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氏见此,也不再扭捏,大方的告诉了弘历实情。
“额娘看中了十六叔家的长女,这几日还托我进宫打探一二呢。”
弘历听到庄亲王的名号,原本平静的眼眸不由的深了几分,庄亲王如今除了十三叔之外,倒是皇阿玛难得重用的几个为数不多的叔叔。
再加上庄亲王如今掌管宗人府,也算是有实权的王爷。
跟庄亲王联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不过,最近庄亲王的明净书斋在京中因为《论羊毛》一书名声大振,富察家这时候联姻,岂不是有些上赶着的意味。
“近日朝中局势不稳,待会试结束后再提此事吧。”
思及此处,弘历还是想先拖上一二,待这阵子风声过去,他再去向十六叔示好,做足拉拢之意。
富察氏没想到弘历竟然真的发表了意见,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擅作主张直接进宫,否则惹恼了爷,可又得费一番心思哄。
本以为此事会这样平静下去,谁知道没几日,富察氏便收到了庄亲王福晋的拜帖。
她心中一阵发虚,又再三跟陪嫁丫头确认了是否把家书亲自送到了母亲手里。
待庄亲王福晋上门时,富察氏明显感觉出来她面色不善。
“十六婶真是稀客,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富察氏笑脸相迎,心里也有些疑惑,两家结亲的事不管成与不成,都算不到她的头上,这十六婶如此气势汹汹是为何。
“老四福晋,按理说我不该来这一趟的,可你府上的人砸了我们爷的明净书斋,这事你可得给我个说法!”
庄亲王福晋话一出口,富察氏立刻惊得站了起来。
“我确不知此事,碧月,你速去打探!”
看庄亲王福晋一脸此事不能善了的样,富察氏只觉得大事不妙。
“此事刚刚发生,正巧我路过书斋,老四福晋,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能让这些妾室们窜到你头上去,平白给四贝勒丢人!”
庄亲王福晋的话让富察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这府上闹腾的妾室,除了那个恃宠而骄没脑子的贾元春,还能有谁。
她向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得了令便悄悄退去。
富察氏虽不知贾元春又闯了什么祸,但她还是得尽量把这件事圆起来,先稳住庄亲王福晋的情绪。
“十六婶,您放心,此事待我查明,定然会给您个说法。这府上的妾室,除了宫里赏的,便是爷喜欢的,许是平日我太过仁善,疏于管教了,您先消消气。”
“若是别的地方,倒也罢了,这明净书斋可都是举子们来买书的地方,这些文人们最是看中名声,若是让他们知晓今日书斋的闹剧和四贝勒有关,恐怕朝中也有不小的非议。”
庄亲王福晋不接话,虽然今日书斋的事有一些小小的“巧合”在,可她却没料到那个贾元春会这么没脑子,自己还平白受了一顿气。
富察氏听到这里,心下暗道不好,这一下子便被人抓住了把柄。
前院打探的人也回来了,看他一脸神色慌张,支支吾吾的样子,富察氏便心头发紧。
“禀福晋,今日贾格格得了贝勒爷的恩准,去明净书斋买书,却遇见了几个读书人在谈论一本书,贾格格似乎是对此书有不同的见解,跟这些人发生了争执,还把人打了一顿。”
听到家丁的话,富察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未经她这个福晋的允许便敢私自外出,已经违反了府里的规矩,便是爷同意了,她也该派人来说一声。
出去便罢了,竟然还打了一群读书人,若传出去指不定说是皇帝的儿子仗势欺人,这是要给贝勒爷在读书人的圈子里树敌呀,这个贾元春怎么这么没脑子。
“放心,书斋的掌柜知道轻重,已经把那几个人送到医馆了,我暂时命人先看护他们了,好在当时在场的人不多,没几个人认得你府上的人。”
“谢过十六婶解围。碧月,去取两千两银票来。”
听到庄亲王福晋已经守住了人,富察氏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自家人砸了人家的场子,还替他们收了尾,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钱就算了吧,这书斋的名誉,也不是两千两银子的事。”
见庄亲王福晋拒绝,富察氏有些心惊,两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自己刚刚抢先开口,为的就是堵上她的嘴。
如今她不要钱,那定然另有所图。
“十六婶一番好意,我自然也得报答,但请十六婶开口,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富察氏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问道。
“今有一事,确实需要你帮我个小忙。”
见富察氏主动开口询问,庄亲王福晋也收起了她脸上的怒火,瞬间换上了一副笑脸,把富察氏看愣了。
“我娘家有个侄子,本来是打算明年恩荫授官的,没想到正巧赶上公主和亲,家里便想让他跟着送亲,也算是混个资历,日后晋升的快一些,这禁军的人员调度,如今还在宝泰大人手里吧。”
富察氏没想到庄亲王福晋竟然想往禁军塞人,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况且,自家哥哥那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只怕还有的磨。
但庄亲王福晋既然找到了她身上,恐怕就是别的路子都行不通,若是没有今日书斋这事,便能回绝了,可现如今,她是豁出去这张脸,也得给人办了。
“十六婶放心,我这就去跟哥哥联系,不过医馆那边,还望十六婶照料一二了。”
富察氏送走了目的达成的庄亲王福晋,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把贾氏叫来!”
