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久远之前的故事 第55章 回家回家

夜深了，儒门天下一片寂静。柳扶月本想好了回来就要睡觉，但心底不知为何隐隐发寒，睡不着。

蜡烛在灯罩内爆了三声，柳扶月本来支着窗户吹风，现在也有些冷了，于是把棍子收回来，要合紧窗户。

忽的一阵阴风吹进啦，柳扶月被吹得睁不开眼。窗户落下来，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没风了，她赶紧揉揉脸去看窗户，睁开眼却没看到窗户，眼前一片黑暗。

不，那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布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了她眼前，挡住了窗户！

柳扶月不禁后退两步，忽的被男人按住了肩膀。

“再向后退，你恐怕会摔倒。”

柳扶月赶忙拂开他的手：“你是……太学主？”

“是吾，你还记得吾。”男人淡定的收回手，邪魅狂狷的脸上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你怎么深夜闯入女眷的房间？！”

太学主道：“吾为求一个答案。”

柳扶月不解：“什么问题不能白天问？什么答案需要堂堂太学主向我一个无知妇人请教？”

太学主坦然道：“当然是不方便被人知道的事了。”

柳扶月皱眉道：“恐怕我们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渊源可以问这种问题。”

太学主哈哈笑道：“吾想得到的答案，难道你藏得住吗？！”

“你要知道什么？”

他向前跨了一步，整个人高大的身形霎时又笼罩在柳扶月头顶，压迫感与他刻意柔和的嗓音反而显得他阴测测的。

“……吾要知道，你从哪来，又是怎样来的。”他低下头，指尖轻佻的挑着柳扶月的下巴。

他得到了死国年纪，在获得了死神的神力之后，又得到了死神留下的疑问。

死神自诞生以来，所向披靡，因生于死国而自称死神，可什么是神？神有多强？神之上还有什么？宇宙的边界在何处？生灵的起点在哪里？世界上到底有多少还不为人知的自然法则？力量多少才算是足够？

无数的问题闪过，人性成了死神最爱探究，也最近在咫尺的问题。某一刻，当死神的力量在太学主的记忆里捕捉到柳扶月的身影之时，新的问题出现了。

‘维度’。

一个自不同纬度而来的人，而且至少是比他们高一个维度的地方。

“你……你……”柳扶月霎时瞳孔紧缩，她其实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来自哪里了，苦境的生活太刺激，太充实，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空想家了。

此刻太学主一问，仿佛平静的水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已经忘了……”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空如也，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橡皮，一点一点擦掉了那片钢铁洪流。

太学主不满的皱起眉头，哼了一声，“你最好不要对吾说谎，……欺骗吾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好中二。

“我真的不知道！”柳扶月气呼呼的：“都说了不知道！我就是莫名其妙一睁眼就到苦境了，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太学主道：“那你怎么解释你能通晓过去未来之事？”

柳扶月一下子卡壳了，“这个我真不知道，每当我需要知道什么的时候，那件事就会自动浮现在我脑海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太学主低低笑了两声，衣袖一挥，蜡烛应声而灭，房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的大手轻轻握住柳扶月的脖子，声音含笑：“那你猜，你会不会死？”

柳扶月不习惯被他触碰，整个人都绷直了，“你要在儒门天下杀人？这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太学主道：“哈，疏楼龙宿，不过一介后生晚辈，他是吾之学生，吾何须怕他。”

说罢，他的手指又收拢了几分。

柳扶月道：“我猜我不会死。”

“噢？为何？”

“因为你根本不想杀我。”

太学主笑起来，但又没有笑得很大声，他低头在柳扶月耳边道：“你猜得很好，那你再猜，吾要做什么？”

不是，这个走向不对劲吧？搞什么鬼？怎么越来越小电影了呢？

“……”

她陷入沉默，缓缓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总不能是《深夜潜入、弟子の家で人妻を強奪する》吧？

太学主道：“你不肯把真相告诉吾。”

“……什么真相？哪有真相？”

“吾迟早会让你心甘情愿把真相说出来。”

说完，他就……就……走了？

神经！

tnnd，吓得她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第二天，柳扶月睡的很舒服，迷迷糊糊的不愿意起床，还是侍女敲门要给她梳妆了她才起床。

她准备回家了，就算再想孩子也不是这么个旅游法，真是跑吐了。

不过还答应了忧患深给他讲故事……讲完就走。

等到日上三竿，柳扶月终于做好心理建设从屋里走出去，屋外阳光很好，照过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她不禁伸手挡住阳光，眯着眼睛笑起来。

没有人来找，她乐得自在，就在院子里晒太阳。

侍女收拾好她的屋子，要走的时候，柳扶月让侍女顺便去告知伶舟惊鸿她要回家的事。待不住，真的待不住，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老年人都不爱离开老家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她等了半天，什么人都没来找她，只有小惊鸿听说她要走，急匆匆的就跑过来，眼泪汪汪的：”妈，你怎么这么急就要走？吾这两天是有点忙，但是马上就忙完了，吾马上就能来陪你！”

柳扶月无奈，抱着她拍拍：“你急什么？我实在是待不住了，要不是你和明儿叫我，我才不跑这么远呢，妈想家了。你们想妈妈的时候就回家看妈妈吧，妈妈给你们买糖吃。”

