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1章 第1章

范闲远远又送了师父一段，直到瞧不见车影才重新溜回红甲骑兵的卫队，钻回车内。本应该是一具尸体的滕梓荆此刻正端坐在他车驾内，目不斜视。

“你不去跟你的顶头上司打声招呼？”范闲揶揄他，滕梓荆瞧他明知故问也不搭腔，闭目养神全当没听见。

范闲看他倒是落得清闲自在，俨然才是这副车驾的主人，“诶，你这人...”嘴上虽与他不对付但范闲也只是默默侧身趴伏在窗旁盯着车外一成不变的景致。

车驾一路向京都驶去，路上行商也日益见多，多少有了些人气。

在范闲叹了八百次气后，车驾终于驶入京都郊外。他还在车内就听见老远人声嘈杂，还有大片叫好声。他这人多少爱些热闹，滕梓荆还没来得及向他解释，便见他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外，远远张望着。

正好嘈杂声也慢慢趋于安静，就听得一道脆生的俏丽声响穿过枝叶迎头撞来。

“说一段神话，话说那么一家，

这家夫妻俩，”

啊？啊！

“生了个怪娃娃。”

范闲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晌低头竟能与那人应和起来。只不过那人是说的，而他是唱的。

滕梓荆此刻也凑到跟前，饶有兴趣。“怎么，儋州也说这故事？”

“你知道？”范闲越发不淡定了，这这，这不是咱们的少年英雄嘛，难道难道上天总是待他不薄，竟能让他他乡遇故知？

滕梓荆失笑，“我怎么会知道，我自领命杀你后，这遭是我第一次回京都。”

“你不知道，你还是不知道。”范闲眼里的光又淡下，苦笑自嘲，你怎么会知道呢。

他没听见范闲的低喃，“你说什么，”转头又被那说书人的故事吸引。

“扎两个冲天鬏，光着俩脚丫，

踩着俩风火轮，乾坤圈手中拿。”

滕梓荆入神听着，想了又想。“这风火轮为何物，乾坤圈乃是兵器么。虽有些不通文理，但胜在新奇。”

“这故事倒是能说给幼子听。”

范闲也心生感慨。幽幽道，这本来就是部动画片。他思绪万千，忙让车驾赶至那茶摊处。只是又迟迟未曾下车。

“要问他名字叫什么，

哪吒哪吒小哪吒！”

滕梓荆见那说书的定场诗都已念完，范闲仍旧呆坐车中，神情变化莫测。他正欲开口，又听得茶摊里醒木一拍，将入正文。他抬眼瞬间，范闲也已掀开车帘下得车去。

他双手环胸不得其解。

其实范闲反而是有些近乡情怯，这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许多难言的孤独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也是胎穿么，想到挣钱的法子了么，还有机会回去么。

这么多问题又要先问哪个。

范闲穿过重重人群却在见到对方时哑了口。黢灰粗糙的脸颊上那双眼睛还算炯炯有神，透出一股韧劲。一身茶摊小二的打扮，脖颈上挂着一条洗的发白的抹布，微微卷起的袖口露出的手臂也是被日头狠狠打磨过的粗粝与干瘦。人还比他矮上一头，略显贫瘠的身形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跑。

他顿时悲从中来，三两步越过众人，一把将那小二揽进怀里，不禁感叹道，“老乡，你这也混得太惨了吧。”边说还边亲切地拍着他的脊背，以示友好。

而范闲这番惊人之举吓得那些食客忙作鸟兽散，一时间茶摊里寂静无声。只听见被他拢在怀里的人闷声开口。“我不是儋州人...”

“你说什么，”范闲还沉浸在与同类相逢的喜悦中，没听清对方的低语，连忙松开怀抱笑眯眯地盯着他瞧。

被他盯地有些后背发麻，视线又落在范闲搭在肩膀上的手面色倒还如常。“我说，我不是你老乡。”

对方终于抬眼直直对上范闲，嗓音却清丽婉转，同他这副劳苦大众的模样一点都不搭。

范闲愣怔片刻，有些诧异。“老弟，你几岁，怎么都还没过变声期。”他环顾一圈，这才发现人都散光了，“这年头雇佣童工不犯法啊。”

眼见对方越听越眉目皱紧，突然从林中冒出个人来，冲他们喊到。“拒霜啊，咱们，要不回吧？”

那茶摊小二闻声便甩下脖上的白巾就要离开，范闲眼疾手快立刻拽住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着，“老弟，你叫，巨爽？”

“姓什么，我姓范，叫范闲。”

他只想着快些走言简意赅地应道，“陈。”

范闲倒还不松手，嘴里直念叨着他的名字，陈巨爽...

