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绝对球感 第33章 他们的战争

男队的场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块沉重的铅块，就连回荡着的击球声都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紧迫感。

陆筝原本想请教冯戎如何偷袭发球，但冯戎紧绷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再找合适的机会。

冯戎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打扰的专注，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比赛所占据。

即使是休息时间，他也很少放松，或是在讨论战术，或是在默默地练习自己的技术动作，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仅仅包裹着他。

当陆筝第八次往冯戎那边瞟时，被人抓了个现行。

冯戎的球台在钟承翊隔壁，从陆筝的角度看，必须要越过钟承翊，她往左侧移动退到钟承翊身后的空档，已经靠近挡板边缘了，悄咪咪又偷看了一眼。

得，冯戎还是绷着一张脸，秦砺锋手上比划着跟他说话。

钟承翊正在和甄俊对练，陆筝离他有三个球台的距离，但他还是注意到陆筝的目光，于是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转过身单手撑着腰走了过去。

当钟承翊闯入视线时陆筝有些意外，他完全奔着她来的，严严实实挡在冯戎前面，她的目光与他对视，仿佛被他的眼神所穿透，于是尴尬地收回目光。

大型社死现场。

“过来。”

“啊？”

钟承翊左手撑腰，右手拿着球拍朝陆筝挥了两下，声音低沉：“你过来。”

两人都在挡板边缘，隔着三个球台也不影响对话，陆筝有些恍惚。

方穗禾靠在球台上悠闲地剥着香蕉皮，眼神里带着几分看戏的笑意，似乎对即将上演的“小剧场”充满了兴趣。

她嘴里轻咬着香蕉，含糊不清地嘀咕着：“叫你呢。”

陆筝的偷看行为她清楚得很，换做是她的话直接就去找冯戎了，哪像陆筝这么畏首畏尾。

陆筝：你们熟，我不熟啊！！

当然方穗禾也提过帮她去找冯戎，但被否决了，陆筝觉得自己的事还是当面求教比较好。

听到方穗禾的“提醒”，陆筝尴尬地朝她投去一个略带求助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但方穗禾只是笑而不语，继续剥她的香蕉，一副“你自求多福”的模样。

陆筝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走向钟承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干嘛？”

“是你想干嘛，一直往这边看。”钟承翊拿着球拍的右手自然垂下，身体语言十分轻松，却给陆筝一种难言的紧张感。

陆筝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抿了抿唇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好像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那还是摊牌吧。

“我想学偷袭发球。”陆筝的声音细若蚊呐，但钟承翊听清了。

原来是这么个事。

他立刻扭过头去看隔壁桌，秦砺锋拿着一筐球在给冯戎发球，他的目光在冯戎身上停留了一阵，似乎在衡量什么。

“你现在练成什么样了？”转回来，他认真问道。

陆筝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愣神，想了想回答：“发给你看。”

她的球拍在自己那台的桌上，于是她伸出手讨要钟承翊的球拍，钟承翊也没有丝毫犹豫，把球拍递给了陆筝。

这个动作虽小，但在乒乓球队里，球拍几乎等同于选手的延伸，是他们的私人领地。

她走到球台旁摆好姿势，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对面的甄俊也十分配合地做好接球准备，陆筝说了声“谢谢哥”。

陆筝轻轻抛起球，手腕迅速翻转，钟承翊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目光如炬地观察着陆筝的动作。他没有打断她，只是偶尔微微点头，似乎在肯定她的某些细节处理。

等陆筝发完几个球后，他才缓缓开口：“偷袭发球的关键在于出其不意和速度，你的动作已经有模有样了，但还需要在力量控制和手腕灵活性上多下功夫。”

她发了四个球，甄俊接到了三个，表示她的误导性还不够，让甄俊准确预判到她要发什么球。

虽然偷袭发球不是钟承翊的路数，但他多少也懂一些，看陆筝现在的程度，确实需要有人进一步指导她，传授经验。

“咳咳。”甄俊轻咳了两声，不远处，孙湛和李国伦一路交谈着走过来。

钟承翊从陆筝手里拿回球拍，边说道：“我去跟冯戎说，你好好训练，别东张西望的影响别人。”

