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载梦行舟 第12章 拾贰

拾贰.

邱非此时才知，望烟阁内竟有这样一处密室。

他见梁伟在身后碰了某处机关，随后墙角处就掀起了一块木板，下面露出一处黑压压的洞口。这密室暗无天日，空间更是狭小，两名弟子动作粗暴地把他关进去后便急着离开了此处，谁都不愿久留。邱非的右手臂被他们用从墙角扯过来的铁链牢牢锁住，但这锁链虽沉重，长度却并不影响他的行动。他站起来摸索着四周，然而头顶那处唯一的光亮很快被重新遮挡，眼前随之一片漆黑，突然间像是陷入了某处虚无之所。

梁伟暂时没功夫来审问他。先前，这位梁长老听到手下人报告说没有抓到那个逃跑的家伙时脸上表情罕见地扭曲了一瞬，嘴唇动了半晌最后骂了一句“废物”出来，吓得几个弟子都是浑身一颤，生怕自己变得和那躺在地上的同门一个下场。

若不出意外，梁伟此刻应该是在指挥楼中弟子大范围搜查郭少的下落。既然如此，那这里唯一应是有人守着的位置应当只有望烟阁附近的区域，梁伟总不可能单独派人守在密室入口处惹人注目。

邱非判断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便也不慌，并不像其他被囚禁于此的家伙那样徒劳地大喊大叫浪费体力。见一时无人理会，他正好打坐调理了一遍内息，一面养精蓄锐，一面飞快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他不清楚郭少有没有成功逃出烟雨楼，至少眼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郭少平时虽看上去直来直去，但并不是个没脑子的，他能躲开烟雨楼巡查一时，便一定是有了逃命的法子或出路。

烟雨楼如此不希望他二人将这里的情况传到外界，可邱非仍是不知他们担心的到底是什么。若只说烟雨楼在搜寻嘉世神兵的下落，说实在的，在余杭城都已经将“嘉世神兵”讨论得满城风雨的如今，烟雨楼此举也并不显得如何奇异，即便说为了这神兵同武林后辈“大打出手”——那又如何？顶多是街头巷尾闲语几句，并不能影响到什么。

还是说，在他二人不清楚的情况下，烟雨楼的动作还隐藏着什么别的讯息？而这讯息才是他们最害怕暴露出去的？

邱非思索了半晌，再抬眼时心底已隐约有了些猜测。

心中有了底，他也能定下心来仔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这“密室”更像是在两道墙壁之间修出来的一处单独隔开的狭长空间，以他这并不算高挑的身形待在其中都觉得伸展不开，两边稍窄，中间大约有十余步左右的空间，再然后就撞见了墙壁。顶部那木板门想必也是要靠机关开启，他受锁链所制，自己那杆长枪也早就被人收走，在没有其他工具的情况下，便是运起轻功也难以触碰到上方的木门，于是只盯了头顶那处片刻，并不再在这入口处浪费时间，转而将目光转移到了身边的墙壁上。

这墙壁湿答答、滑溜溜的，摸上去感觉像是长了苔藓，隐约透着些寒气。邱非拖着锁链从墙壁的一头摸到另一头，试图找寻出什么可疑的痕迹，没想到最后竟真让他找出了些东西。

此时此刻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他突然发觉，身前原以为是一整面墙壁的地方似是透出了些光亮，那光亮虽不强烈，但却格外显眼。

光斑晃动着洒在他的手心上，像是月光。邱非伸手抚上那处，果不其然感受到了些许微风，掌心摩挲到的突起应是几道缝隙。只是还未等他仔细思考这其中的奥妙，头顶突然传来了阵阵响动，邱非赶忙转身挡住了那光斑，装作一副萎靡的样子在角落缩成一团。

再接着，头顶那木板门动了动，光亮落下的瞬间照得他不由得眯缝起双眼。

梁伟终于还是来了。

狭小的空间塞下第二个人便显得格外拥挤。梁伟举着烛台伸到了邱非眼前，烛火跳动着几乎快要燎到他的下巴。

邱非一阵恶寒——他看得一清二楚，那正燃烧着的蜡烛上还留有明显的暗红，这分明就是梁伟方才射入那弟子喉咙的那半支。

梁伟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鼻子里冷哼一声：“你们两个小骗子倒是给我们一通好耍，我还道你真天不怕地不怕，原也不过是个小娃娃。”

邱非并不搭话，只装作自己被梁伟的冷血行径吓傻，缩了缩脖子。

“如何？我说过了，我这人心善，若将你那来路交待清，我也不是不能让你死得痛快些。”梁伟被邱非的反应骗过，继续威胁着，“还有你那同伴，难道你以为他真能逃出我们手掌心？你老老实实的，也能给他留个全尸。”

“我们若回不去，山庄自会有人来寻。”邱非道。他这是硬着头皮把那“神话山庄”搬了出来，暗示梁伟烟雨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撇清关系，可他却没想到，梁伟听到这话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似的笑了起来。

