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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靖王府,范闲让滕子京驾车转向了一条小路等候。
“哥,我们不回去吗?”范若若有些好奇。
“回,接个人。”
当时范闲已经在靖王府诗会上消失了许久,关于退婚之事只是确认了初步的方向而无法细谈。他假意在园子里迷了路,顺理成章地被带回了正殿。显然这出戏还没满足仇辞风,范闲离开前她说完事之后等她一下,有些事情还要说完才好。
难得的空闲,范闲架不住范若若好奇的目光,对她大概解释了一下之前的状况。还不待范若若多问,马车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范闲拍了拍窗框,马车便有慢慢地走了起来。
范若若瞪大了眼睛,在发出声前捂住了自己的嘴。仇辞风朝她挥了挥手,“没等很久吧?”
范闲扶着额头,“姐,你下次真的不要这么神出鬼没,对心脏不好。”
“不至于吧,难不成五竹来找你会搞出来很大的动静吗?”
范闲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又迅速收了起来。仇辞风认识叶轻眉,那知道五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而且五竹看起来和仇辞风一样,十几年容貌未曾改变,也许本就是一样的人。
“五竹叔看起来也不会变老,你们这都是什么技术?”
“他是机械降神我是血肉飞升?效果差不多但流派不一样。”范若若疑惑的神色戳到了仇辞风的笑点,她转头问范闲,“你听得懂吗?”
“虽然大概能理解,但不太懂。这个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说正事。”范闲止住了跑偏的话题。
目前可以推测出庆帝也知晓他的身世,还愿意把内库“物归原主”,所以指婚是一个最不容置喙且让别人想不通其中关节的方法。这么做庆帝倒也不是没有压力,李云睿的搅局、林若甫的无声抗议、朝堂的揣测,但最意外的是范闲的不配合。
仇辞风在靖王府内所说的确实是一种方法。只要范闲已经如庆帝所希望的接手了内库,那么林婉儿这个“媒介”对于庆帝来说就变得可有可无。到时再林家提出退婚,相比也林婉儿的名声也可以保全。
“你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配合……演戏?”范闲说到名称时噎了一下,到底也没像仇辞风直呼大名。
“内库是经济来源。鉴查院现在尚且比较独立,直属服务皇帝,皇子和其他势力想要拉拢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但是内库不同,没有人不需要钱,现在李云睿掌握内库,她想扶植哪位皇子哪位就如虎添翼,但她目前拿捏的还算不错。”仇辞风头靠在一边,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睛也不知道看着哪里出神,“你接手,就轮到你拿捏这其中的分寸了。李云潜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目前他还身强力壮,虽允许皇子们建立一定的人脉关系,但是决不允许一枝独秀威胁到他本身。所以他会维持平衡,相互竞争。”
“内耗?”范闲听着仇辞风没有感情的叙述,清冽的声音带给他没由来的冷意,“内库就是他们撕扯争夺的东西之一。”
“对,所以你接手内库和鉴查院的话,你必定卷入他们的纷争。你不可能拿着他们想要的东西还能置身事外。”
这和范闲想要闲散生活不一样。以他家如今的权势,只要不出大错,混吃等死了此残生不是问题,但卷入了夺嫡之争就未必可以全身而退了。
范若若忍不住开口,“长公主不是太子一派吗?”
