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枕梦 第5章 夜尽

十六日，晴。

若我还如寻常人拥有躯体，定会认为今日天气极好，尽情地在冬日里暖着身子。

可如今我不过一抹孤魂，只能躲在檐下，看着蝶儿和花儿为着即将到来的新年忙里忙外。

如果能和她们一起过年就好了……

明明命不久矣，我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慌乱，真是奇妙，我竟然也有这么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一天。

若是可以，我想知道，他为何要待我这样好，为何要吻我。可我不敢问，他怎会对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心生爱慕呢？更何况，我也承担不起。

我不是归人，是过客，是错误。

这天下万千风景原就没有一处属于我。

他也是一样的。

分别总是会到来的。

纵使千般不愿，纵使万般不舍，我也只能接受。既然结局已无法改变，我也不愿再将时间花在无意义的找寻与等候中。

至少……时光待我已足够温柔。

暗自下定了决心，入夜后我寻来了香独秀。

“阿香，多谢你数日来为吾奔走。”我诚恳地向他道谢。

不待他反应，我又说：“你曾说会为我实现心愿，这句话还作数吗？”

“吾香独秀自是言出必行。”香独秀肯定道。

“我想阿香在接下来的日子都陪着我。

“想和阿香一起散步，集境一定有很多美丽的风景吧。

“想和阿香一起看日落，不是行路时匆匆瞥过的那种。

“想和阿香一起赏雪，我还没有见过雪呢。

“想和阿香一起看烟花，好久好久没有看过盛大的烟火了。”

……

“想和阿香一起过年，蝶儿她们准备了很久呢。

“想和阿香一起再看一次雅谷的兰花，它真的很美。”

“想和阿香一起把时间都浪费掉。

“所以阿香，算了吧。”

就这样，算了吧。不要再为了不可能的事情四处奔走了。

分明是在说着“求死”的话语，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一向情绪化的我竟在生命的末尾学会了从容，这大概也是香独秀教给我吧。

我以为香独秀会向昨日一般在我的坚持下应允我的要求，可一向温柔待我的他，在片刻怔愣后，面上却是满满的不悦，我甚至在他的眼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焦急。

是我要求太过吗？

“你犯了两个错误，一是约好了怎么能改呢，二是轻重不分，你这一点不好，该改。”此时的他，神色肃寂，眼里一向莹润的琥珀光几欲凝结。原来他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这样一点也不“香独秀”的表情。

“你方才说的这些事情，解决了当务之急后，我们再做不迟。”

这样的话，若是被他人听去，怕是整个三司十二殿都会震惊吧。

可是阿香，奇迹若是那么容易出现，便也不会被人称之为“奇迹”了。

“阿香，前路已不可知，若真是无可转寰，吾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帮吾，好吗？”我平静地望着香独秀，语调从未如此坦然。“莫忘了人生到处从容啊，这是你教吾的。”

时间几乎在我与他之间凝固，风也停止了流动，这木制的方寸之地，流转的只有静默，静默，静默。

终于，香独秀轻叹了口气，打破一室寂静。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突然发现，香独秀从未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如此。

十七日，晴。

香独秀在将事情委托给太君烨后，带着我欣赏集境美景。我方知，异域山川，似他温柔。

十八日，晴。

许是老天眷顾，傍晚时的天空好似被火焰烧着了一般，红的、粉的、紫的……奇特瑰丽，变化万千，令人心惊。

霞光染上了香独秀衣袖、发丝、眉眼……为他披上了满身金光，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心里只想着《大话西游》里的那句话——

“我的心上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香独秀没有身披金甲，也没有驾着七彩祥云，可一直努力拯救我、陪伴我的他，如何不是我的盖世英雄呢？

十九日，夜。

“咚咚咚。”

我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是熟悉的香独秀，与陌生的满天飞雪。

霜雪清艳，簌簌飒飒。

我伸出手想要接住几片雪花，却被雪花穿掌而过。

在我失落时，香独秀接住了那几片雪花，用术法将其凝于我掌上，仿佛真有细雪在我掌心停留。

“接到了。”

