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果尔写的是蒙文,那和雅刚好能看懂。
只一眼,那和雅就急忙拿着纸条走到房中的灯烛处,将它烧成了灰烬。
这里头的内容,若是送给长辈,便没什么问题;若是送给平辈,且为女子,那问题就大了。
那纸条上写着:为了我将来的幸福,我决定听你的话,拒绝与董鄂·妙璇成亲,就算此举会得罪额娘,我也不会妥协!
那和雅烧了纸条还不放心,又回到孟婧身边,语气中充满了怀疑:“这送信的人会不会看过里头的信?”
孟婧坐在贵妃榻上,捏着下巴回答道:“信封是封死的,外人没有打开。”
那和雅接着抱怨道:“知道的能明白您是他的军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跟你私……”
“好了好了。”孟婧也无奈地说,“这博果尔的文学造诣太高了,一句话愣是写出了俩意思。这话本子拿给他写吧,写一本书能吃两家饭。”
那和雅不再说纸条的事,只安静在一旁候着。
这信的内容虽然危险了些,但至少对孟婧来说,是个挽回局面的好机会。
只要博果尔不完婚,后续不论如何发展,都不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显然她孟婧马上就要造好这八级浮屠了。
*
顺治十一年,三月十八
时值春末,天气温暖。
佟婉兮临盆的日子便在今天。
皇帝、太后和孟婧站在景仁宫院子里,表情各异。
他们本该在自己宫里等消息,可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他们才过来守着
旁边的一众太监宫女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太后和孟婧伸长脖子盯着殿内,脸上都带着担忧的神情。
顺治左右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嘟囔:“这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里头的接生嬷嬷打开门,跑到太后和皇帝面前,气喘吁吁道:“报皇上和太后,佟佳福晋年纪太小,不会用力,生产有点困难。”
孟婧皱皱眉头,不会用力有一定的可能性,但也有可能是宫缩乏力。
“不会用力你们就教她用力!”顺治焦急喊着。
孟婧凑近太后的耳朵,轻轻说:“姑姑,佟佳福晋前几个月常与我谈心,请允许我进去陪陪她,安慰安慰她。”
太后也急得没了办法,这可是怀在肚子里就生了异象的龙子,她盼了大半年,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你快去!”她听见孟婧愿进去陪伴,忙催促道。
看着孟婧跟接生嬷嬷一同进了景仁宫正殿,顺治疑惑道:“额娘,您让她进去作甚?”
太后此时也没心情闲扯,只回了一句:“女人的事,女人才能解决,皇上别管了。”
接着就望眼欲穿地瞧向卧房的方向。
自古以来,男人不能进产房;孟婧在这后宫的人缘,顺治多多少少也知晓,进去安慰安慰佟婉兮,确实可能起到一定作用。
于是他又继续焦急地来回踱步。
景仁宫正殿的卧房内,佟婉兮腹痛难忍,但叫唤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显然之前的一个时辰消耗了太多体力。
然而她身旁的接生嬷嬷,还在努力劝着她使劲。
佟婉兮的母亲觉罗氏也在一旁急得直掉眼泪。
她生过孩子,可是人与人不同,她生孩子的时候并无这般困难,如今除了哭也不知该如何帮助女儿。
孟婧脱下外袍,露出里头穿的简单棉布衣裳,并冷静命令道:“你们都让开,我来。”
她先端着糖水,来到佟婉兮枕边,轻声安慰:“你累了,先歇歇,喝了这碗糖水补充一下体力。”
佟婉兮披散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嘴唇早已苍白,眼神都有些涣散。
孟婧把她扶起,半靠在自己身上,将红糖水喂给她喝。
随后,孟婧轻轻放下佟婉兮的身子,让她平躺在床上。
接着又拿出一个香囊,一把撕开,将其中泛着幽香的安神干花铺在枕头周围。
接生嬷嬷在一旁着急地哀求:“这都一个多时辰了,静妃娘娘可别再耽误了。”
孟婧猛地回头斥道:“你们要是能行,会拖这么久?”
接生嬷嬷被孟婧这气势吓得噤声。
待佟婉兮的面色有所缓和,嘴唇逐渐显出血色,孟婧才起身来到床尾。
“婉兮,听我的!肩胛内扣,腰部绷紧,腹壁用力!”孟婧指挥道。
佟婉兮依言照做,并大叫了一声。
“不要叫喊!吸一口气,将气顶在胸口,再来一次!”孟婧高声命令。
佟婉兮深吸一口气后,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压紧自己的腹壁。
“头出来了些!再来一次!”孟婧喊的比佟婉兮声音还大。
佟婉兮也感觉到了孟婧声音中的喜悦,知道自己就快成功了。
她再度用尽全力,只觉身下一瞬间轻松。
“出来了出来了,孩子出来了。”觉罗氏在一旁激动道。
孩子哇哇大哭,接生嬷嬷赶忙上前接过小阿哥。
孟婧却并没有离开,生下孩子只是第一道坎儿,产程时间过长的产妇,极有可能胎盘滞留!
