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咏絮才 第15章 第 15 章

房间内一片狼藉，瓜果以及瓷盘碎片散落一地，一蓝衣少年趴在桌子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李承泽踮着脚，提着衣摆，在那片狼籍之中穿梭，尽量不猜到地上的残渣。

李承泽一边观察着脚下的情况，还不忘感叹道：“真热闹啊。”

再看过去，范闲以一种极其悠闲的姿势坐在那台阶上，含笑看着来人。

我径直走到桌边坐下，脸上带着笑对范闲道：“小范大人，好久不见啊，自上次一别，总觉得过去了好几年才重新见到。”

范闲视线落到我脸上，唇角勾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啊秦小姐，实不相瞒，我也这么觉得。”

“这是......”李承泽绕到桌子的另一面，指了指趴在桌上的李承平。

范思辙道：“困了吧，睡会儿。”

“这是。”李承泽又指了指范思辙眼角那团乌青。

范思辙看了看范闲，张了张嘴，道：“驴踢的。”

范无救不知怎么想的，从地上捡起了一串葡萄，李承泽余光瞥见了正准备伸手去接，范无救竟径自塞进了自己嘴里。

李承泽一撇嘴，强装自然的又放下了手，动作一气呵成，旁人还真看不出来方才的尴尬。

“范闲，好久不见了。”李承泽转身朝范闲走了两步。

范闲歪了歪头，“也没多久吧。”

“你刚才和她可不是这么聊的。”李承泽朝我抬了抬下巴。

范闲一笑，“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聊法。”

此去北齐归来，范闲变了许多，身形越发清瘦了，就连下颌骨都清晰可见，身后那头微卷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竟别有风情。

李承泽眼眸微微流转，作思考状，“满打满算不到...半年，可在我这心里呀，觉得都过了两三年了，京都没了你，真没趣儿。”

“你知道吗，我去北齐的路上，燕小乙想要杀我。”范闲没由来说了这么一句。

燕小乙是李云睿的人，而燕小乙动手一事李承泽不会不知，范闲这是在试探李承泽。

李承泽故作惊讶，微微睁大了眼，道：“真的啊？”

范闲点头嗯了一声，“我呢就一直好奇，他怎么知道我的行程啊，我要走哪条路，没告诉过别人。”

“那他怎么知道的呀？”李承泽问道。

“其实很简单，知道我不走哪条路，就可以算出我的行程。”

范闲出使北齐前在城门现搭的雅亭内曾和李承泽聊过这个话题，而当时范闲说，他不走锋鸣关，那么他现在的意思就是说，是李承泽派燕小乙去杀他的。

我侧头，垂着眸子，漫不经心道：“可是去北齐的路有那么多条，这燕小乙是如何算得准呢，莫非他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不成。”

范闲闻言笑意深了些，“此去北齐路途遥远，沿途关卡，尽是二皇子门下，不走锋鸣关又不想绕远，我会选哪条路，再简单不过了，不是吗。”

我悠悠抬起眼，视线落到范闲脸上。

范闲看着李承泽，咬着牙继续道：“所以，联合长公主想要杀我的人，一直是你。”

如此紧张的氛围，竟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我和李承泽不约而同回头望去，原来是范无救吃葡萄吃呛着了，手握拳置于嘴前尽量压低声音咳嗽着，垂着眼不敢看我们。

无奈收回视线，李承泽道：“范闲，抱月楼私卖人口的事随便查查，就清楚了。”

李承泽抬手点了点范思辙和趴在桌上的李承平，“大东家，二东家全都在这儿呢，还有我们假死回京的小范诗仙，这场面可真够清楚的。”

范闲深吸一口气，胳膊撑在膝上，“是，这会儿说抱月楼跟我没关系，怕是没人信。”

我静静观察着范闲，他嘴唇有些苍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似是体内真气紊乱，马上要冲破他的躯体喷涌而出。

范闲习武我是知道的，但他学的什么功夫，如今几品我一概不知，如是待会儿打起来，我不知道我有几分胜算。

李承泽懒洋洋坐下来，“其实啊，到如今这一步，私卖人口已经不重要了，范闲，你假死欺君，才是实实在在的死罪。”

