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命之戏梦江湖 第72章 佛说因果

黑白郎君身陷魔域，想要单人独剑完成营救工作将是万分艰难。

缓步行于林间的元元心内心踟躇，身上毒患似有定律，一开始只是每隔六个时辰发作一次，后来发作间隔缩短一个时辰，现在已经是每隔三个时辰，就会抽尽他所有的气力用于压制。

这种状态下的他，还有能力去救南宫恨吗？不知中原哪里有大夫可以医治，元元心甚至悲观地想到，也许他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去。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死之前，必须完成此生武道巅峰的理想！中原最负盛名的刀狂剑痴，最令人期待动心的剑上瑰丽之战，在生命最后一刻来临前，尽情燃烧所有战意吧。

天南山，天南一隅，竹篁幽幽，风穿过林带出一派隐世清静，在浊浊江湖中遗世独立，偏得安详闲适。毫不起眼的世外之地，却是现今武林道上最出名的铸剑师半驼废的居所。

青山草茅，敲铁声声，叩在剑身的是打铁声，也是灵铁渴望成器的剑声。

因叶小钗之故，天南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半驼废也名扬天下，上门求剑的人络绎不绝，却无一人能到达天南山草茅打扰到半驼废安宁的退隐生活。

自叶小钗与他反目，已经离开两日了，虽然解释了一切，但爱徒是否能回头，半驼废心里没有底。今日的打铁声略显延滞，总有不祥的预感让他心神不宁，不是叶小钗遇到危险，就是自己将有莫大危机。

剑意精纯傲然，从隐世的竹林外传来，竹叶翩然纷落全部化为剑叶，随着真气，荡开天南草茅的守护结界。遮不住的剑者华光令铸剑师惊艳称奇，那是一名剑者，也是一口绝剑，剑声高亢激扬，分明求战之意。

半驼废停下手中活计，握起擎天神剑肃然以应。

这种纯然的剑意，来者不是恶徒，应是剑道中人。这世上除了叶小钗，也许终有人能配得上擎天神剑。

“老者，你就是闻名天下的半驼废？请问刀狂剑痴叶小钗可在？”

竹枝翻曳迎道，步出一名身材极为高挑的白发少年，复杂耸立的发髻，一身飒然英姿，毫不逊于叶小钗的逼人武息，只是少了几分沉稳，而多了几分青涩。

“闻名天下不敢，老朽正是半驼废，少侠找叶小钗可是为比剑而来？”半驼废何许人也，一眼便看穿来意。

“吾曾于公开亭贴挑战函，公开挑战刀狂剑痴，怎料被人中途破坏。未免再发生这种事，只好自己找上门，请老者海涵。”

元元心言语客套，可丝毫没有谦虚之意，高高扬起的头始终要人仰其鼻息。

“多方探听之下，方知刀狂剑痴近来在他师尊的住所休养，故此冒昧前来，但求一战。”

武者一旦出名，这种挑战者就会络绎不绝，半驼废见多了，他以前也不知教训过多少来向他挑战的剑客与铸剑师。眼前这小子虽拥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剑意，终究还是过于年轻气盛，不及自家爱徒叶小钗万分之一的剑者气度。

“刀狂剑痴盛名在外，老朽能理解你欲攀高峰之心思，但剑者还是应当爱惜自己的羽毛，过早折翼，只怕会一蹶不振。”看出少年眼中异常的桀骜，半驼废好言劝道。

元元心俊眉微皱，目光扫向半驼废手中短剑：“吾敬你为老，方好言相询，劝你不可倚老卖老，若无法相告刀狂剑痴下落，便换师替徒应战如何？”

“嗯——？！”咄咄相逼，半驼废心有不快，轻轻按剑。

就在两人气氛紧逼之时，天际突然阴云聚集，天阳倏然被遮，大地陷入一片昏暗。

惊疑间，但见一人从天而降，自阴霾中狂霸现身。重重的铁链声响，熟悉的嚣狂笑声，正是——

“南宫恨？！”

元元心眼前一亮，正愁无法单枪匹马冲进魔域将人救出，黑白郎君竟然被释出单独进行任务，大好机会！

“是你，翳邪——”南宫恨落地惊见熟人，不由身形一顿。

“吾叫元元心。南宫恨，你能出来太好了，吾正愁无法一还上回魔域相助之情。”元元心高兴地正欲上前帮南宫恨斩断枷锁。

“不可！”黑白郎君内元激荡，将元元心逼退数步。

“看到吾面上的兽骨了吗？魔域以此控制吾为他们杀人，不管吾逃到何处，他们都能找到吾，控制吾，南宫恨身不由己啊！”一身傲骨的黑白郎君竟悲痛哀叹。

观他脸上兽骨，与血脉相连附肉而生，若强行拔除，将毁去脸上所有血肉。

“莫非——”元元心领会地看向半驼废，“你今日任务，是来杀他？”

