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被七拐八拐的推到监查院院子里晒着太阳,今日特意来看他但不熟悉路的小辈亲戚躲在阴凉处。南庆的天气对于她来说有点热。
“话说回来,大皇子听到北齐太后这话,他怎么说?”陈萍萍问道。
“他觉得带兵打仗挺好的,不想费脑子给自己找一堆麻烦。先看看那北齐大公主好不好对付,好对付就留下,不好对付就杀了。”
陈萍萍一下睁开了眼,直接戳穿道:“这是李承儒说得出来的话吗?”
“反正就是这意思。”萧宁一脸老实,对这位南庆重臣说道:“世伯,您应该比我了解我哥的性格。”
陈萍萍默然几分,“那你怎么想?”
萧宁在齐国应付太后早就应付出心得,谨慎道:“为国家计,自然是善为君者为君,善领兵者领兵。”
“你倒是像个做官的材料。”他目光略过萧宁,“跟着使团进京,可接触过范闲?”
“自然接触过。”
“那你觉得,范闲此人如何?”陈萍萍徐徐问。
萧宁虽不常在齐国,却也借被授意过的南庆监查院有一些宫中诸事的消息来处。
“范闲……做诗人可以,做官儿实在嫩了些。庆国朝廷还算吏治清明,能容得下他横冲直撞。要是放在齐国现在狼一窝狗一窝的,他能在官场上活一天都算不错了。”
萧宁推着陈萍萍继续沿着正门的方向向前走,少见的露出持重的模样,语气和缓道:“在齐国,他终究是一个外臣,做的那些事可以震动齐国朝廷,那是因为有人想借他震动朝廷。太后要用的,比如沈重,他推得倒,是因为沈重自己已决心成为弃子。太后和那小皇帝真正不要的,就比如肖恩,他也根本保不了。我不常在齐国,但那些事也都知道,要不是有些文名,还有北齐圣女一路保护,不然他不死在那都不好收场。”
陈萍萍听得认真,神情也越来越严肃。
萧宁也不再说话。她知陈萍萍和母亲以及姨娘年轻时就关系过命般亲厚。往日自己四方游浪,也练得洞察幽微,看得出她的这位世伯是在认真的考虑她说的话。
萧宁推着陈萍萍的轮椅到了正门口,巧了就有一个人站在监察院门前的石碑上拼命的擦着碑文。
陈萍萍指了指范闲,然后对萧宁说:“你去替我说明白吧。”
“世伯为什么要我去?我毕竟是齐人。”
“我希望你们两个能搞好关系。”陈萍萍道,“范闲将来必然是庆国重臣。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他或许能帮帮你。”
陈萍萍转眼人已经没了。萧宁绕到范闲后面走近石碑,先默念了一遍碑文。
“又见面了。”范闲咬牙切齿的打着招呼。
萧宁实在没眼看,“别擦了,再擦字儿擦没了。”
“我现在连打扫卫生都不许干了吗?”范闲还在气头上。
萧宁朝范闲往自己的方向招招手,“范闲,你先下来,陈院长让我问你两句话。”
范闲从石碑上跳了下来。
“你冒死面圣进谏,有没有二皇子李承泽的人证物证或者重要口供?”
“没有。”范闲摇摇头。
“你说边境沿线都知道二皇子和齐国锦衣卫交易的这些事情,庆国陛下是不是应该比你还早知道?”
范闲有些迟疑,“有可能。”
“你总觉得庆国陛下是在护短,却是拿庆帝做寻常皇帝想了。他拿着二皇子的短,现在又回护着二皇子,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萧宁看了看庆国京城湛蓝的天空,稍微心旷神怡了点,多提醒了他一句:“你了解自己的对手吗?或者说,你的对手到底是谁,你又真的认清了吗?”
万恶之源都是那个到处瞎折腾的老陛登。
范闲沉默了许久,随后跟她一起坐在了石碑下。
“对手是谁,还重要吗?一把快刀而已,砍谁不是砍。”
“一把快刀?”
萧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把快刀,就是毫无顾忌,无头乱撞?不怕自己身边的人也被溅上血?
萧宁自然是知道范闲回京第一件事一定会动用监查院看看自己的底细,两国有别,但也因陈萍萍的缘故,她终究可以掏心掏肺地对范闲说些话:“你知道吗?你们庆国人的头上,是一位像真神一样的天子。你不必不平,他们与你,也都是一样的。”
萧宁靠在碑上,淡淡说道:“李承泽,太子,所有的皇子,文武百官,乃至你的父亲,他们是怎么上台的,就得知道自己怎么下台。什么角色,就要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嘴脸,如果有例外,那也是因为他不重要。要是中途变了脸,只会被所有人一起推下去,万劫不复。”
“老天爷生人下来,就是带着名分的,有了名分,自然就有了人该走的路。国家储备重臣,皇子各有不同,道理也都是一样。”
“你也别抱怨太多,到你这个份上,还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也是众人抱薪添柴的结果。”萧宁拍了拍他的肩膀,“珍惜自己这份可贵的真心,以后想留都未必留得住了。”
范闲神色复归平静,默然良久,只是问:“为什么会你对我说这些?”
范闲对她一路的帮助,一直都在感激之外心存疑惑,“只是因为陈院长的托付,也不必如此尽心。”
“因为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话要说对了时机才重要,对不对?小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