碧月看到富察氏脸色如此差劲,只得低头应道:“贾格格还没回府。”
此话一出,富察氏胸中只觉得怒火难消,她自己费尽心思搭上人情给她擦屁股,这贾元春竟然在外头闲逛到这个点都没回来,她莫不是老天爷派来克她的!
“去派个人,请贝勒爷回来。”
弘历此时正在吏部巡察,看到府上的下人,还有些惊奇,富察氏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很少在自己上值期间打扰他,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有些担心,立刻问道:“今日府上可出什么事了?”
可惜来回话的小厮并不知晓书斋的事,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弘历只好快马加鞭赶回去。
也是巧了,待富察氏添油加醋的将今日庄亲王福晋上门一事说完之后,弘历的脸色仿佛黑的能滴墨了。
而此时,门房的人前来回禀道:“贾格格回府了。”
“让她滚过来。”
弘历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情绪的起伏,可富察氏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富察氏心下一喜,立刻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贾元春今日觉得自己点背至极,先是去逛了胭脂铺子,没买到喜欢的不说,去书斋买个书,竟然还被一群酸儒反驳了。
今日在明净书斋,她本是想去买一本最近在京中名声大振的《论羊毛》读一读,毕竟听贝勒爷书房的小厮说,这几天贝勒爷的书桌上最常看的就是这一本。
她随意翻看了几页,没想到这本书竟然和薛氏布庄的羊毛有关系。
薛氏布庄正是她姨夫家的产业,可自打她那个姨夫去了,薛蟠又是个不成事的人,这羊毛就算是真搞出来了,也不堪大用。
提及此事她的心里就一阵气恼,前些日子贝勒爷让她请薛宝钗都府上来,竟然被拒绝了。
这样迂腐之人掌管了薛家,以后还能有什么好。
真不知道这些读书人是不是脑子傻子,竟然会追捧薛家的东西,还为它写书。
贾元春更是没想到,她不过随意嘟囔了几句,竟然被那几个人听到了,还大声跟她辩驳。
她顿时就恼了,自打她在贝勒爷这里受宠,可从没有这样敢在她面前不守规矩的人,更何况还是几个连功名都没有的读书人。
抱琴出面呵斥他们,这些人不但不听,反而还变本加厉的跟她争执,一气之下她便命随行的家丁给了这几个人一个小小的教训。
却没想到这几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砸坏了书斋的东西。
不情不愿的给了书斋掌柜五十两银子,才把他们安置了。
真是好生晦气,什么都没买到,还白花了钱。
她有些怨气的回府,没想到刚一进门,福晋房中的人便请自己过去。
贾元春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虽然出府一事福晋不知情,可贝勒爷是允了的,福晋总不至于找她麻烦吧。
而她没想到的是,找她麻烦的,正是贝勒爷本人。
元春行至正院堂前,看到弘历也在,心下一喜,这下子靠山来了,看福晋还怎么挑理。
她声音婉转,福了福身请安。
却半天没有听到弘历叫起,得到了一片沉默。
元春不禁提高了警惕,脑子飞快转起来,该不会是福晋趁她不在给她上眼药了吧。
半晌,才听到弘历开口道:“你今日去明净书斋了?”
他的声音平静极了,让元春听不出一丝的喜怒。
提到明净书斋,元春瞬间意识到,该不会自己在书斋的行为惹了贝勒爷不喜吧,可确实是那几人冒犯在先。
她心下有几分委屈,声音更加温柔了几分:“奴婢今日去了明净书斋,还遇上了几个书生,蛮不讲理,若不是妾身带了人去,恐怕就要受他们的气了。”
“贾氏啊贾氏,你也是国公府出来的人,怎么糊涂至此,这书生的笔杆子是你惹得起的吗,若他们一朝中举,日后再爆出贝勒爷的小妾仗势欺人,棒打读书人,你是想让爷把整个士林都得罪吗!”
听到弘历如此犀利的话,贾元春这才慌了神,低声求饶道: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还请爷宽宏大量,奴婢也是没有想到,这些人如此看好羊毛,不过是臣妾姨妈家出来的小玩意,奴婢实在不懂朝中大事,误了爷的事,还请爷责罚。”
元春的一番以退为进到让弘历的气消了几分,眼看着弘历面色要转晴,富察氏又添了一把火。
“贾氏,你本就是贝勒爷的妾室,身为皇室女眷,更应该以身作则,规矩守礼,即便他们今日以下犯上,你也不该掺和此事,更不该跟这群人计较。”
富察氏的话就差没指着鼻子骂元春小家子气了,可饶是她如此说,元春也依然哑口无言,不敢有任何反驳。
弘历听到富察氏的话,也觉得今日元春的举动太过丢人,还平白欠了庄亲王一个人情。
他这会儿烦得很,也不想再多听元春的狡辩,直截了当的做出了惩罚:“好了,贾氏禁足三月,抄《女则》一百遍。今日随行的下人,不知劝阻,仗三十,罚俸半年。”
元春听此,心里万念俱灰,好不容易得宠,眼下又要重新熬一遍了。
可怜了打小跟着她的抱琴,还要受这份罪。
羊毛,薛家,这笔账记着,此仇不报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