“你这么理解也可以。”仇辞风像是终于回过了神,看向了一旁眉眼紧锁的范若若,“李云睿的心思多手段狠,也是长袖善舞的角色。想从她手里夺走内库可不容易。”
范闲突然抓到了之前一直隐隐察觉但又说不出的怪异之处,“为什么帮我?你和李云睿不和?若只是为了看个热闹,可是交浅言深了。”
果然比叶轻眉精明一些,也许还真有点希望。仇辞风想。
“也没有,人本来也都差不多,趋利避害是本能,我也能理解她。非要说话的话她大概和你不和……你就当我在押宝吧,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有些事只靠皇室未必办得到。”
争夺内库是其中一种办法,其实还存在着另外一种。那就是让庆帝放弃范闲作为维系平衡的人。如果范闲没有让庆帝利用的价值,这桩婚约自然也会无疾而终。
“这难道不是更好的办法?”范闲问。
“你若像我孤身一人,自然了该选此解。可你有太多在乎的东西了——家族亲人的名望和财富、鉴查院的羁绊、同行的友谊。随便拿点什么都可以迫使你走向那些血与泪的路。”
倘若范闲想要让庆帝抛弃他,那他必定是不看重用的“废物”,一般的荒唐行径庆帝并不在乎,必须是自以为是鼠目寸光的蠢货。但他一旦表演的露出了端倪,或者和皇子们的接触没把握好,就会把整个范家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范闲“前世”因为疾病,后期几乎只能靠听一些书和看视频度日。他本身尤其喜欢历史,中外历史都有涉猎,自然知道很多党争的下场。他听过很多历史的解读分析,明白在这样的权力结构下他不可能与范家毫无瓜葛,即使范家将他逐出家门也未必可以自保。
范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瘫在了车里,“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啊……”
范闲刚回到家,就看到王启年在他房间里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些什么。范闲也懒得和他计较,直奔主题问了滕梓荆案卷的事。而仇辞风则去了范建的书房。
仇辞风如愿看到了范建微微皱眉的抵触的神色。从以前范建就是那个古板老成的角色,对于她和叶轻眉频频说教。因为范建对于她们俩的举动反应往往最大,所以叶轻眉也格外爱调戏范建。
他们的交集基本停在了叶轻眉去世那年。那时她在北齐长住,和叶轻眉书信往来间也知道她即将临盆。仇辞风本就不喜欢小孩,也没什么接生的经验,按理说她肯定不会着急回庆国。但当时仇辞风总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还被叶轻眉笑话过几次。
谁想,没赶上见最后一面。
仇辞风知道范建躲她的理由。仇辞风对生死之事淡漠,叶轻眉死后没表现出什么悲痛,范建一度骂她是人面妖怪。
这是事实。仇辞风想。
她活的太久了,久到举目无亲。无论是她喜爱的或是厌恶的,都抵不过时间的侵蚀,最终化为一捧黄土。
欣赏完范建的表情,仇辞风开口,“你答应的婚事,大概率要被我搅黄了。”
“你少来管我们范家的事!你当初和她那么要好,她死了你都无动于衷,范闲有个三长两短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横竖你是长生不死的,全当在看我们笑话吗?”
话毕,范建心中就有些后悔。这些话不知道有没有戳伤仇辞风,反而剖开了他的伤口。
他无法接受仇辞风的做法,但设身处地他也能理解她。倘若事事都抱有热烈的情感,那她的漫长生命就只有无尽的痛苦。
“我本不想打扰你,但你这件事做的不对。你若真想护范闲平安无虑,就该让他在澹州。但你们三人都忘不了他是谁的血肉,不甘心他碌碌无为。”仇辞风习惯了范建一见到她就浑身是刺的反应,也懒得和他吵架,“曾经我就说过,你不要老去帮别人决定人生,你承担不起那么多人的命运。
“算了,说正事,滕梓荆的事你和李云潜商量好了是吧?”
范建走进了书架,不去看仇辞风,“你不是都提醒了范闲,让他自己处理试试。”
“装模作样。你们想拿回内库,李云睿就是第一拦路虎。但依我看,范闲未必能做的比李云睿好。”
“因为他更善良?”
“因为他太年轻,不懂皇权。李云睿未必把内库经营的多好,但她太懂皇室要什么。范闲如果继承叶轻眉的意志,也是头破血流。”
范建打开一本书,却根本无心去看上面的字,“那你呢?你在干嘛?”
“李云潜在平衡局面,我也在平衡局面,皇室如今有些一家独大了。我曾经相信过叶轻眉会带来一些不一样,现在看来,我只能靠自己了。”
仇辞风的话语落入了范建耳中,他走出书架,书房里空无一人。他看了看手中紧握的书卷,一时有些疲倦。
范建毕竟结婚生子了对妻儿也不错,实在没兴趣去挑拨结婚人士,所以范建更多是他对年轻时候的意难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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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争夺内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