这名字，有魄力。他勉强忍住笑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瞧着小二猛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向他。

“这位小爷，您要是再不放我走的话，我可不仅要被扣工钱还要被责罚了。”语气可怜，小脸都皱成一团，委屈无助。

仔细那么一瞧，其实这小二生的还挺清秀，范闲顿时无措，手也下意识松了劲头，小二趁机挣开，一溜烟儿地窜进林中。

只是快要看不见人影时，范闲又隐约觉得他好像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直教人生死相许...

啊呸呸呸，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等范闲彻底反应过来，他才又大声冲林子里喊着。“老弟！有事来京都范府找我，我罩你啊！”

一路回京倒也相安无事，范闲也只在心中暗自谋划着如何发家致富，快活一生。因他在京都郊外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了范府外已是日过未时。

柳姨娘摆明了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范闲也不恼自得地跟着下人从侧门进了范府。

“怎么这时辰才进京，快去查问出来。”

京都郊外密林。

“哎呦，姑娘，真真是吓死老奴了。”那茶摊小二一进林中便褪去装束，粗黄糙皮下藏着一张白皙柔嫩的脸庞，手背手臂上的伪装也就着清水慢慢褪去，小二的帽子一摘，如瀑长发旋即落下。

她挑眉看人，“你怕什么，范闲抱的也不是你。”

“姑娘呀，您可是千金之躯怎么能被那种乡野村夫染指。若真出了事，老奴如何向才人娘娘交代啊。”那奴仆竟是宫中之人，对着那小二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她冷语言道，“公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是拒霜我的福气。”言罢，从袖中掏出些许金豆子搁在帽子当中交给他，先行一步离开深林。

发出既生儿，何生娘感慨的范闲如今正坐在前往一石居的车驾内。昨夜与滕梓荆一番深谈，才了解到他现下处境。

愿为自己好好活一次的范闲也愿意帮滕梓荆好好活一次。从儋州到京都一路他们虽性格迥异，却也成为难能可贵的朋友。

只不过一路上总看到一些妇女抱着孩子逢人就问要不要书。范闲好奇竟不想正是自己写给若若的红楼故事。他一探源头居然又是在城门楼子卖他地图的王启年。他还真是懂钻营之道，有意思。

轻功也很有意思。

“哎，你知道卖书的是谁嘛。”范闲走上一石居二楼冲滕梓荆说道。滕梓荆摇头不明。“是王启年，他还真是妇女之友啊。倒让这些人帮他卖书。”

滕梓荆朝他身后看去，“那人呢。”

“早跑了，轻功甚好跑得飞快。”范闲哑然失笑。

走到窗边看见范思辙认真地数着人头，不知在盘算什么。见范闲靠近，突然讨好地凑上前，“范闲，这书真是你写的？”

范闲苦笑，“真不是我写的，我只是替一位曹先生抄录出来而已。”

“就是哥写的，我可查过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位姓曹的先生。”范若若立刻跳出来证明，还一脸的骄傲。

范思辙眼睛噔时一亮。口若悬河地说着若是能将这生意交给他做，他们便能得几分纯利，分析地如此透彻又精细，反而让范闲刮目相看。

只是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楼下一片嘈杂。

“都走开走开，”

“都别卖了，谁让你卖的！”

“走开！”

不知何时来了一伙人挥赶着街上卖书的人，还正从一人手中抢夺红楼。范闲原本冷眼看着，忽然眼睛一闪。

范思辙想着谁也不能打扰他的赚钱大计，正打算打抱不平下楼理论，却不料范闲倒比他还腿脚快，一眨眼人就到了楼下，从那伙人手里护下人来。

“是你，巨爽兄弟！”

小范大人蛊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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