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咏絮才 第4章 第 4 章

李承泽从车内出来，自然的扶上谢必安的胳膊下了车。

我和李承泽走到河边挑了块干净地方准备坐下，李承泽伸手拉住了我。

我不明所以的看他。

“你着浅色，小心弄脏了，等我片刻。”李承泽说完又走回马车。

我看着他的背影，发现我二人今天居然穿的意外相配，我着云青色，他着玄青色，身长玉立，像一根不屈不挠的墨竹，脊梁骨永远挺得那么直。

可又不禁给人一种他身体已经死了，但脊梁骨还撑着身体，让他活起来的感觉。

我见他从车内拿出两个坐垫朝我走来，谢必安跟在后面拿着鱼竿和鱼饵。

李承泽把坐垫放好，又从谢必安手中接过鱼竿鱼饵，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小坨鱼饵挂在鱼钩上，熟练的甩进河水里。

我也不甘示弱，赶紧坐下来，准备好一切，挑衅李承泽：“我俩比赛，看谁钓的鱼多。”

“要比就比谁先钓上一条大鱼。”李承泽吹吹刘海，并不觉得我幼稚，反倒还提出更加有比头的赛制。

“比就比，哼哼。”我鼓足了干劲，集中注意力盯着我的鱼竿。

河边的柳树枝桠长的有些长了，冒着嫩绿的芽儿垂到河水里，随波荡漾。

远处青山掩映，林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心旷神怡，空气中是好闻的泥土气息，芦苇上的露珠滑入水中，荡起一小片涟漪。

在这环境中，人难免犯困，我竟不知不觉垂着头睡着了，连鱼上钩了都没发现。

鱼竿被鱼扯的不规律的抖着，如此阵仗，必是一条大鱼，可我早已与周公相会，哪里还管的了这河里的鱼。

李承泽睨我一眼，发现我坐着都能睡着，嘴角带笑，眼里竟有一丝柔意，“秦月，你要是再睡下去，你鱼可没了。”

我一下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抓我的鱼竿，嘴里还喊着：“我的鱼！”

那鱼劲儿有些大了，我站起来卯足了劲头才将它拉了上来。

青灰色的鱼儿破水而出，鱼尾在空中摆着，溅起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透亮，鱼儿身上的鳞片沾着水珠泛出光泽。

谢必安帮我把鱼取了下来，这鱼确实大，足足有我小臂那么长，我欣喜的快要跳起来，眉眼弯弯唤李承泽来看。

微风吹的李承泽发丝飘扬，许是出来一趟不必像往日那般沉闷，又许是晒了会儿太阳，李承泽脸上瞧着有气色多了。

“这鱼好，片成鱼片涮火锅肯定鲜美。”我见他眼角微弯，眼里难得一见的略带着孩子气的光。

“好好好，待会儿带去一石居，叫厨子片了涮火锅吃。”我钓了大鱼自然心情好，李承泽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们又坐下钓了会儿鱼，可好半天不见上钩的，即使有上钩的也是些小鱼，钓上来也将其放生了去。

我肚子饿的咕咕叫，便收了鱼竿驾马车回城内。

到了一石居，我大手一挥，包了整个后院，我自知李承泽不喜人多的地方，如此包下整个后院便不会有他人来扰。

院中摆了个红木圆桌，桌旁摆着两把椅子，我正欲叫人多搬一把，李承泽制止了我，他知道我是要给谢必安也备一把椅子。

“谢必安回府去了，就你我二人。”李承泽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微仰着头看着我。

“我说怎么送条鱼到后厨反而一去不复返了。”如此，我也迈着步子走过去坐下等着小二上菜。

后院里栽了棵槐花树，有两层楼那么高，正是槐花开的季节，树上挂满了一簇簇槐花，乍一看像紧紧挤在一串的白葡萄。

院里还种了些不知名花草，现下也开的正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菜一道道上了桌，花香被火锅香掩盖住，勾的人口水直流。

我拿起筷子，涮了片牛肉塞进嘴里，吃得太急，烫的我眼泪汪汪，“李承泽，你想去江南看看吗。”

李承泽嚼着嘴里的东西，鼓着腮帮子道：“我还未出过京都。”

“那约好了，等春闱结束了，我俩一起下江南。”

“好。”李承泽点点头，又夹起一筷子菜塞进嘴里，都没怎么吹，同样被烫的泪眼盈盈的。

见状，我捂着嘴笑他，此时的李承泽恍惚间让我看见了些小时候的模样。

李承泽爱吃火锅，爱吃葡萄，爱吃很多东西，可我就搞不懂了，这么爱吃的一个人怎么生的这样清瘦。

我夹了块肉放到李承泽碗里，“多吃点。”

