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绸缎吃粗糠——表面光。
用这句话来形容四福晋的家世大抵是再贴切不过了。
阿玛费扬古原先官至一品内大臣,很得康熙欣赏看重,若不然也不会在人早早离去后还能惦记着给人家的女儿一个好前程了。
可惜费扬古实在太短命,再多的能耐荣光也随着他的离去顷刻化为乌有。
嫡亲的外祖父穆尔祜乃大清太/祖努尔哈赤的曾孙,也是正儿八经流着皇家血脉的,单论这出身可比什么高门大户都要来得尊贵。
奈何一来到这一代关系到底是远了,二来穆尔祜的祖父——太/祖的嫡长子褚英当年因储君之争做过不少脏事儿蠢事儿,与包括皇太极在内的一众兄弟结怨颇深,因此而祸及子孙也并非什么稀奇事儿。
后面穆尔祜出师衡州失律被顺治果断治罪革爵,也很难说究竟是否有这层恩怨作祟。
总而言之,四福晋这个看起来来头不小的母族其实早就没落了,如今也不过就是个闲散宗室。
吓唬吓唬什么也不懂的平民百姓还行,实则却根本不值一提,连那有点实权的普通官员都比不上。
更叫人无奈的还是乌拉那拉氏本族,男丁就没一个能成事儿的,根本就无人能接过他们阿玛的担子做好这个顶梁柱。
费扬古一死,整个家族眼瞅着就迅速垮了下来。
这个“垮”还不单单指权势地位,家产方面亦是缩水严重。
单看当年四福晋大婚时的嫁妆就能窥见一二了,完完全全就是踩着着规矩底线来的,那是多一点都没有,顶多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不出错。
这还是皇上亲自指婚嫁作皇子嫡福晋呢,足以见得家里已经进入了严重入不敷出的窘境。
是以借着康熙的恩典朝户部借钱也就一点都不意外了,还口气不小,陆陆续续借了几回加起来竟足有二十七万两。
原先乌拉那拉氏是不太清楚这笔账的,那日得了四爷提醒,打发人回家去一问才知晓,当时便两眼发黑了。
盖因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旁的或许有些人是装穷占便宜,但她娘家却是真的穷了。
如今莫说二十七万两,便是七万两估摸着都得要变卖物件。
这叫她如何能不愁?
夫妻这么多年,她对四爷的脾性也算是相当了解,他可绝不会因为是自己的岳家就网开一面,甚至反而会对身边人更加严苛些。
更何况,作为四福晋,她与四爷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亦不想四爷因为差事办砸了而引得皇上不满甚至降下责罚。
是以这钱必须得还,且还得尽快还,否则四爷根本无法朝外人伸手张口。
乌拉那拉氏并不懂什么前朝政事,但这最基本的道理她却还是明白的,这几日能睡得好了才见鬼,都快愁死了。
明知故问的事儿,还是当着这满后院的妾室面前……这是想踩一踩她这个嫡福晋的尊严,下她的面子?
思及此,乌拉那拉氏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面不改色地回道:“是有些烦恼不假,不过倒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爷说了,若有不凑手之处他自是会帮着托底儿,李侧福晋不必为我操心。”
此言一出,几个女人那心里头可就酸溜溜儿的不是个滋味儿了,便连主动提起这茬儿的李氏都不例外。
哪怕她一直自负比嫡福晋更得宠,甚至如今四爷膝下唯一仅存的一儿一女都是她生的,她却也仍不敢肯定自己是否能得到与嫡福晋一样的待遇。
或许实在被逼无法,她求一求也能得到些帮助,但要四爷主动开口……还是别做梦了,终究是不同的。
李氏不禁嗤笑一声,先是顺着旁人的话言不由衷地捧了乌拉那拉氏一嘴,又忽的枪头一转对准了吃茶看热闹的年婠婠。
“前几日年家送嫁妆入府时可是叫人狠狠大开眼界一回,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十里红妆呢,满京城扒拉扒拉也不定能有几家肯给姑娘置办一份这样丰厚的嫁妆的,可见年家的家产之丰厚必定难以想象,应是没有那层烦恼吧?”
年婠婠微微眯起眼,放下茶碗拈起帕子优雅地轻沾嘴角,娇嗔道:“李姐姐才关心完福晋又来关心我,这般总爱替人操心的模样真真是像极了我额娘,莫名叫人心生亲近呢。”
李氏的脸“唰”一下就绿了。
什么样的人才总有操不完的心?可不就是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吗?
整日里操心这操心那,没个消停的时候。
偏这人还似生怕她听不懂一般,竟明晃晃拿她与额娘那一辈相提并论起来,愣是戳得人心窝子疼。
作为满后院最年长、甚至比四爷还要大两岁的女人,李氏最是厌烦旁人提及年岁相关,更对“老”这个字眼深恶痛绝。
可今儿才短短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年婠婠戳了两回——尤其这还是抢了她宠爱的新欢、青葱水嫩娇艳欲滴的新欢!
再是怎么能忍也止不住要冒烟了,那脸色就跟活吞了一只苍蝇似的,压都压不住。
这下便连乌拉那拉氏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低头用帕子掩唇稍作遮掩。
因今日还有事要忙,乌拉那拉氏便未曾多留她们,一盏茶喝完便摆摆手将人都打发了。
才一回到菖兰院,玉嬷嬷便憋不住叹道:“今儿您是否太过锋芒毕露了?那钮祜禄氏肚子里还怀着呢,无论是男是女也总是金贵的。”谁叫四爷膝下荒凉到叫人心酸呢。
“唯一仅存的那两根独苗苗又都是李侧福晋肚子里出来的,更何况先前既然她能得宠那么多年,想必自有一份情谊在,您这般打脸……”
年婠婠却满不在乎。
她又不期待四爷的宠爱,便是觉得她不好不喜她又如何?
总归她又不曾做什么恶事,背后还有年羹尧杵着呢,那四爷还能因为她嘴上不饶人就废了她的侧福晋身份?
这点小事完全不至于,甚至根本不会影响到她好吃好喝,顶多是影响一下男人的感官罢了。
无所谓,根本无所谓。
但这话显然是不能说出口的。
面对玉嬷嬷的担忧,年婠婠也只一脸不以为意地冷笑道:“前头才戳穿了嫡福晋的窘境,后脚立马跟着夸我的嫁妆感叹年家家底儿丰厚,这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打的什么坏主意?”
“人都欺负到我脸上来了,我还能惯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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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