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命之戏梦江湖 第83章 天弃病子

十五月圆之夜，天上是满月旷照，地下是人影纷乱，无人有闲心赏月吟诗，各派势力趁着群侠集三音汇响，各自安排战力准备剪除正道羽翼。一批批死士往一羽坛附近埋伏，只待院中半月钟爆炸，格杀叶小钗性命。

火龙舌附近倒是宁静安详，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挑战万俟焉的威能，反派们约好似的有志一同，将全部兵力都压在了一羽坛。不仅太黄君，天蝶盟和魔域也派出了诸多高手，势要诛杀刀狂剑痴。

亥时将近，素还真已提着由呼三叹提前偷出来的八卦人|头颅，与朱雀云丹一起候在火龙舌。

“素还真，要是金太极不能康复，今天你们两个谁也走不出火龙舌！”万俟焉提前威胁道。

素还真并不在乎万俟焉的威胁，信心满满回道：“前辈请放心，此法定然无误。”

这时，火龙舌竟吹进来一阵风雪，原本凉快的火龙舌温度更降低数分。

“嗯——？哪里来的白目？！敢打扰我徒弟的疗程？！”万俟焉的暴脾气一点就炸，叫嚣着差点要冲出洞外与抱着孩子前来的擎海潮一决高下。

“前辈请息怒。”素还真马上阻拦道，“是素某请擎海潮前辈同来火龙舌，三音之声救一人是功德，救两人是功德无量。前辈慷慨仗义，定不忍置稚童于不顾。”

“真是刺激人啦！”万俟焉大喝一声，还是挟着火球光影飞出洞外。素还真两人见状忙追了出去。

“哇塞，这颗火球真大呢。”

“老乞丐你讲啥？！”

洞外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看着倒是风姿飘逸，另外两个一个酒鬼一个乞丐，画面真是格格不入。

万俟焉刚想发作，眼尖地看到那个穿羽氅之人怀中的婴孩，也如自家徒弟那样不死不活的，顿时软了心肠。

“前辈且慢啊——”素还真追出来，刚想调解双方冲|突，却听万俟焉神奇地降低了音调，突然变成个慈爱的长辈。

“可怜的娃儿，真是比我的徒弟更惨，小小年纪受这种罪。”

万俟焉自火球中现出真身，快步过去要求看孩子，擎海潮有些不愿，但看他并无恶意，反而一副疼惜的模样，便将雪芽递给了万俟焉。

万俟焉抱着孩子居然父爱爆发，竟用熟练的姿势轻轻掂了掂孩子，直叹这娃儿太瘦弱了，还责怪擎海潮他们怎么养的孩子。之前嚣狂不可一世的火龙狂人，想不到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这么大的转变实在震惊素还真两人。

“喂，你这颗大火球，稍稍抱一下就好了，快把孩子还给我们。”老破碗有些不放心。

“切，你们自己不会养，让娃儿遭了这么多罪，还不准别人抱吗！”万俟焉说着就往山洞里走，众人忙跟他一起进入。

“没想到万俟焉前辈如此喜爱孩童。”素还真边走边调侃道。

“哈哈，只怕是万俟焉实在看不惯那位前辈错误的抱婴儿手法，才忍不住出手相救。”朱雀云丹轻笑数声，让走在后面的擎海潮三人略显尴尬。

“好了，亥时将至，一次性医好两个人，胜造十四级浮屠！”万俟焉大笑着将雪芽放到金太极身边的石台上，转身对擎海潮说，“不会抱孩子就要学，真不知道你咋样做人老爸的。我如果有这么可爱的后代，一定天天给他抱着不撒手，养得白白胖胖身体健康，武功盖世刀法无双。”

“不劳费心。”擎海潮别过脸，并不想与他人多言雪芽之事，只冷冷地回了一句话。

“好啦好啦，我们以后会注意的。”老酒虫打了个圆场，将话题转移到金太极身上，分散万俟焉对雪芽的注意力。

说起自家徒弟，万俟焉又开始滔滔不绝长吁短叹。

亥时即将来临，素还真把吸音石放于两位伤病员之前，举起八卦人|头颅随时准备着。

亥时正点那刻，自远处传来两声巨大音声，一阵琴弦一阵钟，吸音石吸音反射，素还真立即敲响手中鼓。琴钟鼓三音齐聚，至|阳|之音回荡千里，刹时尽扫金太极与雪芽体内郁结的|阴|气。金太极马上恢复了意识，甚至能开始自我调息。

众人纷纷看向雪芽，只见稚子深眉终于渐松，微微张口却不哭不闹，努力呼吸着久病后的第一口空气，轻浅的胸膛起伏，让人担忧他随时又会再度绝息。

老酒虫很快推了擎海潮一把，将愣愣注视着幼子重获生机的擎海潮推到雪芽面前。这下连万俟焉也不吵着要抱孩子了，大家目光都集中在擎海潮身上。擎海潮犹豫片刻，抬手尝试触碰已经活络过来的孩子，僵在半空的手尚未做好心理准备。

这时，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却先抓住了他的手指，擎海潮低头一看，雪芽依旧未睁眼，也没发出任何哭闹声，手中所抓，仿佛是初初感受这个世界时，第一个令他心安的物件。力道如此柔弱，却又如此坚定绝不松手。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迟钝，还不快抱孩子！娃儿刚醒来缺乏安全感，还愣着做什么呐？！”

万俟焉刻意压低嗓门生怕吓着孩子，但听起来还是很|粗|鲁，他冲着擎海潮教训时，雪芽居然开始流泪了，擎海潮马上笨拙地将孩子抱起，轻轻拭了拭开始回暖的小脸。

“唉，果真有后遗症。”素还真再次给雪芽把完脉后，不由叹息，遗憾地对他们说，“两人的三歇之症都已解除，但雪芽恐怕五感有失。”

