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命之戏梦江湖 第184章 归去

玄龙针之毒乃尹秋君独门研制，专用来对付功力深厚的先天高手，见血后即刻钻入人体内，眨眼毒素|麻|痹|全身，若无解药，任他大罗神仙也要命丧黄泉。

这回不死的嗜血之躯再次救了雪芽一命，但仅仅只吊着一口气，无法如龙宿那般百毒不侵且能自动修复伤势。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又走到了生死一线，众人焦头烂额却束手无策。

异毒解方毫无头绪，楚君仪早被龙宿传来盘问一通，可她对此完全不知情。教母为人忠诚热心，又与雪芽无怨无仇，她怎么可能会害雪芽呢。只怪雪芽中毒时身边无人照看，玄龙针又已隐没于他体内，找不出中毒原因，也不知雪芽还能撑几日，众人更焦虑万分。

雪芽这边出了问题，在琉璃仙境作客的弦上玄自然也逃不了，一股大限将至的莫名感涌上心头。

素还真提议陪弦上玄同去疏楼西风，他却说时间还没到。弦上玄非常清楚拥有嗜血体质的雪芽绝不会死，而有龙宿在侧，元身也不会出问题。

提前回归本无不可，但他总想拖到魔界破封的前一刻，能在人间多留一刻，这偷来的每一刻，都让弦上玄倍感珍惜。

玉波池边小酌清茶，这人世的风光啊，总是看不够，相对而坐的朋友的笑颜，以前怎么没发现如此亲切。飞逝的时光，恰是飞逝的性命，是天命者的新生，却是他弦上玄的末路。

他还在等，等一个宿命之战的开启……

煎熬的等待中，白子墨终于带来双邪消息，吞佛童子与剑雪无名将于三日后天行日，在圆教村遗址展开最后的对决。

胜生败死，只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圆教村，白子墨长叹命运还是走到这一步，盼望着多年开导，剑雪能真正做到举慧剑斩心魔。

“他做不到的，做到了，他就不是剑雪无名了。”弦上玄淡然地品了一口茶，“破戒僧一直守在九峰莲潃，等双邪宿命之战终结刹那，赦道将同时开启，避无可避。墨卿，你需在剑雪无名身体冷却之前将人送到九峰莲潃，他或有一线生机。”

“吾不会让他死。”白子墨坚定地说。

“赦道开启，异度魔界与道境玄宗会一同入世，弦上玄，前段时间你要素某与谈无欲各自找的两名异人已经找到，加上破戒僧，应对魔城魔火应无问题。”

“以后之事以后再说吧。”

弦上玄给了素还真一个眼神，有意转换话题，催促着让白子墨去疏楼西风替他探视雪芽，转头才将未讲完的话说出。

“魔城开启之后的事，吾就不参与了。好友，三日后，陪吾一起去疏楼西风，为吾壮胆可否？”

素还真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莫非，你准备回归？”

“赦天神封解破之日，便是吾天命尽时，吾早有感应，只是拖到最后一刻才肯瞑目，终究放不下你们。”弦上玄微微浅笑，安详的笑容下隐着淡淡的伤感。

“唉，素某陪你去……”素还真心情不由低落。

“生离死别，在江湖中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也该看淡了。”弦上玄故作轻松地拍了拍素还真的肩，反而安慰起他来，“还真，那次赛跑，吾破坏了你与慕少艾的计划，是因为吾见到慕少艾若入主中原，将有杀身之祸。”

“吾早就猜到了，若非生死大劫，你绝不会出手干预。”

“可这样一来，杀劫重回你身，待魔界重现，务必小心三荒道守路者，以及魔殿主阎魔旱魃。”

所有能记起来的魔将名字都一一报给素还真听，还包括异度魔界的分布，历史，各人的特征等等诸多情报。生怕自己身后，负着杀劫的素还真与正道其他同伴由于不熟悉异度魔界而惨遭毒手。

素还真听得详细，纵然心下生悲，但懂得好友心意，这片苦境人间的正道，从来坎坷难行。

……

前往疏楼西风探望雪芽的白子墨，果真是苦境当前最了解金鎏影与紫荆衣的人，众人一筹莫展毫无线索的中毒事件被他一眼看破关窍，他在雪芽的一堆小玩具中发现了那个精致的五角小魔方。

除了白子墨，谁都不知道这种小魔方，当年玄鸣涛曾送过不少给紫荆衣，有三层，有四层，最多十层的矩形魔方。

玄宗上下唯有紫荆衣拥有这些，他最喜欢找新鲜乐子，玄鸣涛便送了许多其他人见都没见过的玩意，全是玄鸣涛亲手所制。想不到被叛徒改良之后，今日竟反过来害了雪芽。

白子墨气得差点没咬碎后槽牙，再观雪芽所中之毒正是紫荆衣的独门暗器玄龙针，顿时怒意更炽。只恨紫荆衣借口闭关养伤已将断极悬桥入口封闭，找不到罪魁祸首，雪芽的毒就没办法解。

