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斑驳的底裤被强行掀开,崎路人的动作骤然停顿。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目光所及,线条优美的腰线下,曾经铺满玉色莲瓣的腰腹间,同样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
触目惊心。
崎路人怔怔地看着晶莹洁白的肌肤上那些横七竖八的狰狞伤口,半晌,又抬头看了看正撅着嘴唇、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凄凄惨惨地望着自己的某花妖,张了张嘴,只觉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用力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拢起素还真的膝弯,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和底裤一起被他扒拉到腿根儿处的棉质外裤,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腿上褪下。
他的动作已是极尽轻柔,但干涸的血痂已将溃烂翻卷的皮肉与裤子的布料粘连在一处,轻轻一带,便有新痂连着旧皮一起被生生扯落,一股子鲜血就这么从再度裂开的伤口里浸了出来。
“唔——”
吃痛的小花妖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在怯生生地看了崎路人一眼后,用力咬紧下唇,将后半声呜咽硬生生地压回喉间。
“觉得痛就叫出来吧,别忍着!”崎路人觉得自己的声音哑得像劈了叉,他不敢再继续,取下背上的乾坤袋,翻了半天,摸出一把剪刀,“伤口上的血和裤子都粘在一起了,我得给你剪开,上药包扎起来!”
“嗯。”小花妖垂着脑袋低低地应了一声,顺从地放松身体,任由崎路人摆弄,模样乖巧得令人心疼。
剪刀的刀锋轻巧地划开棉质的外裤,曾经无比熟悉的躯体,再度呈现在崎路人的眼前。
从骨肉匀亭的大腿,到纤细修长的小腿,再到精致纤巧的足踝。
还好。
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还……来得及。
崎路人放下手中的剪刀,一只手拢住小花妖的膝弯,另一只手轻轻托着他小腿的腿腹,犹如捧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小腿往下,仍有洁白的莲瓣,层层叠叠,如鳞片一般,温柔地贴裹呵护着精巧的足踝。
“没拔完,这里还留了一些。”大概是自觉心虚理亏,小花妖的眼神有些闪躲,声音又轻又软,细如蚊呐。
崎路人的额角有青筋暴起。
“没拔完?还留了一些?素还真,你究竟是有多想把自己变成个莲蓬头!”
蘸着淡盐水的干净棉纱,一点点搌过腰腹间翻卷的血肉,拭去伤口上残留的血污。
“对不起,是我没用。”崎路人低垂着脑袋,声音有些发闷,“我没能打探到灯蝶的下落,阻止那帮蝶妖继续为祸,害得你——”
“咝——”小花妖轻轻地吸气,纤长的手指死死抠着雕花镂空的床栏,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呈现出淡淡的青白色,声音也因为疼痛而略微有些变调,“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像天蝶盟这样庞大的妖族组织,远非你一个人类捉妖师的力量可以抗衡!就算你找到灯蝶又如何?你以为,你抓到他,就可以阻止天蝶盟继续行恶,就可以救得了我?”
“难道不是?”崎路人愕然抬头,只一瞬,便立刻意识到素还真话里有话,瞳孔骤然收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他心神激荡之下,手上的力道顿失分寸,用力过猛,伤口处立时有鲜血再度渗出,小花妖痛得一声闷哼,身体瑟缩,足尖陡然绷紧,双腿抻得笔直,脖颈后仰,眼底泛起一层迷蒙的水雾。
“啊!”反应过来的崎路人慌忙松开手中清洗伤口的棉纱,怔怔地望着再度浸出鲜血的伤口,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花妖眼底还挂着薄泪,见他缩手缩脚的呆愣模样,不禁破涕为笑。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双手攀住崎路人的肩颈,凑近他耳畔轻声道:“崎路人,你说世道险恶人心莫测,又说我太过心软会被人欺负,可是,前辈告诉我,所谓争斗倾轧、弱肉强食、阴谋算计,不过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此为天地法则,无论人界妖界,尽皆如是。”他停顿了一下,伸出右手,轻轻抚过崎路人因为连日不眠不休而有些肿胀乌青的眼眶,轻叹了一口气,“崎路人,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灯蝶这样的大妖,即便是天蝶盟这样的妖族势力,也不过是被背后更强大的存在,强推到前台的傀儡?”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解决了灯蝶和天蝶盟,也并不能解决问题,因为他们的背后,还有更——”
纤长的指尖,温柔地拂过眼尾,一路向下,在崎路人的嘴前虚虚地掩了一下,将他未及出口的话堵回口中,又继续往下,扫过他胸前被蝶妖自爆时的火焰燎作焦黄的发梢,素还真再度叹了口气,“说到底,这是我们妖族间的内斗,这件事远比你想像的更复杂、更危险!你犯不着为了我,把你自己掺和进这件事里来……”
“素还真,你在吓唬我?”
“哼,谁说我是为了你才掺和进这件事里来的?!”
血气方刚的少年,眉梢眼角皆是满满的傲意:“我管它灯蝶背后还有什么见鬼势力,小爷我可是正牌的捉妖师,这群蝶妖敢在人界作乱,小爷我就是要一管到底!”
“崎路人,你拿什么一管到底?且不说你能不能找到灯蝶,就算你找到他又如何?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斗得过灯蝶、斗得过整个天蝶盟吗?你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被在意的同伴轻易否定,骨子里溢满骄傲的少年一蹦三尺,一根手指对着自己的鼻梁,愤愤道:“素还真!你瞧不起我?你说我斗不过灯蝶?切!我斗不过他,谁能斗得过?你吗?”