见他吃下去，我又给他烫鱼片，这鱼被厨子处理的极好，鱼肉雪白，没有一丝刺，放进锅里这么一滚，嫩滑爽口，鲜的没话说。

吃完了火锅，又要了茶水，请了说书先生来说故事。

没想到那说书先生竟讲的是司理理为证与她**一度的范闲清白，甘愿上堂作证，饱受皮肉之苦，同范闲的伉俪情深。

我和李承泽听着说书先生那夸大其词的讲述，嘴角几乎就没放下来过。

不过那先生说《红楼》竟是范闲所写，让我好生惊讶。

天色已渐渐暗了，谢必安离开了，我俩没有马车，漫步在街头，夜已深，大街上没有一人。

我和李承泽并肩走着，衣袖随着走动不经意碰到一起，地上映出我二人的身影，忽而交叠在一起，忽而又分开，缱绻柔然。

“今天开心吗。”我仰着头看李承泽。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

闻言，他颔首，轻轻点了点头，“自是开心。”

开心便好，李承泽一定要开心些啊。

我低着头笑起来，没注意到李承泽在看我，眼里还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翌日，我和李承泽还有李弘成提早到了醉仙居，司理理站在桌边煎茶，我趴在旁边盯着她看。

被我盯的不好意思了，司理理看向我，柔柔的朝我笑了笑，主动同我说话，“秦小姐这般盯着奴家，奴家都要不好意思了。”

我咧着嘴嘿嘿一笑，“理理姑娘清秀美艳，我多看看心情愉悦。”

脱了鞋蜷着腿坐在凉亭边吃李子的李承泽抬眼看了看我，那眼神有些无奈。

司理理莞尔一笑，继续手中的动作。

那日受刑之后，司理理的手似是恢复的极好，几乎看不什么红肿迹象，手指白皙细腻，一举一动都风情万种。

“范闲应该就快到了。”站在廊桥之上眺望远处的李弘成侧头对李承泽说道。

李承泽专心的吃着手中的李子，心情好像还不错，声音平淡，“不着急，是我来早了。”

司理理将煎好的茶水放在托盘上给李承泽送去，李承泽正欲拿，那茶盏却无端裂开了。

司理理心下一惊，有些花容失色，垂着眼忙道：“这就为殿下换杯子。”

我听到那碎裂之声也赶忙起身查看。

李承泽面色凝重，抬掌制止司理理，接着将那茶盏拿到面前，浅褐色的茶水顺着那裂缝滴落到地砖上，晕开来。

李承泽盯着杯子的裂痕，语气低沉，“无端而裂，寓意不祥。”

说完拿着那杯子就想喝，我上前一步将杯子夺过来，司理理倒是会审时度势，赶忙又倒了盏新茶给李承泽。

李承泽抬眼看我，我将拿着杯子的手往身后一背，笑吟吟道：“殿下莫要把嘴巴给划破了，破了相可就不美了。”

李承泽勾着唇轻笑一声，接过了司理理递来的那盏新茶，垂下眼喝了一小口，又侧头看向了远处的湖面。

我心满意足的坐回去，将那寓意不详的茶盏往湖中一扔，杯子砸进湖中，发出噗通一声响。

我拍拍手，拿起桌上的李子吃起来。

果不其然，又等了许久，范闲倒是没等到，却等来一小厮。

李承泽微微侧头看了眼正与小厮交谈的李弘成，回首，表情不大好，低声道：“怕是坏消息。”

我本在瞧司理理捣鼓那茶叶，听到李承泽这么说，不禁担忧的看向他。

李弘成与那小厮交谈完，走进来微弯着腰同李承泽道：“北齐程巨树在牛栏街刺杀范闲。”

我惊讶的瞪大了眼，谁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指使北齐之人当街刺杀司南伯之子。

司理理倒是镇静，面色如常的继续捣鼓着茶叶，手都没有抖一下。

李承泽抿了口茶，眉宇间透出沉重之色，“结果呢。”

“死了两个女刺客，他那边死了个护卫。”

“程巨树还活着。”

“已经被鉴查院带走，应该要查幕后指使，敢在京都内刺杀，好大的手笔。”

李承泽皱着眉，缓缓直起身子，低沉的声音吐出一句，“我的嫌疑最大。”