房内一瞬间安静下来，李承泽扬起一抹笑，又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王启年王大人，布局这么久，没有他，还真遇不到你。”

“老王一向，办事得力。”范闲看向王启年，笑的玩味。

闻言，我面色微微一变，果然，王启年是来骗李承泽的。

我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握紧了，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倘若范闲已布好局，那么接下来，还会有新角色登场。

范无救揪了颗葡萄，毫无偏差砸在了王启年脸上。

范思辙心思单纯，自是没听出范闲话中有话，“老...老王你，吃里扒外！”说完，赶忙跑到了范闲身边。

王启年上前两步，朝李承泽拱了拱手，还佯装出一副恭敬模样，“殿下，如今小范大人已入殿下彀中，还请殿下履约，将王某妻女归还。”

“人不在我这儿。”李承泽轻飘飘来了这么一句。

“殿下明明答应了。”

李承泽侧头看向王启年，表情算不上好，“我说的很清楚，我手里有的都可以给你，但你妻女真的不在我这儿，我想过派人去请她们，但去晚了，人去屋空。”

“人真不在殿下手上？”王启年问道。

“千真万确。”李承泽点了下头，又道：“你不要慌，等这事儿过了，我帮你寻哪。”

王启年跌坐在地上，喃喃道：“能去哪儿呢。”

“大人。”王启年站起身来，面向范闲，满脸愧疚，“我以为人是让殿下......”

“理解。”范闲轻声道。

我在心中嗤笑一声，面露讽刺之色，这王启年不当戏子可惜了，演得一手好戏。

“其实我也挺奇怪的，把人抓走了，也不留个要求。”李承泽皱眉道。

“是，不像你是吧，抓人人命都是为了谈条件。”范闲回怼道。

李承泽笑出了声，似是听见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这不重要，其实到现在，我真有点被自己感动到了，即便到如今这般田地，我依然想给你一个机会。”

李承泽站起了身，我略微诧异的看向李承泽，他还是不够心狠啊，如今竟还欣赏范闲。

“如果你愿意化敌为友，我立刻放了滕家母子，抱月楼的麻烦事儿，一笔勾销。”

范闲笑了一声，“到这个时候，还得是你来原谅我。”

“都一样，人生在世谁没做过什么错事儿啊，放下，放下就好。”

李承泽这话说的不无道理，人啊，别把自己想的那么正直，这世间哪有绝对的的正直啊，李承泽为了自己谋划一切，他有错吗，范闲也为了自己的目的布局，他也没错啊。

只不过所行之路殊途，谁又有资格评判谁呢。

在场的谁手上没沾着点血啊，直接、间接，或多或少都有，哪里来的绝对的公平正义。

有人在你实现你抱负的路上挡了你的路，你当然会觉得他是恶的，可倘若他用同样的手段行事，但却是助你所行更加顺利，你还会这么认为吗。

答案恐怕是不会，你甚至会心怀感激，不禁感叹一句，此人乃吾之知音。

范闲站起来与李承泽相对而立，范无救见状手握在刀柄上站在了李承泽身后。

我紧紧握住了衣袖中滑出的那根碧玉流苏笛，范闲若是敢动李承泽，那他今日便好好瞧瞧，到底是我的空吟笛赋快，还是他的手快。

“放下，怎么放下，抱月楼买卖人口，逼良为娼，这些人受的委屈该怎么算。”范闲情绪有些激动。

“该怎么算？找你算，这抱月楼是你们范家人所开，与我何干，他们这样都是你们范家人造成的，不过，只要你愿意化敌为友，我自然会帮你处理这抱月楼之事。”

“两条路，要不然和解，要不然，杀你。”李承泽狭长的眼眸中含着杀意。

范闲咬咬牙，道：“明白了。”

“我不和解！李承泽，咱俩不是一路人，我跟你注定为敌！”范闲言辞激烈。

李承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情，似笑非笑道：“可惜了。”

