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贵妃回到紫禁城之后, 经过太医会诊, 病情很快控制住了。zuowenbolan云梧接到消息, 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结果这口气还没送多久,宫里头接连出事, 先是多贵人小产, 而后令妃怀孕八个月时早产,孩子没能保住。
云梧当时并没有在, 只后来听说是个手脚俱全的男胎,可惜生下来就是没气的。经手的太医跟稳婆都有些忌讳莫深的意思, 云梧不禁猜测是不是胎儿本身有什么缺陷,才导致令妃早产, 胎儿更是连个序齿都没有。
可怜令妃都没能亲自看上一眼自己这个没福的孩子, 加上早产伤了元气, 竟是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场。
太后听了消息直念佛,跟云梧叹气道:“接连没了两个孩子, 最近这是怎么了?”
后宫不太平, 云梧作为皇后,自然得有所表示,“媳妇正打算茹素三日, 上香祈福。”
太后露出个宽慰的笑,“你这孩子,有心了,我同你一起罢。”
乾隆情绪也不太好,云梧考虑了一下问他, “虽然多贵人和令妃没能平安诞下子嗣,但宫里最近着实不顺,皇上看着,原先准备的晋位是不是照常诏封,也好冲冲喜气?”
“也好,还是你想的周到。”乾隆叹气应下,“对了,令妃正病着,她同朕说她现在精力不足,怕是顾不过来三个孩子,朕想着给七公主和九公主另找养母,你觉得呢?”
云梧一愣,早先她便记得令妃没有亲自养育自己的孩子,但没想到这么快,还是令妃自己提起的。
她看了一眼乾隆,令妃诞下死胎,太后已经觉得不喜,乾隆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有些想法。令妃这招一出,梨花带雨地哭诉一番,乾隆对她的怜惜再次占了上风,这次的事就能这样过去。
想到自己身边的几个乖宝,云梧不由对令妃生出几分唏嘘来,令妃一辈子生了那么多孩子,却都要接连送走,不能亲自养育,她会不会也觉得不甘呢?
“这样也好,等令妃养好身子,说不得又会有好消息,”云梧问乾隆道:“不知令妃有什么想法?”
乾隆露出点笑意来,多子多福,这话他喜欢听,“令妃的意思是七公主年纪稍大,还是选个熟悉的人比较好。七公主平日里多亏多贵人照顾,而这次多贵人也要晋嫔位,有了资格养育皇嗣,前些日子又同样失了孩子,不如就由她抚养七公主。”
云梧点头,“那便要等册封礼后了。”
“九公主出生不过一年多,还不记事,抱到哪个宫里倒是无所谓,”乾隆摸摸下把,“你可有想法?”
云梧从上到下点了点如今宫里的嫔妃,想到一个人选,“皇上觉得舒妃如何?论起资历,舒妃比令妃还老一些,早些年十阿哥没能站住,这么多年,她过得也不容易。”
乾隆一愣,随即点头,“也好。”他看了看云梧,表情有点奇异,“朕以为你跟舒妃合不来。”
云梧失笑,“都这么多年了,谁还抓着过去那点不放呢?”她一默又一叹,眼里露出追忆,“早年的旧人,剩得也不多了。”
乾隆默然,握了握她的手,不知怎么脱口一句,“朕还在呢。”
云梧回过神,露出个温软动容的笑,“皇上……”
——其实我宁可你不在!
她心里感动只维持了一瞬,随即便冒出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云梧连忙将脸埋进乾隆肩颈,以免自己的表情露出端倪来。
咳咳,真是罪过罪过……
*
似是要一扫前月里的阴霾,冬月,乾隆以平定回部,率诸大臣诣皇太后寿康宫庆贺,月底的太后圣寿也办得极为隆重。期间乾隆下了几位嫔妃的诏封圣旨,除了令妃晋封为令贵妃、多贵人晋封为豫嫔,庆嫔与颖嫔一同晋封为妃。二人虽然没有子嗣,但依旧有宠,自乾隆十六年晋封嫔位至今也有七八年光景,资历也已经足够晋妃。另还有些常在答应,沾了光各晋一级。
因为是早有准备,册宝朝服等物内务府马上就能造办完成,几位嫔妃的册封礼便定在下个月十八,更给这个新年添了喜气。
快到年关,宫里张灯结彩,各种祭礼忙得云梧顾不上几个孩子。外边天寒地冻,屋里燃着地龙温暖如春,永璟趴窝昏昏欲睡,和寿却是无聊地不行。
穿了半刻钟的针,又扎了半刻钟的布,和寿将绣绷一丢,拽拽永璟,“我去找七妹妹玩,你要不要一起来?”
永璟慢吞吞地看她一眼,又缩了回去,“冷,不去。”
“懒鬼!”
和寿轻啐了他一口,也不多说,自个儿站起了身。一旁的伊贵人连忙问她,“小主子要去哪儿?”
“我想去找七妹妹玩!”和寿抱上伊贵人的大腿抬头问她,“七妹妹现在还是住储秀宫吧?”
伊贵人轻轻点头,柔声道:“是呢,听说七公主会被抱到豫嫔娘娘膝下,不过最近宫里忙,豫嫔娘娘得年后才能搬出去。”
和寿便问伊贵人,“咱们去储秀宫好不好?”
