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命之戏梦江湖 第49章 泪尽残阳

“乾坤法阵被破，众人速速迎敌！”

宗主即刻出关指挥战局，但所有战力已全数派往前线，本以为倚仗牢不可破的乾坤法阵，魔界就算偷袭也毫无可惧，如今法阵竟被从内而外解破，莫非是出了叛徒？！

留守众人还没来得及结阵，一道瑰丽魔火便已从法阵破碎的隙缝中冲了进来，落地瞬间将周遭草木全部燃为灰烬。

火中邪魅魔者惊艳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赤发如焰，面容苍白，周身散出凛冽的杀气寒意，倒提一柄长长的朱厌魔剑，面对玄宗三尊丝毫不见惧色。

“玄宗道者，吞佛童子拜候。指教了——”

魔者漫不经心地说着开场白，自信又狂傲的模样，左手轻转，剑尖释出无数魔火红莲，右手对着三尊勾指似在挑衅，既嚣狂又冷酷。

是最热烈的噬心魔火，又是最冷冽的无情魔将，冰与火的极端融合，冷静到面无一丝表情，冷漠到连眼神中的算计都掩饰得分毫不差，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必须谨慎小心着他的每一招出剑。

这就是传说中魔界的新一代战神吞佛童子吗？留守众人不敢大意，即刻听从宗主指挥排开应敌战法。

老奇首迎剑而上率先打开战局，却正落吞佛童子下怀，刚近身，登时一脚踏进早就布好的困阵之中。宗主与老弦首同时惊愕，定是叛徒里应外合与吞佛童子布下暗计，无奈师兄已落圈套，不一同跳入阵中不行了。

吞佛童子身后，乾坤法阵被彻底破开，万千魔兵鬼将在九祸的带领下纷纷涌入玄宗杀掠，顿时杀声响彻整个总坛。

留守的道佛人员死伤惨重，处处都是四分五裂的尸体，鲜血顺着山路台阶冲刷而下，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都沾着血露，连山中的雾气也被染成艳色。魔火蔓延上整座封云主峰，燃烧的道舍如绽放黄泉的业火红莲，朵朵呼啸着吞噬一切生机，呼声喊声来不及吼出一句恨，声声早已湮灭在魔火之下。

魔界大军势如破竹，一路砍杀留守的伤病残员，毫不费劲直杀到三尊所在的战圈，剩余不多的道佛人马也被赶到三尊身边做最后的拼死一搏。

吞佛童子力战三尊已受重伤，虽以欺敌战术拖延时间，但也至极限。九祸率将加入战斗，分走两尊战力，使得宗主一人独对吞佛，老奇首与九祸刚好战成平手，老弦首负责保护其他留守同志。

原本宗主成竹在胸，面对已豁尽全力受伤沉重的吞佛，一招轻取根本不是难事，但不知为何，见到吞佛毫无表情的脸，和充满算计的目光，总是使人心惊肉跳。那魔者又频频出言分散精神，越打越是斗志昂扬，真是韧性十足。

稍过数刻，吞佛身上创伤更剧，魔界第三代战神也有力屈之时，应招格挡之间明显力不从心，动作迟缓半分，连受宗主几剑贯身。

眼见受伤沉重，吞佛童子却始终顽强不倒，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明显占据上风的宗主越战心里越起疑，那魔者号称战神，应当有实力可以一战，却为何如此不堪一击？说是示弱，又为何败得如此真实？

就在吞佛略退数分之际，宗主把握机会欲一剑除魔，固形指气威势而出，剑指却停留在吞佛额前半寸不得再进。

突然——

不知哪里来的磅礴道掌，自后背予以重重一击，还以为是道友援助，想不到暗掌竟是直袭自己！

真元爆冲，宗主霎时重伤，浑身浴血，颤抖的双手凝不出第二道剑气，颤抖的身躯勉强支撑，颤颤巍巍地转头，只见背后站着一个遮头覆面的蓝衣人，异化的道气仍聚集双掌，正准备再出第二招取命。

吞佛童子方才竟真是故意示弱欺敌，待宗主重创后马上又恢复凶煞的杀神状态，前后神态转换毫无痕迹，令人不寒而栗防不胜防。

两旁战局的双尊见宗主这方不利，急忙缩拢战圈，三尊相互扶持，真元相连开阵抗敌，以求拖延到前线回师。

“玄宗之人，气数已尽，纳命授首吧——”

九祸一声令下，吞佛，蓝衣人以及众魔将围攻而上，以魔海战术消耗三尊真气，被护在阵中的众人也助三尊一同撑持道阵，怎奈仍不敌魔兵势强。

重伤勉强撑持的宗主摇摇欲坠，数不清呕出几回鲜血，墨紫色的道袍仿佛浑身浸透，袍角滴落的不是汗滴而是血珠。身上伤痛，心中被同志背叛的暗伤更痛，那股道掌，分明是玄宗的功法，想不到玄宗竟出现叛徒！到底是谁暗藏如此实力？

“道境终究属于异度魔界，何必挣扎呢？”吞佛童子嘲讽道，调侃的语气带着十分的轻蔑，即使他也重伤累累，依然不改嚣狂。

“住口！吾……死也不会……让魔物与……叛徒得逞！”宗主怒目圆睁，恨火直燃蓝衣人。

“那就要看你是不是还有这个机会活到那时了！”

蓝衣人音调高扬，飞扬跋扈的口气，是三尊从不曾听过的声线。只见他手捻道印，欲助魔界破除三尊独门护阵，但又似乎学艺不精，破阵进度缓慢。

“拖拖拉拉这么久，前线都已经退兵了！”

