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梦了。
梦里是一片巨大到没有边际的蔚蓝色湖泊,而我站在水面上竟是如履平地。
天空万里无云,水天一色,要不是我的脚下因为走动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我也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才是水面。
而在我前方不远处有一颗巨大的生长在水面之上的树,暗金色的枝干上缠绕着银色的藤蔓,剔透宛若绿色水晶的树叶组成了它遮天蔽日的树冠。
我走到树下,发现巨树在水中的倒影似乎和它不太一样。只见水面之下,银色的藤蔓间隐隐约约束缚着一个闭着眼睛的人。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使我忍不住凑近水面,想将那人看个清楚。
不知是他还是她的人穿着一件宛若夜色织就的繁复长袍,上面绣着银色的藤蔓形状的花纹,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装饰,却仍旧透出一股古老沧桑的威严。而黑色长发下是一张雌雄莫辨的年轻面孔,既有女子般精致的五官,又带着不输男子的英气。
不知为何,比起用“他”或“她”,我下意识更愿意用“祂”来称呼这个人——哪怕祂长了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唉……”
我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叹息,我猛然抬头却并未发现其他人的影子。警惕间我想到了什么,缓缓低头再次看向水下,正对上祂不知何时睁开的漆黑且毫无感情的眼睛。
我从睡梦中猛然惊醒,却不记得自己刚才梦了些什么。
我一面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面想起我在昏迷前被一个魔物抓进了地底,由于事发突然,以至于别惜楼、豁青云等人无法对我及时救援。
我从未与人结过仇,近日来身上唯一的变化也不过是与白秋枫换了心……等等,白秋枫之心……那魔物抓我莫非是为了那颗白秋枫之心?
我下意识抚上胸口,那颗不属于我的心脏正在我的胸腔内平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我这时也才发现身上的衣物又变了,那件蓝底银纹的道袍不知所踪,身上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底衣,而床边则放着一条浅紫色的长裙。
我之前是被人从地底救上来的,身上的衣物肯定受到了一定的破损,所以救我之人才会放了一套新的衣服给我,倒是挺细心。我一边穿好新衣服,一边想着等会儿该怎么报答人家才好。
我收拾好自己后才拉开了房门,而我门口对着的院内正站着一个人,听到开门声后那人转头朝我望了过来。
月色下他眉目清冷宛若霜雪,银色发冠下是一头暗红色的长发,衬着他那张素□□致的面孔,显得又禁欲,又诱人。
我:“……”我、的、妈、呀!救我的人竟然是夏承凛!
他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得我一个哆嗦,下意识反手就关上了门:“对不起,打扰了。”
我背靠着紧闭的房门,只觉欲哭无泪,没想到我才出龙潭竟然又进虎穴。
咚、咚、咚。
夏承凛缓缓敲了敲我的房门,声音是我记忆中的温和,只听他不疾不徐地叫我:“阿音。”
我没出声。
他在门外轻轻叹了口气:“阿音,我送你的溯雪你既然一直留着,为何此时却又选择对我避而不见呢?”
听到他的话我愣了愣,这才注意到屋内桌上还放着那支我随身携带的白玉笛,而溯雪便是它的名字。
我忽然又不确定之前的猜测了,如果屋外这个人是他人顶替假扮的夏承凛,怎么会连我和夏承凛之间的事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眼神几度变幻后终是回身又打开了门。
门外的青年一如记忆中俊美,他看着我的眼睛虽然比过去幽深了许多,但仍旧是我熟悉的温和眼神,那个与天道主针锋相对的夏承凛仿佛只是我的一个错觉。
我慢吞吞侧过身开口道:“进来喝杯茶再说?”
他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好。”
他坐下后我给他倒了杯茶,在茶水汩汩倒进白瓷杯的声音中,我听到他问我:“阿音,你入了道门?”
我断然否认:“怎么可能。”
他说:“那你身上的道袍……”
“这是个误会。”我一脸真诚的看着他,“我可以解释。”
“阿音,无妨,不管你是否加入了圣龙口,这都不会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夏承凛温和道,“你不必这般紧张。”
“我们之间的关系?”我顿时露出了狗子般的警觉,“除了前任这层关系外,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
“前任?”夏承凛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眉间微微一皱,然后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莫名低沉了几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之前,似乎并未说过结束。”
我心想,你当初不告而别也没给我说出口的机会呀。不过时间过去得太久了,我并没有追究他的意思,也懒得去询问他当初离开的原因。
我正色道:“没关系,现在说也来得及。”
“阿音。”夏承凛叹息般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不告而别?”
