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天命之戏梦江湖 第123章 嗜血年纪·侠道难行

夜，静得令人心慌，风拂过林，带出丝丝血腥的气味，浓云蔽月，肃杀凛然。天涯末路的蜀道行背着已嗜血化的爱女柳湘音逃回最初的住所，一路奔驰，一路沥血，只有心中背上的挚爱不能松手，如今侠道何在？生路何方？

几番挣扎，蜀道行始终无法亲手断送爱女的性命，但柳湘音腹中的嗜血之子已经成型，若来日诞下邪之子，人间末日恐怕不远。他已失去了妻儿，最后的至亲之命就在他一念之间，侠刀忍痛抉择，最终选择放柳湘音回阇城。之前逃亡路上佛牒所让行的七分侠道生路，注定还是要让佛剑分说失望了。

“你回阇城吧……”蜀道行悲痛地最后摸了摸爱女的头，“佛牒要斩的罪孽，让爹替你来承担。”

早已完全失去人类记忆的柳湘音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父女之情，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把她从阇城带走的人。一听见放行，柳湘音马上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完全没有理会身后那片伤痛的不舍眼神。

突来破风穿林的箭簇声响，暗杀短箭迅疾无伦射向柳湘音，还沉溺悲伤之中的蜀道行不及反应，刚大喊一声‘湘音’，以为即来将是天人永隔……

生死须臾间，一串白玉佛珠疾速旋转入场，不偏不倚将暗箭击飞，恰助蜀道行于瞬息之机救下柳湘音。

佛珠飞回一直暗藏树林之中的佛者之手，发箭的暗杀者见一击不成及时抽退，正是魔龙祭天手下的忠心杀手影十字。他还想撤离，却被收到弦上玄诛杀任务早作埋伏的元元心逮了个正着。

“多谢……唉……”蜀道行勉强提起精神向现身的弦上玄道谢。

“让她独自回去，路上定会遭遇不测，除非你是想让你的爱女自生自灭？”弦上玄不客气地说。

“唉，吾并不想失去湘音……可是……不管吾如何做，难道注定五伦俱丧吗……？”

“蜀道行，你原是可以避免这种悲剧，很多事情都是你自己选择下酿成的恶果，与天意本无干系。因果报应皆是己作。”见蜀道行愈加自责，弦上玄又言道，“本来今日，该是你们父女的死劫，吾不该插手，但谁都有恻隐之心，柳湘音本就无辜，何况你堂堂侠刀，武痴传人，吾实不忍你们父女平白成为乱世的牺牲品。”

“圣僧，你有办法可救救湘音吗？哪怕要吾拿命抵偿，是吾欠女儿太多啊。”

“有。将柳湘音送还西蒙，让她平安诞下邪之子，失去利用价值后，你想办法将她抢出退隐，到时就不会再有人前来逼杀你们。柳湘音尚未完全嗜血化，找办法医治她将变得容易许多，你们父女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

“邪之子绝不能诞生——”

忽来沉声一语，打断弦上玄和蜀道行的对谈，两道超凡身影自林外步入，一佛一儒，佛者清圣庄严，儒者华丽无双，他们并肩向着蜀道行父女居住的草庐而来。

“原来是佛剑大师与儒门龙首，小僧见过两位前辈。”弦上玄执礼而躬，礼数做足。

寒暄中，蜀道行不着痕迹地将柳湘音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生怕佛牒当下即刻出鞘斩断微弱的天伦之情。

“邪之子一旦临世，人间将变成灭绝希望的世界，吾自未来时空所见的一切，三十年后的无间炼狱皆将成真。”佛剑严肃的表情令人生畏，他所说的话自带一股不容反驳的威慑感，沉稳又坚定。

“不论立场，吾非常同情蜀道行父女，但考虑立场之后，吾还是必须说，抱歉，无奈啊。”龙宿眼透精光，以扇遮面，目光紧盯蜀道行父女。

弦上玄眉头微皱，想起数天前，佛剑穿越时空之门，自三十年后取得素还真复生要素无垢梵莲回来，必是见过未来的嗜血族危机爆发后，三光尽掩的修罗场，才会这么坚定非杀邪之子不可。邪之子确实必须杀，但天意却非等闲能改，若是这么容易就能逆天改命，那古来诸多牺牲在天意之下的同志都枉死了。