突来粗犷霸气的声音传入，伴随天外一道巨狼刀形，挟带无匹魔元直袭护阵三环中真元最弱的宗主，正是鬼族血狼王补剑缺。

“玄宗杂毛，全部清洁溜溜！”

霸道绝伦的刀气瞬破护阵，阵中道佛人员多数被刀气扫成碎片，眼看宗主即将被剖成两半，一旁的老奇首突然将他撞倒在地，自己硬生生接下了这刀——

刀气透体而过，震散了道冠，震穿了肺腑，也震碎了三尊情谊，带出三尺溅血染红玄宗晦暗的天空。那厢残阳正暮，赤霞如道者眼中血泪，渐渐隐没于黑雾魔氛之后，徒叹照不亮将夜大道。

“师兄啊！”眼见老奇首挡招重创濒死，宗主悲愤至极，当下就准备牺牲自己与在场剩余的数千道佛残员性命，开启赦天神封，与魔界同归于尽。

“不可！”悲痛在心不善表达的老弦首即刻阻止，“力量不足，开阵必定惨败，不可让大师兄牺牲白费！”

“唉——”宗主再呕新血，提剑怒对魔界，即使不能同归于尽，也要杀他个酣畅淋漓。

但魔界不再多做纠缠，他们的行动目标非常明确。

“前线战事已毕，大军即将回撤，不可恋战。”补剑缺既下命令，连九祸也要遵从。

“吞佛童子，破除玄宗地脉道气，随后撤离。”九祸简明扼要地说明任务，吞佛丝毫不在乎自己身受重伤，马上消失现场。

片刻之后，封云山脉剧烈震荡，地脉之气开始散离。

九祸这路伏兵来得快去得也快，完成任务后即刻全军消失，蓝衣人也随魔界大军一同撤离，徒留满地道佛死伤无数。地气似被某种力量牵引吸收，源源不断往固定方向逸散。

前线回军的玄宗人马察觉异状，即刻赶往截住流失地气，也正好遇上尚有余力的老弦首。老弦首虽有负伤，但比起他的两位师兄来好太多了，九祸一撤军，他就马上挑起修补地气的重任，幸遇前线大部队，料想魔界不敢再回头截杀。

……

“哈……一把年纪，胡子眉毛都白了，还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仅余一口气的老奇首无力地扯出一道习惯的调侃笑容，此时看来却令人心碎。

“死的人应该是吾……为什么要替吾挡招……”宗主伏在榻边不顾形象地哭着，嘴角不断溢血，一边紧紧攥着老奇首的手不肯放。

“笨，你是宗主……还有你必须完成的天命……”老奇首干涩地笑了笑，“你也是吾自幼辛苦拉扯大的老小，吾不护着，谁来护你……噁……”

再呕朱红，老奇首命如风中烛：“吾撑着这最后一口气……就是希望能最后……最后……再饮一杯你亲手泡的松露茶……又苦又涩，让吾下辈子都不能忘却。”

“吾去泡，吾这就去泡！”宗主老泪纵横，起身站都站不稳，双手颤抖地取来茶具在榻边为师兄煮最后的一壶茶。

微斜过头，老奇首的瞳光已渐溃散，仍努力清醒自己注视着老兄弟布满血泪的脸：“吾早就料到有此一劫，提前将元功封锁于青魂珠中……赦天神封三角缺一，要辛苦你们了……”

“难怪那刀能让你重伤至此……说好开启神封的时候同日死，你骗吾！”抹不尽的眼泪，无法压抑的悲痛使内伤更剧。

“这就是天意吧，我们三人注定有一人要先走一步……吾做大仔的，怎忍心让你们两个小的受罪……只是……以后再没人能陪你拌嘴逗闷……也没人会在对弈的时候，偷偷拿走你的棋子……又故意让你赢了……”

每一句话，都似耗尽所有气力，老奇首气息愈加薄弱。

“师兄……”宗主泣不成声，哽咽渐变嚎啕，双手更加颤抖，连茶叶都夹不稳。

“老了老了反而更爱哭了，还记得你小时候……虽然也总是哭鼻子，走到哪儿都喜欢黏着吾……但还没哭得这么难看过，哈哈哈……修仙嘛，就是要看淡生死……”

嘴里说着要他人看淡生死，移不开的目光却出卖自己，更欲将人世所有回忆再深刻一番，直至带入轮回。

“吾也是人啊，会伤心痛苦，没你，修仙又有何用！”

“果真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可惜……那些孩子，以后还需你们多费心了……青魂珠……一定要好好利用……师弟，天命已被更改……吾希望……黄泉路上……永远也见不到……你们两人……”

宗主哭着拼命摇头，像老小孩一般怎么都劝不听，等他泪眼模糊地将泡好的松露茶端到老奇首面前，他的师兄已经没了气息，完全失去光彩的眼睛依旧注视着他，满脸安详，却又写满了舍不得别离……

宗主颤抖地蘸了一滴茶水，小心翼翼地润湿老奇首干涩的嘴唇。

“兄长……这个味道，你一定要记住……不是这种味道的孟婆汤千万不能喝……等吾……等吾完成天命就来找你！”抽泣着说完，便将那杯松露茶，混着口中血腥仰头饮尽。

不再流泪，眼眶干涩得仿佛永远不会再哭泣，不再心痛，是因胸中已经萧然空索。原来至亲死别是这种感觉，这是修道的必经之路吗？如果这么痛苦，为何还要成仙？

存着师兄所有元功的青魂珠，握在手中冰凉透骨，宗主如木雕般呆坐在榻边，眼神空洞地盯着师兄逝去的遗容。

是了，为了故人临终托付，留此残生誓除魔障。可叹天意如此，人力何其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