陆筝脸上闪过一丝愕然。

影响谁了？怎么就影响别人了？？看看还能少块肉？？？

“回去吧。”钟承翊轻轻推了陆筝一把，逐客令下的很明显。

陆筝有些嫌弃地剜了钟承翊一眼，跨过挡板往自己的球台那边走。

“唉，有个小师妹就好了。”甄俊望着陆筝的背影无比遗憾。

甄俊和钟承翊师出同门，甄俊是孙湛的第一个徒弟，说起来孙湛门下除了甄俊比较让人省心，其余都是个性十足的混小子。

程启在李国伦升任主教练后也归到孙湛门下，养猪事迹就不多说了，其实原本养猪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同门兄弟丘书臻，李国伦觉得下乡养猪不足以磨他的性子，临时改道部队让他接受教育去了。

别看名字很文艺，其实这哥也是个搞事的主，什么怒吼裁判啦，集训期间外出喝酒啦，多次惹祸，禁赛时间比比赛时间都长，硬生生耽误了他的职业生涯，导致他没打出来……

钟承翊直接略过，还有一个此时不太出挑的孟卓，在队里属于上蹿下跳的“猴子”，经常被李国伦拎出来和袁辛一起批评。

综上，甄俊成为孙门的清流，是唯一一个能给师父带来慰藉的“棉袄”。

陆筝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师妹，不过转念一想，师弟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恐怕就算有了小师妹，也要被他们带跑偏了……

钟承翊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白球，走到桌前准备发球：“你倒是可以自己收个女徒弟。”

除非孙湛去女队，不然他们哪来的小师妹，想想都知道没戏。

两人刚说完，孙湛和李国伦已经走到了近前，孙湛回到台边看俩徒弟对练，李国伦背着手继续巡视其他球台。

经过冯戎那台时他脚步放慢了一些，但终究没停。

李国伦和林立骅最大的不同就在这里。

冯戎的心很重，仿佛被一层又一层的细密蛛网紧紧缠绕，每一根丝都承载着不同的情绪与压力，交织成一张复杂难解的心网。就像是一片深邃而广阔的海洋，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波涛汹涌。

冯戎和钟承翊几乎是同时进入国家二队，也同时升入国家一队，而且两人还是同岁，在钟承翊被退回省队前，他们在队里犹如并蒂之花，不分伯仲。

钟承翊在省队的两年，冯戎跟随国乒出战不莱梅世乒赛团体赛，成为最年轻的男子世界冠军，2006年钟承翊打回国家队，那时他已经被落下了一大截，跟“三虎将”的差距更大了，冯戎也把他甩到了身后，他被指派去当汪华的陪练，成为了配角。

然而钟承翊并未就此沉沦，他像是一匹不服输的战狼，拼命追赶前方的目标，经过两年的刻苦攻关，终于在2008年京市奥运会后，于全国锦标赛接连击败“三虎将”，夺得了男单冠军的桂冠。尽管如此，他与冯戎之间的差距，仍然如同天堑般难以跨越，冯戎已经获得了2008年国际乒联职业巡回赛总决赛单打冠军、2009年乒超MVP、亚锦赛四冠王、世界杯团体赛冠军等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成绩。

当时，媒体甚至宣称，冯戎的面前，只剩下了汪华这一座大山，国乒新一代一哥的宝座，似乎已经触手可及。

后来的事大家多少都知道一点了，2010年，巨变开始。

这一年三小将相继突围不假，但对冯戎来说，却也是压力倍增的一年，他不仅要面对老对手钟承翊的强劲追赶，还要应对新对手袁辛的猛烈冲击。在莫斯科直通赛中，可以说钟承翊和袁辛是踩着冯戎的肩膀出线的。其实他心中焦急万分，但他强装镇定，所以在第三轮直通赛，受了刺激的冯戎带着非赢不可的决心，一举冲出线，拿到了最后一张门票。