但白子墨并未丧失理智，他没有将实情和盘托出，只说帮忙出去找解药，反手将小魔方藏起直奔琉璃仙境向弦上玄汇报。

“雪芽中了玄龙针之毒，针由此物中发出，此针乃尹秋君独门暗器，他素来擅毒，定是他所做无疑。”白子墨愤恨地将小魔方塞给弦上玄，“最讽刺的是，这原是……原是玄师弟送给他的。”

弦上玄仔细研究了半天，始终无法将十二面全部翻成一样的图案，这种时候还得素还真出马，素神人虽然没见过魔方，但明白规则后试了几遍，不到一炷|香|功|夫就解开了内置暗格。

“此物甚为精妙，下毒者怎能确定雪芽必可破解？劣者是指，雪芽五感全无，仅凭触摸表面图案，想要解开如此精打细算的暗器，下毒者是否赌得太过？”

“那两名叛徒并不知雪芽身体状况，还以为他是原来的玄师弟，一定能轻松拼齐魔方。”

“你方才说，此物是楚君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入疏楼西风？”弦上玄似乎想到另外的问题。

“嗯，龙首亲自接见，还特别检查过这个魔方，只可惜他未能认真破解，只观外表无事就放松了警惕。”

“不排除尹秋君作案的可能，但他早前因伤闭关暂退，有什么理由回来再杀雪芽。”弦上玄眉头微皱，“吾倒是认为，昭穆尊的可能性更大。”

“可玄龙针平时尹秋君随身收藏，从不示人，吾也只偷偷瞧见过一次，况且这个五角魔方，对应五行，暗藏道术，是尹秋君的专长，昭穆尊沉迷刀法，对术法与算术并不十分精通。”

“东西可以送人，也可以索取，依照他们的亲密关系，一切皆有可能，不可过早论断。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开雪芽身上之毒。”弦上玄突然仰头望了望星空，“明天就是天|行日了……”

不明所以的白子墨马上表示尹秋君闭关，那就找昭穆尊谈条件拿回解药，还是一旁的素还真心细，马上走过去取回弦上玄手中魔方，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明日，素某会陪好友一起走你一直犹豫不定的那段路，既然做下决定，有些人事就无法再回避，总得勇敢面对。”

“吾会……到时候，不过惊鸿一眼，毫无交流，有何可惧。”

“你们在说什么啊？要去哪里？那雪芽的毒怎样办？”白子墨一头雾水。

“墨卿，吾与素还真明日会亲上疏楼西风为雪芽解毒，素还真是神农医谱的著作者，苦境数一数二的大国手，你放心吧。明日双邪终战仍需你费心关注，雪芽之事就交我们，保证明日过后，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小雪芽。”弦上玄苦笑着安抚道。

白子墨还有几分怀疑，被那两人一通好话忽悠过去，虽然还是很担心，但双邪之战确实更为紧要，何况弦上玄是绝对不会拿雪芽的性命开玩笑，这点可以百分百安心。

……

最后一段路，与友并肩同行，迟疑彷徨，却脚步坚定，唯一遗憾，没能见到师尊最后一面。先前托佛剑送入万圣岩的信不知师尊是否收到，奈何天时未至，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坏了师尊出关的天时，只能徒叹天不从人愿。

上次来疏楼西风还是与龙宿对质中原叛龙之时，那次竟是唯一一次拜访，究竟在回避什么，是疏楼西风中有太多与前世相关的事物吗？还是故人深情与曾为敌对的落差感？

越是接近疏楼西风，心中退缩之意越浓，远远已能眺见飘出院墙外的月华花瓣，鼻中嗅见清新花香，前方等待的是命运，也是一份心绪的落定。

龙宿倒没有弦上玄这么别扭，大大方方将人引入东厢房，依照他的性格，他本该好好嘲讽弦上玄几句，但雪芽重病在榻，龙宿没心情说笑，语气也略显生冷。

拜过擎海潮后，弦上玄便在雪芽榻边站定，让擎海潮将孩子扶起，众人以为他要施展什么术法将|毒|吸出，却见弦上玄微微仰头，阖眼轻叹一声，双手紧握成拳，牢牢攥住白玉佛珠，好像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