这下我也皱起了眉，是啊，李承泽约的范闲，可范闲却在赴约途中遭遇刺杀，这嫌疑最大之人正是李承泽。

李弘成退后一步拱手道：“请殿下先回宫。”

李承泽没有动作，皱着眉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目光落在了司理理身上。

我听了这消息心中都诧异不已，可司理理却是坐怀不乱，一醉仙居花魁有这心态，实在奇怪，再怎么说她与范闲那一夜春情以及公堂之上为了范闲甘愿受刑的情分，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淡定自如。

李承泽也想到了这一点，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跻上鞋，缓步走到桌边，语调带着试探，“这件事，恐怕要震动京都。”

说完，将空盏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司理理嘴角还带着浅笑，嗓音温软，“幸好范公子无事。”

李承泽抱着胳膊，玩味的看着司理理，漫步绕过司理理走到另一边，又补上一句“却惊动不了你。”

司理理笑容不变，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音调更软了些，“殿下所说何意，理理不懂。”

我看向司理理，看来这醉仙居的花魁不简单啊，有容貌有手段，是个妙人，我得重新认识认识这司理理了。

李承泽笑的更加意味深长，围着圆桌走了一圈，走到我身旁停下，手随意搭在我肩上，眼睛盯着司理理的脸，“听闻刺杀之事，一点都不惊讶，难道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幕。”

司理理抬眼回看向李承泽，不答反问，语气颇为无辜，“殿下想如何做。”

李承泽闻言，骤然收起周身那压人的气场，轻声道：“随口说说，何必当真。”

说完拍拍我肩膀转身就走。

我站起身深深看了眼司理理，司理理依然浅笑着回望我，“秦小姐与我投缘，你我二人也许能做朋友。”

我勾起一抹笑，“理理姑娘着实是个妙人。”

语罢，抬脚跟上了李承泽与李弘成。

“会不会是太子所为。”我猜测道，李承乾这人表面上人畜无害，乖张的像只兔子，实际上扮猪吃老虎，心眼发黑。

“不好说。”李承泽步伐极快，可见心情极为不妙，“此事不多时便要传到陛下那儿去了。”

陛下若是知道此事定会猜忌，免不了又是一顿含沙射影的敲打。

第二日我刚起床坐在桌前梳妆，青溪着急忙慌跑进来同我讲，昨日陛下深夜召太子和李承泽入了宫。

“怎么不早些同我说。”我赶忙起身朝李承泽府上赶，顾不得几缕发丝还未挽上去。

李承泽府上下人不多，都认识我，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拦我，我倒是很快就见到了李承泽。

李承泽光着脚蜷在太师椅上，两条长腿，一条踩在地榻上，另一条曲着踩在椅面上，身子往后仰着，胳膊随意搭在椅背和靠手上，目光落在一处发呆，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色，显得疲惫，许是一夜未眠。

谢必安抱着剑站在他侧后方，我朝他微微颔首，见到我来，他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我迈着步子走过去，提起裙摆脱了鞋踩上地榻蹲在李承泽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陛下可有为难你。”

李承泽没有看我，动了动眼珠子，薄唇轻启，“如何叫为难呢。”

说完又抬起手扶着额头自顾自笑起来，那笑声里夹杂着淡淡的苦涩，“无非又是猜忌我手伸的太长了而已。”

“等真相大白那一日，陛下自会内心有愧。”

“愧疚，呵，旁人都会愧疚，唯独陛下不会，不，应当说是对我不会。”

看着李承泽凄凉的样子，我的心像是被百根银针刺痛，我站起身将他轻柔地揽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次一样哄他。

“李承泽，我们不必在意他人如何去想，我们自己好好活，为自己而活。”

我轻轻拍打着李承泽的背，尽力让他心里舒服些，我若是不及时赶来，他恐怕又自己将自己哄好了。

从小到大受了委屈也不找人说，即使是我，他也不愿将脆弱的那一面完全展示给我，尽管心中压抑酸楚难耐，他也忍着痛苦，把委屈拆解了自个儿慢慢往肚子里咽。

如此我只好更多的关心他的状态，他若是长期一人压抑着情绪，对他身心皆是损伤，我能做的就是尽我最大努力替他分担痛苦。

我轻轻哼着歌，那是我和他小时候常一起听我娘亲哼的，随着曲子的节奏，我慢慢拍着李承泽瘦削的脊背，我能渐渐感受到他看似放松实则紧绷的身体不经意软了下来，我知道，这是心中的烦闷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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