明明手中空无一物，我却觉得灼热无比，有如烈焰，顺着掌纹一路烧到我的心间，眼底。

他这样，叫我如何舍得呢？

如此美丽的世界，如此温柔的人，还有思念着我的亲朋……这一切的一切叫我如何舍得呢？

我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此时尽数瓦解。

我生命中的第一场雪，这样温柔、这样美丽的雪，为何是在这种情况下与之相遇呢？

二十日，夜。

香独秀如约带我去看烟火，在等待烟火绽放的时间里，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感受到他一直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我回过头去，撞入一片缱绻。

我在他的眸中看到了我自己的身影，他凝视我的眼神太专注了，也太深情了，仿佛我回到了亿万年前，化身成一只朝生夕死的蜉蝣，落入他眸中，此后山河倾覆，冰川消融，斗转星移，飞鸟、游鱼、走兽……或存或亡，而我，在他眸中凝成琥珀封存，岿然不动。

他不该这样看我的，这会让我产生不该有的妄念与痴念。

误以为……误以为我是被他爱着你的。

“阿香，你这样看女孩子不好？”我强忍着心中苦涩对他说。

“为什么？”

“会让对方误会你对她有意的。”我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而且……阿香这么好，对方还可能会因此倾慕于你的。”

“喔，吾明白了。”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大道理一般拖长了声音。

他……明白了就好。

不，我不该告诉他的。这是是虚幻，是错误，是强求，可我就是舍不得这不属于我的缱绻目光，是我贪恋了。

“抱歉，没有直接告诉你是吾不好，让你忧心了这么久。既然上次没能让你明白，那这次就通过语言让你知晓吧。”

“诶。”听到这样不明所以的话，沉浸在悲伤里的我重新看向他，他将我并不美丽的面容牢牢地锁在眸中，眸光一如方才。不是说了……这样的眼神会让我误会的吗？为何还要这样看我……

“没有误会，吾香独秀确实倾慕于你。”

“你……你是不是搞错了倾慕的意思。”

“如此简单的词语含义吾怎会弄错，吾，不会错。”

他一手拥我入怀，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欲拭去我未落的泪。“虽然吾知道被吾倾心是件很让人怎样惊喜都不足为怪的事情，但是哭泣还是算了。”

“才没有哭。”

我确实没有哭，魂魄哪来的泪腺，我很庆幸这一点，若非如此，我此时该是眼眶通红，满脸泪水吧，那样太难看了，毕竟梨花带雨的姿容是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而我始终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我能美一点，再美一点。

香独秀的双唇离我越来越近，我仿佛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和我擂鼓般的心跳。

“怦！怦！”

“砰！”

是烟火绽放了吗？好大的轰鸣声，震得我什么也听不见了。只看到焦急、惊慌、恐惧交织在香独秀的眼里。

时间到了呀……

我的决定果然没有错。离别必然到来，可至少我已看过了这人间的花与雪，实现了一个又一个愿望。

烟花……可真美啊……

我想对他说，不要惊慌，不要害怕，不用再施术了，别忘了人生到处从容啊。可我已经无法发出声音，最后的最后，我只能用笑容告诉他，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我感到很幸福。

烟火接连绽放，绚丽无比，映得天际亮如白昼。香独秀眼前的人也如烟火般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无边的夜里。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

长夜已尽。

月已落。

没死，回家了。

隔了太多年，已经找不回当年的感觉和心境了，文笔也越来越差。这部分的结局是一开始就定下的，原本是打算写长篇的，之后还会再和阿香在苦境重逢，但是拖了这么久，后面的单元还会不会写我也不好说。

总之这个故事是写完了，还有一篇后续番外，会尽快写完。

绿白上有一些异度魔界的乙女文，直接搜“月摇光”就行，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之后会和阿香这篇一起放在本里做纪念，虽然没啥人想要，但我自己是真的很想要。

（虽然我改了个带“月”字的名字，但这篇绝对不是不可代入的梦女文。）

最后，谢谢愿意阅读的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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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