“对,我!”小花妖扬起脖子。
“崎路人,你是捉妖师,你知道,梵莲的妖力不输任何顶级大妖……”
“啊哈,我的顶级大妖,劳驾您现在下个床,走两步,走两步给我瞧瞧?”
“崎路人!”小花妖气呼呼地鼓了鼓腮帮子,嘴唇高高撅起,“我是认真的!只要解开我身体里禁锢妖力的封印,我就可以……”
“只要解开你身体里禁锢妖力的封印?谁来解?怎么解?”
“融入血脉的封印,只有封印之人才能解除。怎么?素还真,你现在愿意告诉我,那个封印你的人到底是谁,他又为什么要封印你了吗?”
“他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对待你,就算我们能找到他,你觉得,他会答应为你解除封印?”
“什么叫他用这么残酷的手段对待我?崎路人,我不许你这么说前辈!”小花妖瞪大双眼,脸上的表情半是委屈、半是愤懑,“前辈他这么做是为我好!如果不是他不惜损耗自己的功体,在我的身体里设下禁制,用这种方法压制住我的妖力,又用最纯粹的佛气为我涤魂洗魄,现在的我,可能和那些蝶妖,并没有什么不同!”
“从前的我,只是在琉璃仙境玉波池中,沐天地灵气而生的一朵寻常莲花。是前辈收养了我,将我带回云渡山,让我有机会在佛前聆听禅音千年,修得芬陀利华清净无垢体,修成梵莲之身!是他渡我化成人形,给我取了名字,还教导我为人处世的道理!他用佛气为我伐体洗髓,不是想要折磨我,而是要以这种方式,炼去我的妖身,以免我似那些蝶妖一般,为血脉天性所控,沦为祸害人间的妖物!如果前辈他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他一定会设法为我解除封印……”
“所以,你要我,带你去见他?”崎路人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苦、声音有些涩。
每次听他提起“前辈”两个字的时候,他都会从小花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看到满得快要溢出来幸福与温柔。
那是他瞧着自己的时候,从来不曾流露出的眼神。
“不!我……不能跟你走!”
小花妖垂下眼眸,看向自己被重重莲瓣包裹的足踝。
“天蝶盟绝对不会就此罢手,明天,后天……一定会有更多的被蝶妖伤害的女孩子被送来医馆。如果我离开,那些女孩子,她们……该怎么办?”
“我现在,只有耳根和足踝,还有剩余的花瓣。”
“不知道这些花瓣,还可以救得几个女孩的性命!”
他抬起头,直视崎路人的眼睛。
“崎路人,你说得没错,这些花瓣……都是我的本体。”
“而妖力被封禁的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让自己在短期内,重新长出新的花瓣。”
“你不是总担心我把自己拔成个难看的莲蓬头吗?”他勾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你放心,即便有一天,我身上所有的花瓣全部都被拔得干干净净,我也没有变成莲蓬头的机会。”
“因为我——”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轻轻地、缓慢地,吐出五个字:
“会直接死掉!”
“会直接死掉!”
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却似一道惊雷,轰然炸响在崎路人的头顶。
炸得他头晕目眩,七窍生烟。
良久,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哑着嗓子,艰难地吐出一句: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望着崎路人瞬间失去血色的苍白面颊,素还真摇了摇头,默默地撸起右手的衣袖,将自己花瓣全失、伤痕累累的右腕,献祭一般地,递到崎路人的面前。
明白了他的意思,崎路人颤抖着,抬起手,将自己的指尖,搭上素还真的脉门。
指尖停留在脉门上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息,对于崎路人而言,却煎熬得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纪元。
指尖离开手腕的时候,他双眼通红,连眼白里都布满了根根血丝。
素还真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的时间不多了。”
“就算我狠下心,置那些女孩子的生命于不顾,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足以支撑我,离开这里,去到太远的地方。”
“崎路人,”他用力咬了咬下唇,“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云渡山,把我现在的情况,告诉前辈?”
“云渡山,对吧?”
“我知道了。”
强忍着将眼前的人搂进怀里的冲动,崎路人扶着床沿站起,强迫自己转过身体,用背对着素还真。
“好,我答应你,我现在就动身,去云渡山,找你的前辈,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请他来这里,救你!”
“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知道我劝不住你,只要还有受害的女子被送到医馆,你就会为了救她们,毫不犹豫地,继续拔掉自己身上的花瓣。”
“所以,我希望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放弃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等我回来!好么?”
“就当是为了……等你的前辈,好不好?”
医馆大堂。
“你要去云渡山?”风采铃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师兄。
“嗯。”崎路人点点头。
“他现在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不解开他体内的封印,他真的……会死!”
“融入血脉的封印,只有那个封印他的人,才能给他解开。”
“只要能解除封印,他就可以恢复妖力,重新长出新的花瓣。”
“那个人,是现在唯一可以救他的人。”
“我明白了,”少女点了点头,“你放心去吧,这段时间,我会好好地照顾他,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好。”
背着乾坤袋的少年,消失在钱塘城人流喧嚣的街头。
少年不知道的是,在他尽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逼迫自己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的时候,有一双令他心心念念的眼睛,一直紧锁在自己的身后,贪恋地追随着自己离开的背影。
一滴清澈的眼泪溢出眼角,顺着脸颊流下,流进嘴里,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素还真低下头,用低得只有他自己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崎路人,对不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