命运似乎也不太眷顾他，莫斯科世乒赛决赛，冯戎2-3输给卢卡，成为在决赛里唯一丢分的人，而钟承翊抓住了李国伦给的机会，拿下关键一分，实现了他和冯戎之间竞争的反超。

这还没完，之后的乒超联赛中，冯戎不幸崴伤了脚，导致他退出了中国公开赛，全锦赛中他又0-4完败，接着世界杯单打被换下，改由钟承翊和汪华联袂出战，虽然这个替换更主要的原因是为了让他养伤，但他还是对自己很失望，失望自己的状态差。

直到钟承翊又抓住了世界杯的机会闯入决赛拿到亚军，冯戎更焦虑了。他开始反思自己，或者说开始胡思乱想。他会时不时地想起莫斯科世乒赛的决赛场，如果自己那时候也赢了球，现在会是什么样？肯定状态不会差，机会也更多……于是他陷入自己假想的怪圈，绕不出来，想不明白，只能脚踝一阵一阵地疼，心里一阵一阵地乱。

再之后的亚运会，冯戎带伤上场夺冠后，高然去采访他，在文末的记者手记中，她写道：

「秦砺锋评价冯戎是“过分的低调”，做事想太多的后果，其实很多都是在杞人忧天。冯戎自己也承认，归根结底还是由于不自信。」

「你不知道哪句话真正能触动冯戎的神经，因为他表情没有变化过。冯戎说自己在“装”，装的时间长了，自己不揭密别人都猜不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团体赛是想要上场还是没有把握？比赛是紧张还是打兴了？都得猜。」

「冯戎似乎总把困难想得太多，这算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后天下之乐而乐”。」

高然问了秦砺锋一个问题。

之前所有输过的比赛，哪次冯戎最痛？

秦砺锋说，冯戎每次都痛，什么比赛他都在乎，所以心里放了太多事，太沉。

他让高然去问冯戎自己。

冯戎听到这个问题，想了想举了两场比赛：2009年世界杯半决赛3-4输给白俄罗斯名将弗拉基米尔，就是钟承翊在亚欧对抗赛打赢的那位，还有2010年莫斯科世乒赛决赛2-3输给卢卡。

他说，这两场比赛如果赢下来，自己在队里的位置会更稳固。

其实外人从来没有怀疑过冯戎在队里稳占前三的地位，但冯戎自己不，他怀疑，他不自信，但他很会藏。

如今世乒赛在即，正如李国伦所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标，但都是想利用世乒赛找到自己的位置。

相比于冯戎的严阵以待，钟承翊虽然也压力山大，不过稍稍好那么一点点。

他也想找到自己的位置，其实也有过摇摆的时候，但他总会想起陆筝发的那条短信，然后心中的阴霾就会散去不少。

冯戎和钟承翊，他们的性格看似相差很大，其实骨子里非常相像。表面上看，冯戎性格平和，君子如玉，钟承翊性格张扬，气场强大。实际上，他俩都属于内向型，都是骨子里非常倔强的人，也许冯戎还更固执一点。

三小将，三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宛如一个精心构建的三角形，每个角都承载着不同的力量和情感。冯戎和钟承翊就像命运交织的双生子，他们既是队友，又是竞争对手；既是朋友，又是彼此心中的一根刺。袁辛作为后崛起的新星，为“双雄并立”的格局带来了新变化，他如同平衡两边的中和剂，他的存在让这个三角形的结构更加稳固，也更加丰富多彩。

现下似乎只是冯戎和钟承翊的战争，不久的将来，袁辛也将入局。

正如陆筝说的那样。

“而且我觉得，你也是个有野心的人。”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天才太多，也是悲哀。

希望我描述清楚了，能让大家get到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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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他们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