南宫恨杀眼也转向半驼废。

“吾与魔域素无交集，因何要杀吾？”半驼废岂是坐以待毙之人，谈话间，真元灌注剑身，手中短剑赫然成为真正的擎天神剑。

“吾不管你与魔域有何瓜葛，吾的任务就是杀了你。只有杀了你，吾身上十八支兽骨的禁锢才能解开。为了自由，半驼废，你可以开始挣扎了——”

“且慢！”元元心再度阻拦，“十八支兽骨，是否代表你要杀十八个人才能彻底解开束缚？”

“是……唉，可悲的吾，可悲的黑白郎君，竟然要靠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搏得自由。南宫恨恨，恨呐！”悲声起，南宫恨浑身真元暴冲，天南草茅瞬间夷为平地。

狂人与老者之战就在那一刻铿然爆发，不知该如何做的元元心被挤出战圈退在一旁。既想帮南宫恨解除束缚痛苦，又不想让他以这种折辱武格的方式来换取自由。若真放任，那么如此自由，已不配武者之名。

前日虽是短短数招交手，狂人豪迈心性已让元元心钦佩，做人做事若能如黑白郎君这般恣意潇洒，实在不枉此生。绝不能眼睁睁看他自毁武格！

心思把定，元元心即刻化剑出招分割战场。

“你要阻止我？！”南宫恨战意狂燃。

“武者立于世，俯仰无愧天地，吾无法看你沉沦。”

一剑挡关，立于半驼废身前，面对魔性狂张的南宫恨，元元心丝毫无惧。

“少侠，这不关你事。”半驼废也没想到前一刻眼睛还长在头顶上的少年竟会仗义执剑。

“退开——！”剑气扫开半驼废，元元心眼神坚定地紧盯南宫恨。

“哈哈哈哈——”南宫恨狂声大笑，“你是自由身，不懂失去自由的痛苦，免去说教，来！杀一名老头，吾或许会感觉汗颜，但如果对象换成你，杀你，令吾欣悦！”

“那你可莫留手啊！”

南宫恨手中也化出一口魔刀，用魔域所习功夫对上元元心浩然天地之剑，一时间火星交迸绚烂非常。

半驼废紧握擎天神剑候立在侧，欲寻时机重创南宫恨剖开生路，但战中两人斗得如火如荼，身影交错难分彼此，旋转来回只闻得战声，光影，与飞扬的残叶尘土。

‘不妙！毒又发作了！’

内元越摧，越感眼前白芒更浓，注意力更难集中。原本用以压制毒患的真气现在不得不全数释放出来，抗衡黑白郎君霸道绝伦的力量。

高手过招岂容失神，元元心隐约已见此战结果。

‘不能是此时！’

剑意再提，尘土残叶与半驼废铸剑炉中所有铁质残器，全数化为护主之剑，元元心右手化刀，左手运剑，大喝一声！

“剑越江山弭八荒——”

“来得好！”见元元心刀剑合流之气磅礴无比，南宫恨竟露喜色，魔刀腾然挥动森森魔气。

“三|阴|破|阳|鬼风刀——！”

魔刀妖气惊得鬼哭魂嚎，很快聚成一道庞然刀劲。另一方面，刀剑并流汇合万千自然剑意，也凝成巨大剑形。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刻，突然一声清脆的酒壶落地之声，伴随第三方突来的另一道功力不弱于他们两人的剑气，三道气劲轰得整座天南山山动地摇。

未及回神，又闻得一声浓厚鼻音喊道：“灵虚，神封——”