“邪之子诞生乃是天意，并非人力可改，哪怕今日杀了柳湘音，西蒙依然能找到办法使邪之子降临。正如过往群侠为了阻止魔魁借腹重生，杀死母体，但魔魁并未消灭，反而变得坚不可摧，造成正道多少伤亡。佛剑大师，用杀母体来阻止邪子降临从根本上便是错误的决定。柳湘音何辜，她不能选择地怀上了邪之子，不能选择地成为了嗜血族，她一生从未作恶，自始至终善良如初身不由己。佛牒斩业，难道也要染上无辜者的血吗？”

佛剑静默无言，倒是龙宿开口道：“佛者救一人，要以牺牲万众为其人陪葬，汝的慈悲真是泛滥。”

“弦上玄已非过往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弦上玄，救与杀，慈悲与残忍，总在一念之间。既然天数无法改变，又何必多赔上两条人命。吾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救之人，也不会纵容任何一个该杀之辈。龙宿先生，如果有一天被逼上绝路的是你们两人，弦上玄也会倾力相救。”

“汝真爱说笑，有佛剑分说在，谁能将我们两人逼上绝路。佛者还是说清楚汝之救杀之道，若邪之子真正诞临，汝有何解决之法？”

“邪之子，是佛剑大师不可抗拒的天命，避无可避。”

“啧，说到底，还是慷佛剑之慨，成就汝的表面慈悲。汝今日救了柳湘音，也等于是救了邪之子，来日佛剑与邪之子之战不可避免，若佛剑与邪之子同归于尽，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佛剑一定是大获全胜。但若是不幸，那汝害死佛剑这条账，要替佛剑陪葬赎罪吗？”

“无间之路吾一往无悔，不需要任何人陪葬。”佛剑突然出声，“佛友，虽然你所说皆有道理，但她已嗜血化，且诞育邪之子，本身就是逆天之罪，佛牒斩业并无过错，今日恕吾不能再放行。”

佛牒轻抛，落土三寸，是事无转圜，佛剑不欲再做口舌之争，他所见不是柳湘音，而是纯粹的嗜血者和邪恶之子。

后方蜀道行侠刀紧握犹豫不决，再次陷入痛苦抉择，侠道与爱女，杀与放，情与理，千丝万缕纠葛在心。

佛牒缓缓开启，现场气氛紧逼，弦上玄全神戒备，思忖着以自己实力，能接下佛儒联手多少招。一旁的龙宿依旧珍珠扇轻摇，并未有作战之意。

一触即发之刻，草屋外又吹来一阵阴冷的邪气，竟是嗜血王者降临，佛剑龙宿兵刃马上上手，一齐优先针对阇皇西蒙。

“湘音！”西蒙见柳湘音安然，急切稍缓，冷眼扫过在场其他人，戒心十足。

柳湘音戴着蜀道行特制的面罩无法开口，但迫切想回到西蒙身边的求救眼神却一清二楚。

佛儒两人对上西蒙，三人正激烈争斗。

观战的弦上玄立刻见缝插针道：“快将柳湘音带出竹林，外围自有人接应，放她回阇城，待邪之子诞生之日，我们一同前往阇城再将你的女儿救出。”

蜀道行重重叹了一口气，侠道与爱女，最终愧疚的亲情压过了一切，他扯着柳湘音的手急急奔出了草屋外围的小树林。

树林外，等候他们的正是已除掉影十字的元元心。望着越走越远的两人，蜀道行心中有几分期盼，几分不安，更有几分亏欠，他默默重回草屋，佛儒与嗜血王者之战仍未结束。

西蒙不愧是阇城一脉最强的阇皇，面对佛儒先天夹击仍有一战之力，双剑合力之威已可撼天，西蒙凭借嗜血体质不死不伤战得不落下风。

再打下去也未必能有胜负，观战的弦上玄见蜀道行已回，便运动真气震散三人对局：“三位停手吧，请听吾一言——”

三人交击最后一招，仍只是小伤西蒙，他们自半空降落，分立草屋三方。

“西蒙，阇皇夫人吾已派人送回，你也请回吧，此战记到来日，来日方长啊。”

