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诈”玩家手册 第17章 昏睡蜘蛛2

“就是这里。”

凯兰最后止步于宝剑大街的一家药店前，小小的铜质门牌写着“宝剑大街西56号”。

“我想起来了。”瑟希突然回忆起，“我第一天来到这个世......我是说，第一天来到深水城，就遇到了一个勾结卓尔的人类，我把她从幽灵草的手中救下，她说这是她的店铺。”

凯兰点点头。“原来有人类作为帮凶，难怪卓尔在深水城的动静越来越大。这很奇怪，人类怎么会为卓尔做事？”

“我听说卓尔极其排外，我也想不通。”

“利益，恐吓，总有一个原因。”凯兰拿出变身术卷轴，分给瑟希一张，“我们一起使用。你是半血统，进去会有不便。”

瑟希接过。

“在脑海里幻想你想成为的形象，卓尔的皮肤要更深一点，瞳孔浅一点，然后跟我念.....mutatus idem 。”

“Commutatus idem 。”

一团火焰燃起，卷轴化为灰烬。

这并不痛。

骨节几声脆响，瑟希的身体长高了10厘米，她陌生地适应另一种视角。从旁边的井水望去，瞳孔如同淡红宝石，倒映在夜色的皮肤中。

这就是卓尔了，危险又美丽的物种。

瑟希本来就有半个血统，要改变的地方不多，身体很快定型。这时，凯兰才刚刚长出了尖耳，她的眼型逐渐变得细长，喉结变大......

等等。

凯兰长出一头银灰色的长发，一股被雨打湿的晨雾气味，轻轻从她肩膀蒸腾起来......她的睫毛纤细，在微风中抖动着。

“......你真好看。”瑟希出神。

“这是正常现象。”凯兰的脸有点红，“为了节约时间，我选择了和我体型最像的卓尔男性。你知道，卓尔本来就很迷人。而且这是个女性主导的种族，所以男性会进化得......更有吸引力一点。”

“很明智的选择。那今晚我们扮演什么身份呢？”瑟希凑近了一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对情侣？”

“我想这很合理。”凯兰的尾音微微上扬，“看见药店负一楼的木门吗？那就是昏睡蜘蛛。”

......

已到深夜。

宝剑大街上所有店铺都关门了，这个药店是那么不起眼——低矮的屋顶，掉色的招牌，还有店前萦绕不散的草药味。

窗内一片漆黑，没人会怀疑这间平凡的房屋。

凯兰走下步梯，敲响了负一层的木门。

闷闷的声音回荡，无人应答。

但瑟希感到一股寒意上涌，突然裹住了自己。她用余光扫视四周，没人，除了街角醉倒的三两酒鬼，这里只有凯兰和她。

但是有一个目光，穿越墙体，盯着自己。

“光明是一种错觉，死亡是生命的诅咒。”凯兰早有准备，说出暗语。

“吱呀——”一声，门打开一条缝，透出微弱的紫光。

“两个生面孔。”里面的男卓尔开口，不着痕迹地打量两人。

“当然。”瑟希率先开口，“我们是外地的冒险者......一对亡命鸳鸯，你懂吗？”她暧昧地挤挤眼睛。

可惜男卓尔并不接茬，语气淡漠，“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瑟希：“听过路的卓尔介绍，说这城里有个‘好地方’，我们自己人的地方......你知道，人在异乡，总是很怀念以前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

凯兰掐了她一下，让她闭嘴。

“她出来太久，已经习惯了扮演一个好市民。”凯兰冷漠地开口，“我们一刻不忘罗丝女神的教导。事实是，我们在酒馆发现了一个落单的卓尔，把他的满口牙齿撬光，他才颤颤巍巍地求饶——他说这有家昏睡蜘蛛，我们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没错，他没牙的样子丑得要命，就像个老头。”瑟希有样学样，跟着说。

守门的卓尔表情松动，“很好，但我希望——新来的人要守规矩，明白吗？”他冷冷对凯兰说，“不要做不恰当的事，否则你会死得很惨......还有，我希望你对自己的女主人尊重一点，不要打断她说话。”

“我明白了。”凯兰深深低下头，跟在瑟希后面。

门终于大方地朝他们打开。

一对卓尔情侣，看上去无任何危害，就算引起点小麻烦也能很快摆平。两人就这样走进了一团紫色的迷雾中。

透过暗淡的光线，瑟希看见里面全是卓尔，他们的整个夜间都在这里度过。酒吧昏暗，只有几盏淡紫色的伞菇发光，如同生活在地底。

和上方简陋的药店不同，这里铺满了黑色大理石，凑近还能看见细密的紫色花纹。

时不时，一只蜘蛛爬过脚面，瑟希忍住把它甩出去的冲动，感受它在脚面爬动、停留、再次爬动，一阵诡异的酥麻感从脚尖传来，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远处几个卓尔的哄笑声更大了，他们正在分装一壶新酒，独特的果香飘满了整间房。

瑟希神经紧绷，她不知道凯兰现在怎样，她的脖子僵硬，甚至无法回头确认一下。

她努力保持正常。如何扮演一个寻欢作乐、无意惹是生非的纯种卓尔？首先，需要找个位置坐下，吧台空缺，现在坐上去是合情合理的.......

瑟希几乎梦游地坐在吧台上。

旁边的座椅一沉，她知道凯兰也坐了上来。

“你需要点什么？”一个女卓尔对自己轻柔地说，完全忽视了凯兰。

瑟希接过酒单，上面的字也开始变幻，“一份......不，两份孢子面包，”她必须为接下来的战斗补充能量，“还有......那边喝的酒是什么？闻起来很香。”

“你要来一杯吗？”

瑟希：“没错。它叫什么，我从来没有闻过......”