“吾与你有不同看法。”朱雀云丹也过来诊治了一番。

“素某险些忘了朱姑娘也是神医，不知姑娘有何见解？”

“吾认为雪芽不仅将失五感，智力成长也将有障碍，最多不会超过五岁。”

“这……”

“五感缺失可有法可医？”擎海潮不理智力问题，只关心也许有一线希望的其他病症，刚缓和的冷眉又紧锁起来。

“后天五感缺失倒是有法可医，但吾观此童乃先天有缺，恐怕人力无法逆转。”朱雀云丹再次确认后，做出了结论。

“这不可能。”老破碗马上反驳道，“擎海潮捡回雪芽之前，明明还听到他嚎啕大哭，怎有可能是先天缺失。”

“吾只是实话实说，素还真你认为呢？”朱雀云丹又把球踢给了素还真。

素还真思考片刻，叹道：“唉，是素某医术浅薄，竟没看出这层先天因素，闭气过长只是造成五感缺失之症愈加严重，并非它的病根所在。”

“你们的意思是，小雪芽原本就是个残缺不全的婴儿，我们应该放他在雪地里死，救回来反而是自找麻烦，还让他继续痛苦的人生？”老酒虫有点生气，更多是气恼上天对这个孩子太过不公。

“素某绝无此意。”素还真忙解释道，“诸位前辈仁心大义，救病子于死危之中，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相信就算丧失一切，有亲友之爱也能让孩子感受到人生的美好。”

这就是对雪芽下定终生残疾的判决了，也许让这个孩子重新轮回投胎才是最幸福的事。

大家不敢劝擎海潮放弃雪芽，他虽然平时装得一副漠然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比谁都自责，在乎这个义子。何况为了医治雪芽，已经尝试过太多办法，倾注了太多感情。

“多谢诸位，我们离开吧。”

擎海潮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静，他似乎在判决前一刻，就已经做好决定，只要雪芽能醒来，他就愿意将孩子养大。

“北海鲸啊……”回银盌盛雪的路上，老酒虫欲言又止。

他们在著名的御风楼客栈歇脚，擎海潮买了不少羊|乳，一点一点用筷子蘸着喂进雪芽嘴里。

“你想说什么吾都知晓。”

擎海潮不再皱着眉，面对雪芽的时候甚至缓和了神色，将他当成正常孩子一样对待，担忧雪芽见到义父愁眉苦脸的模样影响成长，哪怕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看得见。

“那你应该知道小雪芽恐怕……也许……可能……会是你一辈子的拖累。他这样无感无觉地活着也是一种痛苦折磨……”老酒虫痛心地灌了一大口酒。

“吾孑然一身，何谈拖累？小妹说的是，吾与此子既有父子缘分，便不该轻易将之抛弃。身为父亲，吾不管他是不是五感尽失，是不是呆傻痴儿，他是吾儿，便是世上最好。”

擎海潮认真地对根本听不懂的雪芽说：“无感无觉，不代表不能拥有别样精彩的人生，吾一定会想到办法，帮助他感受这个人间的美好|色彩。”

“是啦，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而且我听说婴孩的感觉最灵敏，也许能感应到周围亲人的喜怒哀乐各种情绪。”老破碗轻轻摸了摸雪芽的头，稀稀疏疏的天生白发也令人心有不忍。

“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一起照顾他。我就不信有这么多人的疼爱，小雪芽的世界还会变成一片灰暗。”老酒虫又叫了一坛酒，他今天心情不好需要借酒浇愁，老破碗只好舍命陪老友。

只有不饮酒的擎海潮独自缓缓喂着羊|乳。

“回去之后，切记将雪芽病况瞒着小妹。她尚未出阁，吾也不想她为雪芽状况忧虑。”

“安啦，我们三个光棍养一个婴儿完全没问题，惜夫小妹还要嫁人，有个拖油瓶总归不好。”

“老酒虫，饮你的酒，少说话。”擎海潮故作不快地说。

“好啦好啦。”老酒虫胡乱打着哈哈。

“除非吾年老力衰，连走路都困难，否则就算雪芽痴傻一生，吾也有能力护他周全。小妹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实不必让她过于操心雪芽之事。”

“你根基深厚，修为超先天，一定是活得比身体孱弱的雪芽不知道多多少甲子春秋呢。”老破碗笑道，“不用愁啦，还是好好考虑怎样养才是，养一辈子说得简单，做起来可是真困难。”

眼见怀中孩子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想睁眼眼皮却有千斤重，只能用乱挥的小手表达自己的不安，直到再次握住义父的手指，才流出泪来。

所有的叹息必须憋在心里不能吐露，擎海潮冷眉首添暖意，学着万俟焉抱孩子的姿势让雪芽睡得更舒服些。

但——

“北海鲸，我觉得你有必要马上化光，赶回去找惜夫小妹帮忙。”老酒虫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还等什么，擎海潮啊，你可要抱稳了，这是你自己说要养他一辈子的义子，可不能因为孩子尿了你一身就中途把他丢了呐。”老破碗甚至拿起自己的破钵盂，不忍直视地遮了遮眼睛。

“吾……吾怎会介怀……毕竟是婴儿天性，如此也算是有活力了。哈……哈哈……”

苦境天空一道白光疾驰划过，伴随数声干笑，眨眼已冲回银盌盛雪。

“以后，银盌盛雪就热闹了。”老破碗跟老酒虫不紧不慢地悠闲而行，顺路还带了些孩童玩意，“北地雪中的病苗终于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