“弦上玄，你对嗜血一脉的恩情西蒙会记住，随时欢迎你来阇城作客，哈哈哈哈——”数声狂笑，西蒙留下挑拨之语，随后化身无数蝙蝠消失现场。

“看来有人要给吾等一个解释了。”龙宿剑尖转而指向弦上玄，莫测的眼神考量着弦上玄的实力。

谁知弦上玄袈裟一翻佛珠一甩根本不理会，径直迈步离开，边走边理直气壮地笑道：“哈，分说，不分说，不由分说啊——”

人已经走了，龙宿收剑化扇连连摇头：“啧，佛剑，有人抢了汝的口头禅呢。”

佛剑也收起佛牒转身欲走，“邪之子之事需要同剑子再做商议，弦上玄不明末世劫之严重性，故而有此选择，吾会择日拜访云渡山再与他详说分明。”

众人都离开了，冷冷清清的草庐又只剩蜀道行一人，他拖着无边感伤与愁郁的背影暂时隐退，静待爱女诞下邪子之日来临，心中还盘算着届时找机会杀掉方出生毫无反抗能力的邪之子以绝后患，哪怕那是他的亲外孙，哪怕湘音会恨他一辈子……

保住了母体，保下了邪之子，也等于保护了苍白奇子不受嗜血族逼害。这位曾对正道有着巨大贡献的先天前辈终于在弦上玄的排布下全身而退，但弦上玄也必须面对来自各方的质问与压力，尤其是佛剑的佛牒教育与剑子的友好访问。

怎奈天机在心不可言说，他无法直接告诉佛剑，要想扭转灭绝希望的世界，就必须让这个世界有出现的可能。就算世上无柳湘音，西蒙也能用苍白奇子与十二名满月男女稚童之血孕化邪之子，终究无法改变天命发展轨迹。

这无情天命下薄弱的人命，细微的改变，一点一点积累成为逆天的力量，顺天逆天同时而作，才能真正改变天数。

以弦上玄历来功绩名声作赌承担各方质疑，能救一人是一人，今日救了侠刀与苍白奇子，明日就连梵刹伽蓝佛子和佛剑分说，他都准备好了拯救计划，力保正道力量不减一人。

数个月后某日，天月异变，血红之兆遍布夜空，万邪来谒，鬼哭狼嚎，是邪之子平安降世。

当夜，弦上玄手持名帖，以贵宾之格光明正大进入阇城恭贺阇皇邪子诞辰，大门开启之时蜀道行和元元心也趁机潜入城中。

西蒙沉浸在喜获邪子的愉悦中，产后失力昏迷的柳湘音无人顾守，被蜀道行两人顺利偷出，待弦上玄找理由离开后，西蒙才发现柳湘音不见了。

本就是生产工具，在褆摩的坚决反对下，也就放弃将柳湘音追回的念头，一切以邪之子为要，蜀道行父女幸而逃过一劫暂时远遁江湖。

这一步总算有惊无险，但大家对弦上玄的抱怨日益增多，群侠各自散去，傲笑红尘更是愤而回到蒿棘居退隐。

嗜血之祸比以往更加严重，云渡山却格外清静，鲜有人光顾涉足。就算如此，弦上玄也不后悔，余事亲力亲为多走几步而已。

“元元心回叫唤渊薮陪他孤独的师尊去了，众人都离开，好友还肯留下陪吾，弦上玄感动万分啊。”

“笑话啊，好友是在叫假的是吗？”众人离心的情况下，只有秦假仙还一直站在弦上玄这边为他打包票。

“你弦上玄是什么款的人，别人不清楚，我老秦一清二楚。除了我的幸运仙以外，一个你，一个素还真，你们都是我秦某某最佩服的人。我相信你接触阇城一定有你的苦衷跟考量，绝对不是别人讲的惧怕嗜血者，献媚的软骨头。”

“当然！”业途灵也坚定地说，“小弦师兄自己性命都不要，连我都肯救，谁要讲我的小弦师兄坏话，我业小灵第一个不放过他！”

“哈，老秦，小灵师弟，多谢你们的信任，弦上玄不会让众人失望的，事情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