伊贵人点头,“奴才给您换衣裳。”
她早得了云梧交代,云梧知道其他人看不住和寿,也不拘着她,只叮嘱伺候的人,万不可叫和寿往水边跑。伊贵人和奶娘给和寿穿上羊皮小靴子,又披上一件大红羽纱面的斗篷,和寿蹦了蹦,出门就往储秀宫走了。
到了储秀宫,一进宫门,和寿就直接往里奔,将伊贵人甩在了身后。她自会走路开始便在后宫到处跑,没有宫人不认得她,故而守门的小太监都只顾着行礼,也没拦她。
和寿一路跑到七公主的屋子廊下,刚想开口喊七妹妹,却听见窗边细缝传来屋内的声音。和寿一时好奇,侧耳去听,只听一个年长的女声劝说道:“小主子,您还是去同娘娘说说,不要离开娘娘身边吧,跟着豫嫔娘娘,哪里比得上跟着令贵妃娘娘?且不说养母没有生母亲,娘娘如今宠冠六宫,可是最受主子爷看重的人儿,连皇后娘娘都比不得!”
和寿认得这个声音,是七公主的奶娘,最开始她还听得懵懵懂懂,然而听到后来,这个人居然攀扯起了自家皇额娘,和寿当即大怒,“你这狗奴才,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说着和寿三步并两步跑到门口,抬脚就将房门踹开,打了帘子进了里间。伊贵人走得稍慢些,没能听见屋里奶娘的话,但她知道和寿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见和寿气冲冲的样子,伊贵人肃着脸色,打发了身边的小宫女回去送信,自己跟在和寿身后进了屋。
里面的奶娘没想到自己这些话竟然被人听个正着,好巧不巧还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她脸色吓得发白,但看和寿豆丁一个,个头还没到她大腿,便想糊弄过去,定定神挤出一个笑道:“恭请五公主金安,这么冷的天,五公主怎么来了?”
和寿却不买她的账,冷笑问道:“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东西?”
奶娘装傻,“什么刚刚的话,五公主问的话奴才听不明白。”
“你这是看我年纪小,想要哄我?”和寿想学她皇额娘发火时摔点瓷器,可惜手边没有茶盏,只好用小巴掌拍着桌子,“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打!”
这里到底是储秀宫的地盘,和寿即便贵为固伦公主,一时之间也指使不动,外头的人听见声音,悄悄各自对视一眼,都没敢轻易动作。一旁的七公主从和寿冲进来的时候就有点懵,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咬咬嘴唇,轻轻扯了扯和寿的衣裳,“五姐姐!”
和寿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向地上的奶娘,“七妹妹,这个人不是好人!”
外头人依旧不敢动,和寿见没人听她的,气得跺了一下脚,转身对跟着自己伊贵人道:“给我掌她的嘴!”
伊贵人没干过掌嘴这样的活计,当下有点发愣,不过她随即便反应过来,挪步上前,但耽误了这一瞬,奶娘趁机扑到了七公主身前,跪地喊冤,“小主子,奴才冤枉啊!”
七公主比和寿还小一岁,她还不懂这件事关节在哪,对她来说,五姐姐是亲近的人,奶娘也是亲近的人,两个亲近的人对上,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得啪嗒直掉眼泪。
伊贵人怕伤到七公主,一时之间不敢动作,和寿就要挽袖子自己上。正僵持着,外头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这是怎么了?”
奶娘神色一喜,七公主眼睛一亮,“额娘!”
随着一阵寒风,一个身穿玉色旗装、披着狐皮大氅的温婉美人进了屋。和寿即便不甘不愿,也得板着脸行礼,“见过令贵妃娘娘。”
听到她的称呼,令贵妃眼神一闪,但脸上笑意不变,“五公主怎么来了?天气这样冷,快喝杯奶茶暖暖身子。”
她声音温柔和善,又是叫宫女上热奶茶,又是叫太监搬座位,若是常人,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经了令贵妃这一番连消带打,许是会吐一口气,坐下再和令贵妃掰扯。然而和寿到底年岁不大,处世并不圆滑,又是个倔性子,丝毫不给令贵妃面子,指着奶娘道:“令娘娘,我要打她的板子!”
公主到庶母这里对下人喊打喊杀,这位和寿公主,还真是如传闻中一样没有规矩。令贵妃依旧噙着和蔼可亲的笑,嗓音也是不变的亲切和煦,笑意却是不及眼底,“不知七公主的奶娘哪里冲撞了五公主,五公主为何要打她的板子呀?”
见到和寿牵着七公主的手,令贵妃心里有点发愁,以后是否不让七公主同五公主来往比较好?五公主没有一点金枝玉叶的样子,但她毕竟是嫡出的固伦公主,性子差些也没甚要紧,七公主可万不能学了她去。
和寿不知道自己得了个螃蟹的评价,对跪在地上奶娘冷笑道:“你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奶娘后背已经出了冷汗,但她此刻自然不敢说实话,磕头道:“奴婢只是跟小主子说,小主子与令贵妃娘娘母女情深,不能与令贵妃娘娘分开……”
令贵妃眉心一跳,这话说得可不应该。
还未等细想,便听那头和寿大声喊道:“你分明还攀扯了皇额娘,我听得清清楚楚!”
奶娘只一个劲儿地喊冤,“奴婢冤枉,给奴婢再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妄议皇后娘娘啊!”
和寿气急,“你居然还敢不认?”
令贵妃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五公主虽然性格不好,但不至于无缘无故跑到这来,发难一个下人。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奶娘,皇子皇孙的奶娘基本都是选自身家清白的内务府包衣女眷,七公主的奶娘和她娘家沾亲带故,故而自己对她信任有加,平时也多有放纵,难不成,奶娘真的说了犯忌讳的话?
正在此时,外头外头有小太监唱名,“皇上、皇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