“这个真没有。”我诚恳道,“一开始或许有点生气,但现在我早就看开了。”
夏承凛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当初并非有意不告而别,是因为我的祖父突然离世,文风谷的门人特来寻我回去,由于事发突然,我又关心则乱,所以才未来得及与你好好解释。”
我表示理解:“我明白,毕竟是你的亲人嘛,应该的应该的。”
夏承凛起身道:“罢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有事我们明日再说吧。”
其实我觉得既然已经说开,那也没啥好说的了,但我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放我走,于是只得点头道:“好,那你也早些休息。”
“嗯。”
夏承凛离开后,我心情复杂的躺回床上,然后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从给我送早饭的侍女口中得知我现在正身处德风古道之内,而夏承凛作为代理主事,此时正在淬心殿内和儒门众人开会。
吃完饭后我打算消消食,于是我委婉地问了问侍女我能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侍女恭敬道:“当然可以,夏掌门有吩咐,只要不是离开德风古道,您可以自由进出此地。”
我就知道。
如今的夏承凛给我的感觉十分复杂,他有时让我觉得陌生,可有时却又让我觉得他似乎从未改变过。
我猜测,他的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而那件事影响了他的性格。但事实是否真的如我猜测的这般,还需要我去小心验证。
我在德风古道的一片竹林内不知逛了多久,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自从和白秋枫换心之后,我的五感便变得越来越敏锐,甚至超过了部分武林人士。然而五感提升并不能改变我还是个弱女子的事实,毕竟我没有修为,就算看见了敌人出手的轨迹,我也躲不开。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竟然还是个“熟人”。
“你……”背着长剑的青年看着我迟疑道,“圣龙口的婪音姑娘?”
我点头道:“是我,邃公子记性不错。”
“邃公子?”邃无端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耳尖染上了一层粉红,这位年轻的剑儒竟是意外的腼腆,“婪音姑娘客气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不过……”他顿了一下,一脸疑惑道,“你为什么会在德风古道?”
“我回圣龙口的时候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多亏路过的夏掌门仗义出手救了我。”我解释道,“夏掌门高风亮节,胸怀百川,不仅没有因为儒道两教的冲突见死不救,还将昏过去的我带回来了这里。”
邃无端恍然道:“原来如此。”
“而如今我既然已经无碍,自然也该与夏掌门告辞离开。”我继续说道,“既然见到你,想必夏掌门现在也有时间了,能麻烦你带我去见他吗?”
邃无端点点头:“当然。”
他带着我来到了淬心殿,大殿之内除了夏承凛外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我见过的敬天怀,另外三人经过邃无端介绍,我也知道了他们的名字。
其中紫衣典雅、面容秀美的青年名叫玉离经,是德风古道的原主事。高马尾帅哥叫云忘归,是德风古道的司卫。而旁边虽然儒雅贵气却眼带挑剔打量我的男子,则是德风古道的玉儒无瑕。
我朝他们打过招呼后便看向夏承凛,表达了我想离开的意愿。
夏承凛又抬手揉了揉额角,似乎对我的决定颇为头痛:“阿音,我还未查清楚异魔者对你下手的原因,你此时离开,太过危险。”
一旁的玉离经和云忘归听到夏承凛对我的称呼,默默交换了一个奇异的眼神。
“原来你就是婪音。”玉儒无瑕嘴角微勾,说出来的话却犀利极了,“这么急着走,是觉得圣龙口比我们德风古道更加安全吗?”
我很想点头,静涛君明显比状态不明的夏承凛安全啊!
但我不敢,所以只得干笑道:“尊驾误会了,我又不是道门的人,所以并没打算回圣龙口。”
夏承凛道:“如今异魔者越来越多,武林大乱将起,你一个人在外,若是再遇到异魔者,如何自保?”
他的话确实不无道理,我不禁开始思考要不就先留在这里观察一阵再说?
玉儒接口道:“而且我们夏掌门从异魔者手中救了你,你就打算这么一走了之?”
他就差戳着我的脑门直接骂我白眼狼了。
“夏掌门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我说,“要不我……”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玉儒打断了我,语带嘲讽的说道,“难不成你打算对夏掌门以身相许?”
我闻言不禁虎躯一震,脱口而出反驳道:“他想得美!”
夏承凛:“……”
我:“……”
众人:“……”
我刚刚……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