“爽快！以后有什么需要跑腿找人的任务还是找我，我们这边一定照旧使命必达。”老秦不停给弦上玄打气，就怕弦上玄一个意志消沉不理中原乱象了，到时候正道局面会比现在坏上数倍不止。

“好啊，吾观天机，算算时间好像差不多，线头应该出现了。就劳烦你们去武林道上探听一名叫弄三平的人，他专门拖着小戏台到处演掌中戏，他的戏透露许多武林不为人知的情报。”

“No problem！我们这就去打探消息，一有发现马上回来通知。”

秦假仙兴冲冲带着小弟下山，稳坐佛字岩上的弦上玄望着身边花树淡然一笑，世道再难也不难，总有人情暖心间，只要一心为正道为苍生，他从来都不会是孤军作战。

……

“光明，黑暗斗争，胜败难分——‘回头是岸啊’，‘你才是应该回头，黑暗在等你！’，双方激烈较量，只见光明照耀黑暗，黑暗又吞噬光明——”

乡野市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大群人围着最近最热最呛的弄三平布袋戏班子，看台上掌中戏偶演出风云气势，电光石火正邪来回好不精彩。

布袋戏班子旁边的一家蛤仔煎摊也生意兴隆，居然是化装退居幕后秘密调查魔龙祭天行踪的杜一苇。他的做菜手艺可是一流，煎出来的蛤仔煎美味绝伦，十里八乡都有名。

老酒虫千钟少和老破碗拣角喫毛是杜老板的常客，既能听到武林最新八卦，又能尝到蛤仔煎美味，一举两得。

其实老酒虫对蛤仔煎的兴趣没有像酒那么大，偏偏杜一苇也兼带卖酒，好酒总是不缺酒客闻。老酒虫每次来买酒都得把擎海潮拖上，照他的话来讲，这个不喝酒的茶卦累赘得很，可谁叫他想带雪芽出来一起喝酒呢，擎海潮不放心雪芽跟这个醉鬼单独出门，只好随行照顾。

原本雪芽的状况是尝不出任何味道的，可奇就奇在他天生酒量奇佳，连老酒虫都被他喝得东倒西歪。黄酒下肚引起腹中灼热之感更令雪芽新奇不已，如果将这种感觉称为味道，这也许是他唯一能产生反应的食物了吧。擎海潮不忍反对，久而久之也就放任一大一小两个酒虫胡喝海喝。

隔壁布袋戏班子正在上演佛子与邪子的光明黑暗辩法论道，擎海潮在看演出，老酒虫和雪芽坐在杜一苇的小吃摊边喝酒边吃蛤仔煎。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普通百姓也有武林人士，秦假仙他们，半分之间和苏安等驱魔人，俱是有目的而来，且来去匆匆。

这些人跟擎海潮没关系，他一点也不关心江湖事，什么嗜血族什么驱魔人，今天这场戏，只有一条吸引了他，那就是传说中可知过去未来，化解人世一切病苦劫难，佛法无边的天降圣人，小活佛梵刹伽蓝。

“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现在是工商服务时间，如果家里有小孩子受惊吓，挑食，养不大，晚上不睡觉一直哭，又拉肚子，请用这帖健康丸，吃完三天见效！”布袋戏演一半，弄三平出来插播广告兜售|私|货。

“幸好我们厝的小雪芽不挑食，不哭闹，好养活，虽然一直养不大，好歹乖乖听话，还能陪我饮酒，哈哈哈嗝~”老酒虫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自言自语说着酒话，跟身边无感无觉的雪芽碰坛豪饮不停劝酒。

“打扰了，请问——”工商服务时间，擎海潮抓紧上前询问，“请问老板，何处可寻得梵刹伽蓝佛子？”

弄三平挠了挠头，好心指点道：“我也不知道啊，听说好像是在西佛国的鎏法天宫，你要是求佛往西边走一定没错。”

“多谢。”

酒还没喝完，酒坛就被擎海潮取走塞给老酒虫，让老酒虫自己回去喝。他牵起雪芽马上上路往西方而行，懵懵懂懂的雪芽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中竹枝盲杖，一边被义父拉着跌跌撞撞往前赶路。

鎏法天宫之中真有解救一切病痛苦难的活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