说完，李承泽转身走向了屋外露台。

范无救上前一步，将刀刃拔出了一半，屋内的护卫无一例外，也一齐拔出了刀刃。

我耳朵动了动，听见楼内似乎又进了一大批人，我站起身也来到露台外，正欲开口，一声高呼传来，“京都府办案，放下利刃。”

京都府的人将抱月楼团团围住，连带着也将李承泽带来的人控制住了。

“应当是李承乾。”我冷声道。

果然，不一会儿楼下京都府衙役便齐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脸上带着笑走了进来，还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各忙各的，免礼吧。”

李承泽脸色一沉，进了屋内，顺楼梯而下，走到转角处时，脸上已换上亲和的笑意。

我站在露台上冷冷注视着李承乾，待他走近，我飞身而下，一把揪住了他衣衫的后襟。

一瞬间，所有京都府衙役拔出剑指向了我。

站在转角处的李承泽皱了皱眉，似是没想到我轻功如此了得。

“诶诶诶，谁呀，什么章程这是。”李承乾挣扎着扭过头，看清是我后，一笑，“居然是月儿妹妹啊，你怎么还会飞呢。”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道：“他们这什么意思啊，京都府要抓我是吗。”

“怎么会呢。”李承乾冲我一笑，又指了指那些衙役，“你们干嘛呢，不知道这是谁吗，赶紧收起来。”

李承乾说完一仰头，看见了李承泽，笑道：“二哥也在啊。”

李承泽含笑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正欲抬脚上楼，可无奈还被我控制着，侧头好生道：“月儿妹妹要不先放开我？”

“你是来帮范闲的。”我直白的问道。

“我只是来看热闹。”

我勾起唇，幽幽道：“待会儿上了楼，你要是来帮范闲的，你可以提前猜一猜，我会怎么对你。”

说完，我松开他，越过他上了楼。

进了屋内，我泰然自若地回到原先的凳子上坐下，只感觉一道凛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迎着目光看去，竟是范闲。

我冲他一笑，人畜无害，和方才在楼下威胁李承乾时判若两人。

“秦小姐这是练过。”范闲问道。

我抿嘴一笑，“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皮毛功夫，拿来欺负欺负李承乾倒还行。”

范闲面上虽挂着笑，但心中一沉，他瞧见了，秦月那一下绝不是所谓的皮毛功夫，而且她敢公然威胁太子。

他以前竟没有发现，秦月，恐怕是比李承泽还要难对付的存在。

李承乾和李承泽先后进了屋，范思辙恭敬道：“太子殿下。”

我坐在那儿未动，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李承乾看了眼李承平，走上主位，路过范闲时，拍了下他的肩膀，而后又指了指李承平，“这孩子，什么章程。”

李承泽冷着脸走进来，接道：“困了，睡一觉。”

“就这么睡啊。”李承乾看了眼范思辙。

范思辙有些慌张，点了点头，正欲接话，李承泽又道：“孩子长身体，觉多。”

闻言，李承乾咧着嘴一笑，“我小时候也这样，理解。”

“理解个鬼。”

李承乾问范思辙，“你这脸怎么回事儿。”

范思辙讪讪一笑，刚张嘴，李承泽比他更快说道：“驴踢的。”

李承乾嘿了一声，“二哥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朗声一笑，拂了拂衣袖坐下了。

李承泽沉着脸走到我身后，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抬起眼，带着警告意味看向李承乾。

“太子殿下怎么有空来这种地方。”李承泽问道。

“闲来无事，看见京都府办案就跟过来了。”李承乾这么说道。

我毫不客气地回怼道：“那你还真挺闲的。”

“办什么案呀。”李承泽步步紧逼。

李承泽看看四周，一脸无辜，“抱月楼啊，私买人口可是国之重罪，我得来看看呀，谁承想在这儿还碰上二哥了，要不，二哥明日再来。”

“李承乾。”我语调中带着警告，“人心若是脏的，那他看谁都是脏的，李承泽什么样我最清楚，至于你李承乾，那可就不好说了，莫要来日德行不检点，染上些不该得的病，也不知...姑姑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