那后来的第三者剑气疾射，向南宫恨心口位置飞速而去。

“不可！”元元心眼疾手快，剑气迅发欲替南宫恨挡招。

两道剑气在动作稍慢半分的南宫恨胸前半寸撞上，其中一道竟然转向，折射往半驼废飞去，来不及反应，半驼废中剑应声倒地，心口灌入的剑气炸出殷红血花。

“啊——！”面带疤痕的白发男子惊喝一声，扑着冲过去接住半驼废倒落尘埃的身躯，悲痛地杀意狂升。

“吾……”不知究竟是谁的剑气杀了半驼废，元元心一时慌了神不知所措。

却见南宫恨突然浑身抽搐，痛苦哀嚎，一支兽骨自他脸上脱落。阴云中又现一只魔手降落将他抓回魔域。

“站住！”挥剑击向魔手，人却已不见。

元元心急欲追赶，刚两步，毒|性|彻底爆发，手脚哆嗦地站都站不稳，眼前一片白茫昏死过去。

……

“叶小钗，莫急伤心，半驼废仍未死呢。”

叶小钗闻言，又惊又喜，抱着半驼废的躯体急向秦假仙求助。但看秦假仙抬头望天，不慌不忙地一直等天际乌云尽散，阳光重新遍照大地时，才缓缓开口，依旧是浓重的鼻音，却是不一样的稳重。

“收敛心神，以你心剑急刺半驼废六大灵穴，将方才封入他心脉造成假死状态的剑气逼出。记住，必须集中精神，又快又准，剑气入体半寸，不能多也不可少，及时封闭伤口，否则他仍会流血而亡。”

叶小钗抹了抹满面的泪水，敛气纳息，刹时形与自然同化，融入万物之中。静心一刻，心剑瞬发，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半驼废体内封脉剑气即刻被逼出体外四射散离。

秦假仙不闪不避，任剑气自他脸边耳畔划过，一派泰然自若。

“啊——！”

“叶小钗，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睁眼重回人间，见到亲如其子的爱徒，半驼废不禁老泪纵横，师徒俩抱头而泣相互解开心结。

“半驼废——！”飞驰赶来的崎路人冲进天南草庐范围，见师徒两人安然无恙，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比吾更早赶到，这样吾就放心了。”崎路人恢复轻松自在的模样对秦假仙笑道，“吾在巨书岩见到半驼废命星陨落，真真吓出一身冷汗。”

“天虎八将之中，注定有五人须经生死替补。”秦假仙的这道声音比方才更加柔和。

“莫非半驼废？！”崎路人走过去再仔细检查半驼废的伤势，确认其无恙，“为何天虎八将属于半驼废的命星依旧未恢复光亮？”

“剑气封脉，半驼废已死过一次了，今后叶小钗将代替半驼废，担起天虎八将的命格与使命。”秦假仙的音调又有改变，“命星只能被术法遮掩三天。半驼废，你天命已尽，须在这三天内退隐，以免扰乱天数，为叶小钗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原来是转命术，你费心了。半驼废，安心退隐去吧，你平安，叶小钗也能全力作战。”

半驼废听崎路人与秦假仙的对话，又看了看扶着他的叶小钗，感慨地说，“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自从涉入江湖，吾从不奢求能全身而退，但是为了小钗，吾这把老骨头就去退休了。”

叶小钗轻轻地‘啊’了一声，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让师尊失望。

“好好找出自己出剑的理由目标。”半驼废拍了拍叶小钗的肩，最后为他理了理背上刀剑，“刀狂剑痴的含义，做你自己，无须担心吾。”

慈父之爱令人感动，秦假仙身上突然金芒大作，一道卍字佛光飞出，立地化成一名佛者。

“我？！我是怎样？！”秦假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彷如大梦初醒般茫然不知。

“老大！你身上的太子爷飞出来了！”一直安静不插嘴的荫尸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啊你你你——”秦假仙跳到佛者身前，绕着他上下打量，猛得一拍脑门道，“原来是你！灵心异佛，好久不见。”

“大仔，你认识他？”荫尸人疑惑地问。

“当然了，虽然百多年过去，但当初云渡山佛辩的景象仍历历在目，我秦老先觉也有幸参与其中，异佛啊，想不到你也出山了。”

说起故人，秦假仙原本满腔的怒火烟消云散，摇头晃脑地做起高人范。

“阿弥陀佛，贫僧见礼了。” 佛者合十见礼，温和的面容，温和的声音，感染周围众人亦有如沐春风的温和感。

“是说异佛啊，你为什么不自己走路，一直待在我的身躯内，弄得我释|迦长满头，秦老二也缩成牙签……”秦假仙抓住机会忙抱怨。

“抱歉，为了遮掩天虎之首的星光，避免被敌人掌握行动，辛苦秦施主了。”异佛神情真诚地颔首赔礼，倒让老秦完全发不出火。

“原来你们是旧相识，那事情就好办了。”一旁的崎路人轻松笑道。

这时灵心异佛的声音略有变化，对着半驼废师徒说：“叶小钗，马上为半驼废建造一座衣冠冢，你必须亲自在此戴孝守墓，以免有心人前来查探。”

