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命之戏梦江湖 第51章 人间烟火

等待公布人选的三天，玄鸣涛和金鎏影都是煎熬的，但对苍和赭杉军来说似乎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他们依旧像没事人一样，镇定自若地指挥修补地脉，布防与医治伤员。

自从那天与宗主师尊吵架后，玄鸣涛尽可能窝在别尘居自己的小院子里，不与任何同门碰面，连白子墨来探望都被拒之门外，只管自己种花酿酒，作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但他的琴音箫声却总出卖心中的不安，时刻牵挂着总坛的安危，实在忍不住了，就会派从万圣岩一路跟过来非要给他守门的悟僧去探听探听最新的情况。

魔界那日三路战后似乎暂无动作，想来他们也有不少伤亡，应该在酝酿下一波攻势吧。话说银鍠朱武也不来拜访，搞不好能给他洗洗脑从魔界内部签订休战协议呢，这样也不用牺牲谁了。

天际的阴霾始终未散，甚至比之前更加阴沉，熟悉的赤雷隐闪，昭示着魔界方面将有异数降临。自己身上的圣魔之气在佛言枷锁的安抚下再无异动，这股熟悉的赤雷是怎么回事？流失的道脉地气到底去了哪里？

原来剧情之外，还有这么多自己掌握不到的事实发展，也许在战争的大环境中，一个人能做的改变真的是微乎其微。守好自己的性命莫非才是最大的成功？

这个想法在一天后，悟僧带来的消息中开始动摇——

翠山行与白雪飘在为地气奔走引线的时候遭遇魔界突袭，翠山行重伤，天一剑弦被断，白雪飘被削去一臂生死不明……

天一剑弦，是在许久许久的未来，直到翠山行被无名所杀之前才断，为何现在就被断了？失踪断臂的白雪飘又落于何方？难道他们的死期被提前了？

不可能啊，就算天数改变，也不至于提前这么长时间。到底是哪里出错？！

双弦遇害，是否意味着，原本这个时间段平安的人全部都不再安然？认知中的一切剧情都要被推翻不成立？没了已知的剧情，脱离了天数的轨迹，他独自一人，拿什么与天斗？

第二日，白雪飘还是没找到，重伤的翠山行依旧在昏迷中。压力与悲伤担在苍的肩头，虽然依旧一派风轻云淡指挥若定，但怒沧琴音中的沉郁瞒不过玄鸣涛的耳朵。那种充满压抑与沉重的苍凉，刺得耳膜发痛，玄鸣涛没有进入沧浪亭范围，远眺一眼便离开了。

莫非他真的错了，一味按照自己的想法与既定的认知随意更改他人命运，导致天数大幅度变化。午夜梦回，惊醒间，才发觉自己既然不愿当救世主，又凭什么规划别人的人生来满足自己的愿望。是善也罢，是恶也罢，谁准他代天执刑？

为了圆满自己的遗憾，自以为能根据剧情抚平一切乱源，但剧情毕竟是既定事实。如果剧情便是原本的天命轨迹，那么天命偏离轨迹之后呢，这条岔路上会发生什么，还是他所能掌控的吗……

再也无法自封空等，危机感占据所有心思，玄鸣涛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背着明玥剑独自离开封云山脉前往魔界方向，试图从偶遇的魔兵口中打探出白雪飘的下落。

这是他犯下的错，必须由他亲自矫正，六弦四奇缺一不可。欠白雪飘的一条手臂也许无法再弥补，但人，一定要救回！

越往魔界走，光线越微暗，天际昏红的魔气盘绕着远处的火焰魔城，气势雄伟非凡。

玄鸣涛试图化为云雾蒙混进入魔城范围找人，但刚进一步，地面突然剧烈震动，魔城后方高山上一股血色魔气直窜云霄，在空中形成巨大漩涡，漩涡中隐有巍然魔影挟十翼睥睨凡尘。

这是？弃天帝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魔神影子吓得失了魂，玄鸣涛钉在原地双腿不听使唤，眼见魔城城门打开，两道魔将光影携带无数魔火即将冲到面前——

“离开！”不知哪里冒出来三个素不相识的人，拽起玄鸣涛拔腿就跑。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们！”其中一个长满络腮胡的大汉说。他手持一把普通的大环刀，显然是最寻常的江湖人士，竟有胆量深入魔城地界。

“大哥我助你！”另一个相貌普通的道士也马上留了下来，这人似乎是他们道门联军中最平凡的道生，身负些许道术根基。

还没从魔神虚影中缓过神来的玄鸣涛没头没脑地被最后一个人拉着跑。

“一个人深入魔界，你不要命了！幸好遇到我们巡逻队。”

最后一个是比玄鸣涛还年轻的少年，原本家境应该不错，看得出是个富贵公子，只是道魔之战后什么都毁了，不过还是遮不住他一脸的英气。

玄鸣涛突然止步，那少年险险冲过头摔了个大跟头。

“四打二我们为什么要走？”醒过神来的玄鸣涛马上单手抄起那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少年公子，化光即刻回去助拳。

那大汉与道士根本不是追出来的两个魔将的对手，险象环生，早已多处负伤。

“破魔印·玄天华·真极烈焰！”

道焰及时来援，一剑扫开噬心魔火，真极烈焰缠绕其中一名魔将之身将其焚为灰烬，另一名魔将见形势不对，拖着伤躯及时抽退。

“你们没事吧？”玄鸣涛为他们渡元调息，“多谢相助。”

“真极烈焰？你是玄宗高人？失敬失敬。”那道士马上作揖道。

“吾……吾不是高人……你们为何在此盘桓？”