……

白首相知犹按剑，青袍割断往日情，双邪自相遇那日起，便注定宿命对敌。

枯叶，断草，黄纸，尘沙，在萧瑟风中吹乱两人心绪，相对立于圆教村断壁残垣之中，吞佛心思阴沉，剑雪杀眼坚定。

佛与魔，杀与救，情与理，吞佛或封禅，此战之后，剑锋之下，将留下最残酷的答案。

……

同一时间——

“兄长，吾……吾准备好了……”弦上玄轻声低喃，缓缓睁眼，眼底透出壮士扼腕的决心，“将吾推出吧——”

话音落地又过数秒，只见弦上玄身上昊光大作，七彩夺目的佛华圣光夹杂清圣道气瞬间充斥整间厢房，众人无不抬手遮目挡住灿然圣芒。

光耀中，佛者身躯分离出一颗璀璨光球，光球悬于空中不停散发道佛之气，不多时，渐渐降到灵心异佛眼前，在众所瞩目中慢慢化成一道人形。

形貌越来越清晰，自花树中苏醒产生自我意识以来，借助一半的三尊道气之力，弦上玄第一次独立化出自己的元神之形，却是在天命尽头，性命倒数之时。

昊光渐淡，众人眼前，弦上玄元神之体不停散发金光，他已恢复自己原本的形貌。面如冷玉，眸藏星海，素衣薄衫，长发披散，竟是记忆里最深刻的故人容颜——

“玄者？！”悟僧惊呼，疾步上前欲拜，却被弦上玄阻止。

一语惊醒旁观龙宿，他似乎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弦上玄一动不动，僵硬的手勉强捏得住扇子不使其滑落在地，更说不出一句话。

“吾，弦上玄，虽为孤魂，幸得师尊一页书，兄长灵心异佛，与悟僧倾力相救，费心照顾，历百年方得苏醒凝聚元神。然今日大限已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多谢你们陪吾走过这一程，此后人世光景，再与吾无缘，只盼亲友安然无恙。”弦上玄向灵心异佛与悟僧大礼长揖，两人叹息着回礼，眼中充满不舍。

随即，弦上玄面朝向西，双膝跪地虔诚三叩：“只可惜……不能再见师尊最后一面，劣徒弦上玄，遥拜恩师——”

起身后又嘱托灵心异佛道：“这串佛珠，乃师尊所赠，请兄长代为交还师尊，劣徒纵然形消神散，也愿此心长随吾师……”

他的声音中透露难抑的悲伤，将白玉佛珠交出时更难以割舍，几番挣扎，终于放手。

感同身受的灵心异佛接过佛珠，悲声一叹，将其深深藏进怀中。

料所未料的目光交接，龙宿尚未做好心理准备，注视着这条与故友一模一样的元神，龙宿有些不知所措，弦上玄三个字突然喊不出口，也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应对。

弦上玄眼中复杂的情绪丝毫不亚于龙宿，他深深凝视着龙宿的眼睛，同样不知从何说起。

曾是一心想要杀灭的仇敌，竟是朝思暮想的故人，明明有千言万语，终点在前却戛然无言。屋外，天际层云开始异样翻涌，这是最后的通牒，也是最后的留恋。

“擎海潮前辈，吾不能替雪芽唤你一声义父，但吾能替他叩谢你多年养育之恩。”

弦上玄浅笑说罢，再度双膝落地，恭恭敬敬向擎海潮也磕了三个响头。

擎海潮感动欲扶，却被他拒绝。

“若吾回归之后，雪芽仍不能复原，其他魂元也要劳烦前辈多费心了。”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快起来吧。是否还有其他心愿未了？就让吾替你完成。”

弦上玄微微侧脸，余光瞥向站在一旁的龙宿，轻缓地说：“确有一桩难事，想请前辈替吾转告一个人，告知他，吾不怪他，吾原谅他了……”

“他是谁呢？”

一阵沉默，听懂的人执扇的手握得更紧，嘴巴却突然笨极了，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哈，算了，不重要了，吾毕竟不是玄鸣涛，没资格替他领受那句‘愿逐月华流照君’。吾之挚友中，也没一名叫疏楼龙宿的人，此人不过是弦上玄电光石火性命中的过客。天时将至，吾行无悔——”

“吾……”

卡在喉中的一句‘吾’，龙宿来不及说出口，屋外天际忽地划过巨大雷闪，天时逼近，不容再停留半分，即使句句揪心，也挡不住天命脚步。

弦上玄最后望了素还真一眼，似将全副重担交托，随即心一横，元神重新化为光球，一点一点没入雪芽眉心额印。

雪芽身上开始散发宏大佛力，原本逸散的魔气被压制，丢失一半的三尊之力合二为一，佛道辉耀修复伤痕，元神之力消弭毒素，整个人正在迅速康复，惨白的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

此时，屋外蓦然下起漫天红雪，是佛者最后的悲泣，也预示着残酷的历史即将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