叶小钗‘啊’了一声表示明白他的用意。

“崎路人，吾想向你借一物。”

“喔？何物呢？”

“菩萨印秘籍。”

“你啊，真是料事如神，连菩萨印秘籍在吾身上都知道。”

“命七天被你所救，秘籍定在你处，并不难猜。”

崎路人从他的大背囊里很快取出秘籍交给灵心异佛。

“是说你又不能练，要它何用？”

“吾不能，自有人能。”

灵心异佛竟然露出不符合他温和形象的浅浅坏笑，佛指轻捻，随手取过几片竹叶叠成月华花的样子，附在秘籍上交给秦假仙。

“秦君，劳烦你带荫尸人前往云渡山，将秘籍交与吾师百世经纶一页书。云渡山后山乃一处雾谷，其背靠云渡山，有守谷老者为伴，亦有吾师坐镇，是这世上退隐最安全之处。让半驼废与你们同行，三天内进入雾谷，可掩去半驼废原本的天虎星光，慢慢将转移到叶小钗身上。”

“没问题，云渡山的路我最熟！”秦假仙痛快接下任务，他将秘籍收起时，眼中不经意流露出对菩萨印秘籍的贪|婪|之情。

灵心异佛察觉，俯身凑近秦假仙耳边嘀咕了几句，老秦这才恍然大悟，他挡住荫尸人的好奇心，带着半驼废很快离开了。

“半驼废遇劫，太黄君却使诈拖延，若非你来得及时，我们将痛失同志，吾准备再往巨书岩找太黄君理论。”崎路人忿忿抽了抽背囊的背带。

“不急，先帮叶小钗整理此地，待三天后，星象稳定再离开不迟。吾预感三天内将有其他变故找上门。”灵心异佛一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神色又恢复古井无波。

“我们现在必须营造半驼废已经被杀的悲痛气氛，”崎路人说道，“吾就在此陪叶小钗三天。”

叶小钗非常同意地点点头，马上动手整理起草庐废墟准备立坟。

“若非这位少侠精准的剑气，我们也无法顺水推舟，将假死之计顺利进行。”

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偏僻角落里，已经被毒患折磨得昏过去的元元心。

“这种状况，好像是毒|品。”崎路人瞥了叶小钗一眼，小声对灵心异佛说，“金少爷以前也是如此。”

“唉。”怜惜一叹，柔和佛气飘入疲惫的身躯中，元元心这才缓缓醒转。

“崎路人，吾不能多耗真元，劳你助他调息。”灵心异佛拜托道。

“好吧，聪明的出嘴，笨的出力。”崎路人调侃着过去帮元元心调理内息。

“抱歉，实乃为护师弟元灵，偏劳你了。”灵心异佛真的露出数分歉意，倒是让崎路人不好意思起来。

“吾讲笑的……是说你师弟在哪里？”

“在此——”

灵心异佛举手按心，崎路人刚要笑他又打禅机，却见站起身准备道谢的元元心，看着灵心异佛时整个人愣住了，眼睛瞪得老大说不出话。

“怎样？你们认识吗？”崎路人好奇地来回环顾两人。

“我们……是不是很早很早以前见过面？”

元元心心中困惑比天大，这张脸，明明毫无印象，却又感觉熟悉非常，像他失散已久，怎么找都找不见的挚友。

“施主，贫僧今日确实是头回见你。”

“不，不是你……好像不是你……”

“你说你见过灵心异佛，又说不是他，到底是还不是？”崎路人无语地问。

元元心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这时——

“是吾吗？”灵心异佛闭眼睁眼间，眼中流光溢彩，这下连崎路人和叶小钗都看出明显不同。

“你？！是……是！吾……吾是不是见过你？！”元元心心中惊异，却又不能十分肯定，明明自己是第一次离开渊薮进入江湖。

灵心异佛眼神变回温和宁静，方才一瞬的熟悉感消失无踪。

“今生果，前世因，千次蹉跎，一眼回眸，想来冥冥之中，因果自有牵系。”

“是这样吗……”

简单的佛语开导并未释疑，在场另外两人也开始困惑。

灵心异佛风轻云淡地盘腿席地而坐，轻缓低语——

“尘尘刹刹，佛佛生生，涅槃妙心，皆悉圆融。师弟，是你缘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