“我们是自发组建的边境巡逻队，专门负责救援误入魔界范围的百姓和抗魔人士。”那少年公子解释说，“别看我们只有三兄弟，我们可救了不少人呢，周边的百姓也全靠我们提前通知魔界动向才能尽早撤离。”

“哈，今天倒是误打误撞错救能人了。”那大汉随意包扎了一把伤口笑道。

“你们可曾见过吾师兄？他叫白雪飘，一身白衣白发，断了一臂，被魔界所伤不知所踪。”玄鸣涛闻言急询。

“这……却未曾见过。”

刚鼓起点希望又破灭，玄鸣涛眉头紧锁：“下回不可再如此深入，恐有危险。”

“咱都是刀口舔血的人，怕啥。你们也不容易，咱平头百姓总不能老指望你们来保护咱，咱也得自强起来，大家同心协力才能把魔界消灭。”大汉爽快地说，扛起大环刀准备继续巡逻。

玄鸣涛不由自主跟着他们一起走，心有踌躇地问：“这位大哥，如果有一个机会能彻底封印魔界，但需要你牺牲自己的性命，你愿意去做吗？”

“啥？有这种好事？与魔界同归于尽俺头一个上，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我们刎颈之交，大哥若死，做兄弟的绝不独活。”

“我也是！”

“老三你凑什么热闹，小小年纪好好活着，替兄弟孝顺父母，还有俺家里那个小娃儿。”

“我虽然年轻，但是孑身一人，大哥二哥还有家小，让我去最好。”

“好了，都别吵！吾只是讲笑，你们谁死都无用，都好好活着吧！”那玄宗道者莫名发火，三人一头雾水，看着他顾自拂衣离去。

……

整整一日，未寻得半点白雪飘消息，生还的几率更加渺茫。玄鸣涛茫然无措地立在不知名的山头眺望远方魔城，漩涡与魔影已经消失，燃烧的魔火却比以往更加旺盛。

地脉之气被截断，只保下了一半，剩余一半看来是流向了魔城后方，那座魔神像所在的天魔池。魔界究竟在养什么东西，需要地脉道气的灵力补充，看那魔影，莫非弃总会再临道境？

彷徨之际，耳边突传追杀之声，俯身一观，竟是白日里遇见过的那名少年公子，他正背着一个老妪，怀里抱着未满周岁的婴儿，护着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拼命夺路而奔，身后数十魔兵追赶甚急，凶神恶煞亟欲取命。

既然遇到就不能不管，玄鸣涛即刻化光下山，仅用剑气便将魔兵击成碎片。

“是……是你！太好了！多……多谢！”少年公子气喘吁吁地将婴儿还给老妪，让百姓往封云山方向继续撤离，自己转身调回来时的凶途。

“快帮我救救我的兄弟！”他扯着玄鸣涛的胳膊像早前那样拉着就跑。

“唉……”玄鸣涛一把提溜起少年公子的衣领，化光疾驰。

可这次，他们晚了一步，到达的时候那两位兄弟已经重伤濒死。

“还回来做什么！快走！”

那大哥奋力将他们全部推走，定睛一看，所遇者竟是暴风残道，魔界四天王排名第二，这下棘手了，连玄鸣涛都不是暴风残道的对手，勉力迎战以求拖延时间让那三人先走。谁知他们三人谁都不肯抛下同伴，反而掩护玄鸣涛让他先撤。

“咱贱命一条不足挂齿，你快走，保留力量来日对抗魔界！”那大哥粗声大喊。

“说什么胡话！人命没有价值轻重！”玄鸣涛一边挥剑挡住暴风残道攻势，一边分心劝他们尽速撤离。

“人命之上背负了责任，就有价值轻重！我们能救一人救十人，你们却能救百人千人甚至万人，能力多大价值就有多重！”那二哥帮忙一起用薄弱的道法困住暴风残道的脚步。

“没错，用我们几条命，换你们救回几千人，这买卖，很划算！”那少年公子一起附和道，他力量最弱，却始终不放弃，努力对抗着魔者。

“你们……！”玄鸣涛无奈，只好专注守好自己这道防线。

“说够了吗？”暴风残道出招凶残无比，双手化出黑泥，将在场者牢牢吸住，“体验蚀骨之壤的滋味——”

不好，这是暴风残道的绝招，一旦被黑泥吸住，蚀骨噬肉，完全无法挣脱，将会被吸食殆尽。明玥剑气连发，也抵不住黑泥吸力，玄鸣涛试图使用化云之术助众人脱困，可他的道元根基在魔界地域似被压制，魔火感染之下功体不足六成。

“走！”

一声怒吼，那大哥和二哥拼尽全身气力，赌上毕生修为，倾力一击，将玄鸣涛两人送出战圈。转眼之间，黑泥吞噬了两条鲜活的生命，连骨架都散为点点尘灰……

“大哥！二哥！”少年公子悲声恸哭，拼命想回去跟暴风残道同归于尽，玄鸣涛死死抓着他迅速离开了现场。

……

远离战场的山谷中，那少年公子朝着他兄弟丧命的方向跪下，哭吼着说绝不负兄长所托，一安顿好兄弟的父母家小，就去找他们团聚……

只是最平凡不过的百姓，霹雳世界中最不起眼的小人物，竟让自己如此动容……

从来不入眼不入心，对他来说百人千人万人，多少人遇难只是一则新闻，一个数字概念，纵使会难过会痛心会惋叹，终究不能感同身受。

但此刻，站在那跪地痛哭的人身后，玄鸣涛沉默了……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光怪陆离豪情万丈，耀眼的高手大人物，还有这些小人物。出身不能更改，活成什么样却能由自己决定，哪怕只有一次还手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