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玉连环 第7章 是风动

父女二人都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由张景宗驾车出了宫，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赵觅湘偷偷掀开车帘，只见上面写着“梁家蜜饯”四个大字。

张景宗道：“主君，小娘子，梁家到了。”

赵觅湘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张景宗急忙伸手扶她，赵觅湘却是自己扶着车辕跳下了车，径自向里面走去，张景宗正要跟进去，官家开口道：“让公主自己去吧。”

梁家铺子虽然开着门，却还未到开店的时候，原本在院落中打扫的梁生见有人走了进来，便道：“还未到开铺子的时候，小娘子请回吧。”

“我……我是来找双环的。”

梁生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赵觅湘，见她衣着虽然是普通百姓的样子，但布料却格外精致，不由诧异：“小娘子是来找内人的？”

赵觅湘眨眨眼，探头打量他，道：“你就是双环的夫君吗？”

“是……不知小娘子是？”

“我是——我是……”赵觅湘本想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又想起之前爹爹的一番话，犹豫片刻，还是道：“我是她的远房妹妹，听说她成婚了，就想来探望她……”

梁生有些纳闷，却还是道：“那小娘子随我来吧。”

赵觅湘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却远远地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不由有些惊讶，道：“怎么有小孩子的声音？”

梁生脸上多了几分喜色，道：“内人嫁与我已经快有两年了，去年冬日便诞下了长子，年纪还小，难免爱哭。”

“孩子？”赵觅湘更加惊诧，跟着梁生进了屋子。

双环原本正逗弄儿子，见原本在外打扫的丈夫进来，问道：“怎么进来了？”她向梁生身后一看，竟然看见了赵觅湘，吓了一跳，急忙行礼道：“双环见过公主。”

梁生见她这样，这才知晓这位娘子的“远房妹妹”是她曾经侍奉过的公主，也匆忙转过身行礼：“小人见过公主。”

赵觅湘急忙道：“你们快起来吧……如今是在宫外，不必行礼的。”等到双环起身，她才轻声道：“先前我便想出宫来看你，给你送些东西来，可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今日我才来看望你，双环，对不起……”

“我从未怨过公主的。”双环摇摇头，道：“当初皇后娘娘将我从宫中赶出来，实是为了我好，不必被大人们落一个‘照顾不利’的称号，还给我备了嫁妆送出宫来，公主当初也被群臣弹劾，心中必然很是难过，更不必因为我的一点点小事如此记挂。”

赵觅湘却不由难过，道：“说到底都是我不好……我若是能早些明白就好了。”

双环知道她要落泪，急忙从一旁盛着蜜饯的盘子里拿了一枚梅子递到赵觅湘唇边，道：“这是我和婆婆学做的梅子，公主尝尝好不好吃。”

赵觅湘吃掉梅子，用力地点点头，道：“好吃。”

双环这才又给她递了些梅子，道：“公主多吃一些，您最喜欢吃甜食了，这衣梅必然合公主的胃口。”等到赵觅湘没那么难过了，她又将儿子抱起来，半蹲着让赵觅湘看她怀中的孩子，道：“这是我的儿子，公主看看。”

赵觅湘从未见过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不由有些好奇，道：“他这么小啊……居然能叫那么大声，我还没有进后院便能听到了。”

双环莞尔道：“男孩子气力足，自然叫得大声些。”

赵觅湘看着那孩子，道：“他还会笑呢——要是我也有个弟弟妹妹就好了。”

双环笑道：“若是公主愿意，就将他当做弟弟看待就是了。”

梁生急忙道：“公主怎么能是他的姐姐呢。”

赵觅湘却是认真地说道：“双环从小陪着我，我一直将双环当做姐姐，他应当叫我姨母才对呢。”

梁生急的满头大汗，道：“这……这怎么合适……公主身份尊贵——”

“他叫什么名字啊？”

“梁元生。”

“梁……元生——”赵觅湘的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笑道：“这名字真好听，等到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他带一把长命锁来，听说小时候都要戴的，我和六哥都有一条呢。”

“这哪敢劳烦公主……”梁生话还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梁婆婆的声音：

“几位这是……？”

梁生与赵觅湘一同出去看，见张景宗遣人将官家带来的东西搬进院内，梁婆婆更是满脸困惑，赵觅湘开口道：“婆婆，这些是我给双环姐姐的东西。”

梁生对母亲解释道：“这是赵小娘子……是环儿先前的主家小姐。”

梁婆婆自然知道双环以前是宫中的使女，主家小姐不正是指公主吗？

她不由大惊失色，道：“这……”

赵觅湘没想到惹得这位婆婆这样惊讶，急忙解释道：“婆婆别怕，我只是来探望梁娘子罢了，别无他意。”

梁婆婆搓着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小娘子出身高贵……”

“我日后还常来呢。”赵觅湘见她有些为难，道：“婆婆家的衣梅很好吃，糖壳薄脆，若是婆婆不介意，能否给我装一些回家去吃？”

梁婆婆笑着练练应声：“小娘子喜欢就好……老身这就去准备。”

赵觅湘又陪双环说了一阵子话，等到张景宗进屋催促，她这才不舍地开口道：“双环，我要回宫去了，你一定要保重啊……”

双环见她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由轻笑一声，道：“公主也要保重自己才是。”

