入第三者的局吗？

他没在这里见到前一晚出现在望烟阁的那几名弟子，有那名惨死弟子在先，他很难不觉得其余几名弟子也在之后遭了梁伟毒手。

不能让更多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他握紧了掌心，但徒劳地握了一把空气。也不知他那把长枪被丢去了哪里，此时没有件趁手的武器属实碍事。

果真，他很快听见梁伟开口：“裘堂主，我本不想将关系搞得如此僵硬，现在这是何意？你清风堂不打招呼便擅自往我烟雨楼安插眼线，便是要讨说法也没有这么做事情的。”

梁伟说话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好似没看见旁边打作一团的两家弟子似的。

这话却听得邱非一惊，他正担忧的就是梁伟把他胡扯的清风堂弟子身份拿出来做谈判筹码，这谎言一戳就破，根本撑不过几句话的试探。

不过那裘德海也是个狠角色，听了这话也没做什么回应，直接向前迈出几步，揪了个挡路的自家弟子随手往旁边大力一甩。那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人在空中惨叫一声，紧接着就撞上了三四个混战中的弟子，几个人被砸得飞出了人群，重重落在地上摔得东倒西歪。

他这一击看着是教育自家弟子，但也是砸了烟雨楼的面子。清风堂的人不得不收了手，烟雨楼的见状也只能被迫停下了战局，可心里那气都没消。

裘德海根本没往那边多看一眼，只冲着梁伟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我还要问问你们烟雨楼有没有这么做事情的，这楚楼主是怎么教的弟子，几个小丫头过来还敢跟我们甩脸色，怎么？难不成清风堂得跪着把那嘉世神兵送来？”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不止邱非和郭少听得一头雾水，就连梁伟都不知他何出此言。

裘德海没去否认清风堂往烟雨楼安插眼线，反倒是从旁扯出另一件事掰扯，虽说意外帮邱非圆了谎，但以邱非了解的裘德海的性格来说，怕不是清风堂真的做过这件事。

竟是误打误撞。

邱非迅速将自己的揣测告知郭少，听得郭少倒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合着是狗咬狗啊？”

那边，反倒是一直沉默的严放这会儿犹豫着开了口：“说的应是舒家姐妹和秀阁的几个丫头。我之前让李华和她们一起去交易的神兵。”

“你！”没想到梁伟听了解释却反应格外激烈，气得简直要戴不下去他那仙风道骨的假面具，只差要指着严放鼻子破口大骂，但最后也只是强忍着怒气，脸色铁青地拉着严放低声说了句什么。

这下，小楼顶上的两人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郭少脖子都快抻得抽筋，险些从楼顶滑下去，愣是啥都没听见，气得小声嘟囔：“靠，有啥事还非得藏着掖着，给大伙听听能咋的。”

他这想法倒不是独一份。裘德海跟他想的一样，这会儿看着两人小声嘀咕分外来气，眼睛狠狠一剜，让梁伟还有什么借口不如直说。

“你要是说不明白，就赶紧把你们楼主叫出来，留几个老头子在这拦路给谁卖惨呢？”裘德海身后一使着双刀的年轻男子顺着裘德海的话阴阳怪气骂起这几位长老，接着又是几人净挑难听的说，裘德海也不阻止，听得还挺高兴，最后还得不痛不痒地加一句“诶我这底下人没文化没素质，别见怪”。

更是激得本就一肚子火的烟雨楼弟子咬牙切齿，纷纷向梁伟请示要去请楼主出关解决此事，还烟雨楼一个颜面。

当然其中也有邱非此前发现的，“第三方”的人。

“会是清风堂安插的卧底吗？”郭少也注意到了那伙人，再结合邱非之前的猜测，不由得如此猜测。

此起彼伏的“楚楼主”令几名长老面色愈发难看。他们前一晚才得知梁伟竟除掉了楼主，虽然早就对楚云秀多有不满，但也没料到这梁伟真敢下死手。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要见楚楼主，要他们去哪里变一个出来？

他们更没料到，这梁伟竟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发觉已掌控不住局面，居然站出来说楚云秀是无心楼主之位，已远游天涯，离去前将楼主之位交付于他，甚至还拿出了楚云秀常挂于身侧的玉制令牌。

“此物便是楼主信物，此前未曾告知诸位，是因为尚未进行继任仪式，老夫不配自称‘楼主’。但既然诸位都想找‘楼主’主持大局，那老夫也只能腆脸先顶上这个名头。”

梁伟令牌一出，原先还迷茫着、窃窃私语的众弟子都愣了神，霎时间，四周寂静无声。

此时任何声响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郭少也只敢在心底暗骂几句。

他远远地看着那张得意的脸，再次抓紧了衣襟。

别信他的鬼话！

他想这样喊着冲出去把那密室之内的证据念给众人听。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道貌岸然的混蛋老头、清风堂这个堂主那个堂主的，没一个好东西！

可……他不能这样做。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身份不明的外来人说的话。

郭少咬着牙，眼睛瞪得直冒火。

邱非又何尝不气愤。

烟雨楼难道就要这样落入这种人的手中？像当年的嘉世一样？

这事原本与他无关，可他又无法不在意。当年的情绪跨越时空重新涌上他的胸口，恶心、愤懑，但又不得不忍耐。

好在这一次，他无需忍耐太久。

梁伟的得意没能持续太久。不过片刻，周围骤然狂风大作，树叶沙沙乱响，又随着那风团打着旋在人群之中呼啸而过，吹得人睁不开眼。

楼顶的两人也被波及到了些许，几乎是下意识，两只手紧紧握到了一起，另外那只又牢牢扒着攒尖顶，这才没滑下去。

突如其来的狂风过后，人群之中不知从哪出竟赫然冒出一黑衣女子，头顶斗笠，手握一把软剑，身形站得笔直如松。

“我何时说过，要把烟雨楼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