“它叫血酒，小姐。”女卓尔话音刚落，很快，大概不到一分钟？瑟希已经无法计算时间，她就送上了两份面包。

面包松软，散发出特别的鲜香，看上去是淡蓝色的。

“很惊讶吧？”女卓尔笑着说，“我们竟然把蓝盖蘑菇带到这里，制成了面包。我们花了很多心血，只为了让大家重新尝到地底风味。”

瑟希含糊地应了一声。把面包分给凯兰，转而看女卓尔打酒。

吧台里安置了几只蜘蛛烛台，瑟希原本以为是装饰用的。可现在，源源不断的酒水穿过墙壁，由蛛网引流，从蜘蛛口涌出。

很快，女卓尔就呈上了一杯酒。

沉甸甸的酒杯里，装着浓稠如血浆的液体，一看就价值不菲。瑟希想，不过大家很快就会打斗起来，她不必为此付钱。

“这是从阿格拉隆德进口的血酒，口感饱满，你可以试一试。”

阿格拉隆德？

瑟希一听这不是卓尔的本地特色，就放心地问道，“它很浓稠，还有葡萄的香气，是怎么制作的？”

“制作工艺并不独特，独特之处在于它的原料。”女卓尔意味深长地说，“血酒使用的是加工后的干枯葡萄，这种葡萄只能长在被痛苦灵魂浇灌的藤蔓上，所以会......别具风味。”

果然。

如果说有什么比味蕾更让人享受的，就是纯感官的刺激了。瑟希只轻轻抿了一口，身上的每个神经细胞开始活跃，叫嚣着再来一口，将面前的酒全部喝光。

她的眼前开始朦胧，整个身躯如同陷在安睡之中，就像一场无尽的梦，一场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梦，她可以随便什么时候、在任意地点醒来。

瑟希已经很久没睡好一个觉了。

自从上初中以来，她就马不停蹄地奔跑在“优等生”的跑道上：拿前十名，考重点高中，之后是重点大学，评优，绩点，最后是空荡荡的四人宿舍，少有回音的招聘软件。

只是某个晚上，她回到毕业后合租的小房间，巨大的空虚感突然涌来——她不知道这一切为了什么，周围人对她“好学生”的称赞，似乎从大学毕业就戛然而止。一瞬间，大家都要求她像一个成熟的社会人士那样生活。

从前的价值体系统统推翻，现在桌上摆了新规则，你必须照做。

她被焦虑弄得睡不好觉，只好听了同学的话，“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听说一家占卜店对事业运势很有帮助，她立刻打车前去。

结果......就来到这个世界。

瑟希现在才明白，她从头到尾都无法摆脱一样东西：生存焦虑。

在原来的世界里，成绩差、没工作大概率意味着贫苦的生活，是生存焦虑。在这个世界里，魔法和异能横行，各个种族心怀鬼胎，你出门一不小心就能命丧黄泉，也是生存焦虑。

她真的太累了，她已经很多年没睡好一个觉了。

此时此刻，瑟希讽刺地想，这间酒吧或许是她唯一的去处。她可以尽情在这里沉睡，被体内分泌的多巴胺包围，沉浸在虚拟的快乐中。

不如就这样算了吧，不去打什么卓尔，也不管公爵他们的破事了。她模糊地看着天花板，淡紫色的伞菇一晃一晃......

“很快乐吧。”女卓尔的声音像从天外传来，“这里的空气布满了孢子，配上血酒，会让效果加倍......累了就睡一觉吧。”

瑟希听话，仰头就要睡去。

......

“嘭——”

一声巨响唤醒了理智。

脸上火辣辣的，只见一旁沉默的凯兰站起身，举剑指向女卓尔。

“你的酒里放了什么？”凯兰冷冷开口，“我一进门就闻出这里的空气不对劲，是什么？”

“这不是你应该有的态度。”女卓尔缓缓靠后，严厉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质疑了？”

远处的客人见吵起来，纷纷离开。守门的男卓尔上前，“我警告过你，不要——”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剑穿喉。

寂静的酒吧里，只有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回答我的问题。”凯兰重复道，“高成瘾性，嗜睡，疲倦......这不像合法用品，在市面上也很难买到。”

“你是谁？”女卓尔继续靠后，一只手在身后试探，“一只好奇的老鼠？还是公爵利因的又一个走狗？这空气只会带来无穷的快乐，如同活在梦境，它就是......”

“咔哒。”

轻微的响动，像触发了某个开关。

女卓尔立刻消失在眼前。

凯兰反应过来，迅速攻击，可只伤到她的肩膀，留下一道血痕。之后，整个空气都陷入凝滞，古怪的气味也渐渐消退。

瑟希这才清醒。

她看见自己像醉鬼一样趴在地面，神智不清，甚至语序颠倒喃喃自语，顿时有点尴尬。“我只是......想套点话出来，没想到她竟然下药了。”

“这不怪你。”凯兰严肃地环视四周，整间房子空荡荡的，一个卓尔都不见了。“记住，以后试探情报，一定要留意环境中任何不寻常的地方，不要吃或饮用东西。我们得抓紧一点，女卓尔肯定会去通风报信。”

“我记住了。”

瑟希检视房子，除了入口的门，一个小型厕所，这间房子没有第二个通道。昏睡蜘蛛酒馆只是表面工夫，卓尔的巢穴一定还在暗处。

这也和凯兰手里的地图情况相符。刚刚，女卓尔肯定触发了某个机关，才被传送到未知区域。

只是凯兰和她摸遍了角落，也找不到“咔哒”一声的来源。

整间房就像是为了掩盖秘密而生的，除了寻常的酒具、吧台、账本记录，瑟希找不出任何可疑物品，除了......

一张账单。

是匆匆离开的那桌卓尔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