“是吗……你说‘神话山庄’？”梁伟扬起眉毛，脸上带了些戏谑的神色，“现在还在跟我演戏？还不知道你们哪里露了马脚吗？这神话山庄早在三十多年前遭了灭门惨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你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神话山庄弟子’？又有谁会从阎王殿爬出来寻你们？”

此话一出，邱非讶异得连表情都收不住。他哪里会知真有这么一个“神话山庄”？又真的被梁伟知晓？即便他再嘴硬反驳扯些不是同一处山庄的说辞，可梁伟又如何会信。

邱非不认为这是郭少有意编造出的谎言，若梁伟所言非虚，怕不是确有其事，只不过郭少自己并不清楚此事，这才敢放心扯出这么个名头出来。

“嘉世神兵一事也是虚构的吧，也就只有我那没脑子的师兄会当真。”梁伟说罢，突然动作飞快地伸手扣住了邱非右手的脉门。邱非来不及逃脱，更不敢随意挪动身子被梁伟发现那墙上的秘密，后背紧紧贴住墙壁，被梁伟抓了个正着。落下来的那手指透着冰凉，好像随时能带走他的性命。

“莫回手……”邱非喃喃道。

梁伟有些意外：“小子倒是识货。那你也应知中我‘莫回手’之人是何下场，何必做那硬骨头遭罪？”

“都道烟雨风城散、人间莫回手，”邱非眼眸一闪，突然抬高音量对上了梁伟的视线，“原来如此，那毒物是你们所为！”

“什么？”梁伟不明所以。

方才电光火石之间，邱非突然又想起郭少那句话：做戏做全套。

他脑中转得飞快——梁伟一直从他口中套话，想必也并非是得知了他就是嘉世商行会长，否则又岂会在这白费力气，既然眼下辩解无用，那不如交待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我清风堂数十名弟子无辜中毒惨死，烟雨楼就不想给个说法吗？我还道堂主为何笃定此事与烟雨楼有关，竟忘了烟雨楼还有那风城散之毒。”邱非演得真情实感，仿佛自己真是一名刚刚发觉同门死亡真相的清风堂弟子，死死盯着梁伟不放，眼中那跳动的烛光像是两团怒火。

连嘉世这几人都能推算出清风堂弟子死于风城散，清风堂那边绝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尤其那三堂主尹平生，那晚能对他和郭少下死手，过后就绝不会放过烟雨楼。

他决定再添一把火：“我们久久未归，你猜我们堂主是会觉得烟雨楼和此事无关，还是直接杀过来？”

他这番描述回头再听才会觉得古怪，一些重要的细节被刻意略过不提，话里话外暗示梁伟他二人归属尹平生麾下，可又没直接挑明。邱非话说一半便是为了给自己留余地，更何况他一直扮成那副瑟缩的模样，梁伟很难想到这样的家伙在他的威胁下还敢另扯套假话出来演戏。

“清风堂……你们是清风堂的人？”梁伟本是半信半疑，但脸上信的占比分明逐渐要压过疑。

邱非应下后，见梁伟表情愈发难看，口中低声骂了几句“这帮拖后腿的混账”，注意力明显是从他身上转移开来。邱非一直悬着的心逐渐也安定了些，直到手上那处冰凉移开，便知晓这谎话是成了。

又听头顶传来阵嘈杂声，不知那望烟阁上发生何事，邱非分神去听，隐约像是听到了些争论，来人数量还不少。

而梁伟听过后更是没了好脸色，终于装不下去那副带笑的嘴脸，两相比较之下决定暂且放邱非一马，等解决完外面这帮再来研究这小子的话是真是假也不迟。

邱非只道好运，趁梁伟离去时试图看清对方如何打开的那道木门，但光线太暗，终究是没能找到那处机关。

但没关系。

邱非松了口气，后背也不再挺得那样笔直。头顶的光线彻底消失，身后的光亮又幽幽地显现出来。他一直缩在身后的左手顺着墙上的细缝一路摸到墙面底部，轻轻按了下去。

那里有一处松动，是他方才坐在这被梁伟逼问时才发现的。

虽不知那会触动什么机关，但——他总不能坐以待毙。

头顶的争吵声小了些，那些人似是因梁伟的出现而走远，邱非侧耳去听，果然分辨出这密室内传来了另一种独特的声响。自手中那处松动的地方开始，顺着那缝隙向上轻微震动着，随后那震动的幅度愈发加大，震得邱非一双手都在颤，他几乎要怀疑那面墙快要塌陷。是先被外面的人发现不对，还是他先被砖瓦掩埋？

可紧接着，眼前这面墙骤然向两侧分裂了开来，石块摩擦撞击的声音持续了片刻过后，竟很快自缝隙处展开了一道可供一人通行的小洞，那原本微弱的光亮更是因此笼罩了邱非周身。

可这眼前所见却令邱非惊愣了许久。

倒不是因着这机关墙。

而是因着这墙外的情景。

那哪是什么月光——那墙后分明是堆了大半个屋子的、白花花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