梁婆婆在一旁等候多时，见赵觅湘要离开了，这才将几包荷叶包好的蜜饯递给她，赵觅湘道谢之后她又连声说不敢。

赵觅湘离开梁家上了马车，官家见她带着几包蜜饯回来，道：“这家人还给了你蜜饯？”

赵觅湘点点头，小声道：“爹爹，我们能不能迟些回宫啊？我还从未见过宫外的人呢……”

她这是第一次出宫，一路上偷偷掀开车帘不知道看了多少有趣的东西，如今这么快就要回去，她自然是舍不得的。

官家有些好笑，对车外的张景宗道：“走吧，带我与公主去虹桥附近走走。”

“是。”

父女二人坐在车里，听着马车外喧闹的人声，官家见赵觅湘频频探头出去，笑道：“圆子这般喜欢热闹吗？”

“嗯，我听先生给我讲课时说过，国家兴盛时才会有这样的景象，我身为公主，能生活在国朝兴盛之时乃是一件幸事。”

官家听她这么说，不由微微一愣，喃喃自语道：“是啊，是一件幸事……好孩子，懂事了。”

“爹爹？”赵觅湘有些奇怪地看向官家，道：“爹爹想什么呢？”

官家回过神，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道：“今日机会难得，爹爹带你好好玩玩。”

赵觅湘好奇地问道：“爹爹来过外面吗？”

官家笑着摸摸她的头，脸上多了一丝骄傲之色，道：“爹爹还不是官家的时候，对这东京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赵觅湘憧憬地看着他，道：“爹爹可真厉害啊……我要是也能像爹爹那样，去过东京、去过这天下的每一个角落就好了。”

“总有一日……会有机会的。”

在宫门落锁之前，父女二人回到了宫中，赵觅湘玩了许久，又吃了樊楼的佳肴，早就困顿不已，回了自己的宫殿倒头就睡，第二日天大亮了才醒来。

白玉伺候她穿衣，道：“公主，皇后娘娘昨日便要叫你过去，可是公主去了福宁殿不在，今日可一定要去向娘娘请安了。”

“知道啦——我这就去。”赵觅湘心情大好，应声道。

赵觅湘带了一些梁家铺子的蜜饯去给皇后尝鲜，却见皇后端着脸，心里不由一颤，一时间不敢上前，只是行礼道：“嬢嬢——”

刘娥却轻声问道：“昨日你去福宁殿，与你爹爹说什么了？”

赵觅湘一头雾水，想到官家叫她“保密”，隐瞒道：“未曾说过什么啊，嬢嬢怎么了？”

刘娥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赵觅湘瑟缩了一下，颤颤巍巍地问道：“嬢嬢怎么了……”

“你还骗我——你爹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他今日下旨，同意了你与辽国太子的婚事，待到后年秋日，你就要嫁到辽国去了！”

赵觅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自语道：“嫁人？嫁到辽国……之前听先生说，辽国在北边呢，比燕云十六州还要更远一些，那里的人都吃生肉，说我们听不懂的话……那里一定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从未去过呢……”

刘娥见她这样茫然懵懂，心中更是一阵刺痛，一向雍容端庄的姿态早已经不在，有的只是对女儿无尽的担忧与怜惜，她出声道：“去了辽国，这一生嬢嬢都再见不到你，你也再见不到嬢嬢与六哥了，那样远的地方，你还愿意去吗？”

赵觅湘看向刘娥，张了张嘴却并未说话，反而转过身跑开了。

刘娥大惊，随后对白玉道：“还不快去拦着公主！别让她做傻事！”

“是！”白玉等一众宫人急忙追了出去，唯有刘娥一时喘不过气来，剧烈地咳嗽着。

赵觅湘跑的极快，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向何处，只是想着远远甩开所有人，能够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她不想听到任何人的声音，除了风声。

因为风声代表着自由。

不知道跑了多久，赵觅湘自己也不大认得路，她平日里常坐车辇，不需要自己认路，常去的也只有后宫各殿，从未如今日一样跑出后宫。

戍守的卫兵看见了她身上的华服，又从她的年龄上猜出了她的身份，因此并未阻拦她，于是赵觅湘一路畅快地逃跑了。

直到远远地看见一座高台，赵觅湘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跑到了司天台，这里很偏远，恐怕不会有人找得到她。

赵觅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沿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上攀爬，司天监有学生看到了她想要出声，却又没有说话，赵觅湘站在司天监门口，道：“我要进去查看星象，你们都出去。”

司天监无法，只能退了出去，任由这位从未学习过星象之学的公主独自一人呆在里面司天监无法，只能退了出去，甚至来不及告诉她白日一般是很难看到星辰的。

赵觅湘从未见过观测天象的仪器，她漫步在其中，仔细观察着他们，试图从里面看出它们的使用方法。

正当她一无所获之时，门忽然被推开了，有人匆匆走进来，道：“公主还在吗？”

赵觅湘急忙蹲下，她不想被人看见。

那人心急如焚，四处寻找，道：“公主，公主？”

赵觅湘觉得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只能在那里发呆思考。

那人却很快发现了她，急忙走过来道：“总算找到公主了。”

赵觅湘这才认出眼前的人，愣愣地开口道：

“茂则？”

勤劳的我又来更新啦（昨天写了一半，今天来补全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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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是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