幸运的是,胎盘不一会儿就直接娩出,孟婧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接生嬷嬷出门报喜:“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是个结实的阿哥,阿哥出生时,合宫异香,是吉兆啊!”
之前听见觉罗氏的惊呼后,在院子里候着的那和雅就去景仁宫的膳房将太医开的止血缩宫药端起,送进了正殿的膳房。
觉罗氏一个富太太,哪儿知道如何伺候人?
孟婧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揽着佟婉兮,让她喝下药。
佟婉兮虽然虚弱,却依旧感激道:“静妃娘娘,这次没有你,我可能就进鬼门关了。”
孟婧并没有回答佟婉兮,而是从那和雅端着的托盘中又拿出一颗蜜枣,塞进她嘴里。
又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嘱咐道:“之后的日子,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养身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私下来找我,我连接生嬷嬷的活儿都抢了,太医的活儿也能试试。”
佟婉兮嘴里含着蜜枣,微笑点头。
宫女们将景仁宫的卧房收拾干净后,皇帝和太后才进屋,孟婧披上外套,朝那和雅扬了扬下巴,一同离去,深藏功与名。
回到永寿宫,孟婧让其他婢女帮她准备了洗澡水。
那和雅帮孟婧搓着背,激动地夸道:“娘娘,咱蒙古的嬷嬷就是比这宫里的嬷嬷厉害!”
孟婧猛地转过身,那和雅搓背的手一下子落进水里,水花溅了那和雅一脸。
“娘娘你干嘛呀?”那和雅有些不开心道。
孟婧也十分不悦:“你家娘娘能耐,解了佟佳福晋的燃眉之急,你夸嬷嬷干嘛?”
那和雅抹了一把脸,委屈道:“娘娘不也是出嫁前从蒙古的嬷嬷处学的生子技巧吗?”
孟婧瘪瘪嘴,回答道:“好吧,就算蒙古嬷嬷厉害吧。”
然后拿起挂在木桶边的毛巾,给那和雅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
第二天,太后特许福晋格格们不必请安。
孟婧接到消息的时候还没起床,转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谁知小太监通传不久后,另一个太监又跑来永寿宫,说太后单独传见她。
孟婧火气冲天起身,因动作太大,床榻都发出了吱呀摇晃的声响。
那和雅也睡眼惺忪,不开心地说:“不仅要请安,还比平时被早吵醒些,好烦……”
“就是啊!昨日我立下大功,今日还不给多休息会儿,气死我了!”孟婧抱怨着。
就连去慈宁宫的路上,她也是黑着脸的。
然而一进慈宁宫正殿,孟婧的情绪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侄女拜见姑姑,恭喜姑姑喜得皇孙!”孟婧面上堆笑,声音泠泠。
那和雅在一旁跟着孟婧福身请安,对她转变的情绪大为赞赏。
跟着这样会见风使舵的主子,绝对不会吃亏!
太后昨日到今天的笑容就没消失过,连睡着的时候,都时不时会轻笑两声。
“快!来我身边坐!”太后欢快地邀她坐下,接着夸奖道,“我喜得皇孙,可得记你一个大功啊!”
孟婧心中骄傲,但嘴上却是谦虚得很:“不敢不敢,帮助宫中姐妹,本就是我应该做的,若是见死不救,长生天定会降罪与我!”
太后忽然发出疑问:“你是如何懂得接生之道的?”
孟婧回忆起昨日那和雅的话,立刻答道:“侄女离开蒙古时,蒙古的嬷嬷怕这边的嬷嬷不够专业,就教了我些技巧。”
太后面色有些尴尬,自己侄女满怀期许从蒙古远嫁而来做皇后,如今却只能屈居侧宫,此生要诞下皇子的可能也不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抚摸着孟婧他头,柔声道:“你这样懂事,想要什么奖赏呢?”
孟婧听了这话,立即开口:“侄女有个请求,希望姑姑恩准。”
“何事,直说便可。”太后点头应道。
“三阿哥出宫避痘,我希望能派那和雅一同出宫照顾他。”孟婧开口。
太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那可是从小伺候你的婢女,你真舍得?”
孟婧坚定地点头。
太后念着是她救了佟婉兮和三阿哥,料想她也不会对三阿哥有什么企图,便将这事答应下来。
孟婧当初劝了那和雅好久,她才答应出宫照顾佟婉兮的孩子。
但那和雅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太后不要答应,可现在此事已然定下,她也只能接受现实。
孟婧和那和雅一路无言回到永寿宫。
进屋后,孟婧转身想与那和雅说点什么,谁知却看见那和雅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