母女两人依偎在一起，半晌之后伶舟惊鸿才道：“妈，教母怕你自己回去不安全，说安排儒门天下的马车和护卫送你回家。”

柳扶月笑了：“那我出来玩这一趟，到最后岂不是还衣锦还乡了。”

的确是衣锦还乡。

她在儒门天下用过的所有东西，楚君仪都让人打包送给她了，还有几身量身定做的衣服鞋子，以及一套据说是疏楼龙宿早年馈赠给楚君仪的紫水晶头面，总之，非常豪华。

忧患深迟迟不来找她，她也不想主动去找忧患深，不告而别就不告而别吧，有缘自会再见。

去的路花了至少一个月，回来的路因为车队非常霸气，省去了很多麻烦，所以半个多月就到家了，出去玩还能赚钱，柳扶月顿时一扫颓唐，一点也不累了。

弯月把明月照千春打理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听说柳扶月回来了，欢喜的奔了出来。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标志性的紫色头发，一身锦缎衣裳，头上还戴着华丽的珠翠。

是白文采！

柳扶月一惊，经过了那么尴尬的事，她还能来跟她见面吗？！

真是强大的心理素质。

“白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文采一见她，先是笑了，听她这样问，又委屈的撇嘴，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一滴泪霎时便顺着她细嫩的脸颊滑落。

“夫人，你回来了……”

她哽咽了两下，柳扶月猜到不是好消息，大庭广众说出来岂不难堪？于是赶忙上前几步拉着她：“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走，咱们进去说。”

弯月留在这招待送柳扶月回来的车队，白文采随柳扶月入内，柳扶月没有书房，只有一间放着她手工爱好的小工坊，这里人少，离得近，她便带着白文采进了这里。

关上门，柳扶月正要问白文采发生什么事了，白文采忽然抱住她，呜呜呜的就哭了起来。

她有点不知所措的拍拍白文采的后背，“这是怎么了？你……”

白文采哽咽道：“吾那日离开乌拉罕集市，回家与吾义父、姊妹团聚，本来打听了柳姑娘你的住处，预备来向你致谢，谁料金阳圣帝派人追杀我们，吾义父、妹妹、还有帮助我们的太原古人，都被毒王和百里飞首给……吾逃了出来，进了奇幻海，那两人不知为何没有跟上来，所以吾请求弯月姑娘让吾暂住……夫人……”

柳扶月叹道：“那两人不敢进奇幻海，大概是碍于谈无欲的面子，我两个孩子是谈无欲的弟子，关系匪浅。你若是想留下来，我可以庇护你，但你若是想报仇，我却是无能为力的。”

“夫人，吾不会连累你，吾只求暂时有一个容身之所。”白文采美丽的眼睛哀求的看着柳扶月，这谁顶得住。

柳扶月顶不住。

“你尽管住下，有什么事跟我说。”

安顿好白文采，柳扶月便去见弯月，问起这些日子武林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弯月张口就道：“欧阳上智死了。”

“又死了？是真死了吗？”

从欧阳上智还没出场的时候开始算，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假死了，真真假假难以分清。

弯月不知道，只是摇摇头。

柳扶月道：“是谁杀了他？”

弯月道：“是素还真与谈无欲牵头，带着毒王、百里飞首、半驼废一起去杀了欧阳上智。”

柳扶月心念一动，便猜到了他们的打算。半驼废与欧阳上智都对叶小钗有恩，只要半驼废去了，两个恩人对上，叶小钗就有概率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只有叶小钗不插手，那他们杀欧阳上智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但是欧阳上智死了之后，叶小钗一定会对除了半驼废之外所有出手的人报仇。

柳扶月不禁叹息一声。

百朝武后通瑶池，金阳圣帝关足天，又出现两个对中原虎视眈眈的反派，啧啧啧。

通瑶池她知道，那不是那谁嘛！就是那个跟八面狼姬搞百合的奇女子！八面狼姬更是奇，一边搞百合一边搞男人，还杀人夺男人，见色忘义。

牛逼啊，真的是……

虽然杀人不道德，但是好羡慕，好洒脱，这人完全不被世俗观念困住……看上了就掳回家强上……

因为欧阳上智的死，叶小钗到处杀人，再加上关足天、通瑶池搞事情，最近江湖上乱的一批，到处都在死人。

素还真又退隐了，不管事，于是事情越来越乱。

柳扶月还专程跑了一趟欧阳琳她们家，他们一家倒是好好呆着没有乱跑，就是听说欧阳上智死了的消息，整齐的开始戴孝。

剑藏玄和欧阳翎的手还是那样，看来冷剑白狐一点也不把血亲姊妹放在心上。

柳扶月有点生气了。

这个人是个父权主义深入骨髓的封建余孽，自从知道亲爹不是接天道之后，就好像母亲也不重要了，一心只有欧阳上智。

而此时的冷剑白狐刚被圆宿薄带着逃出金阳圣帝的地盘回到中原，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半驼废。

因为他要请求半驼废教他武功，让他有能力去反抗、去保护。

现在的冷剑白狐看起来不但神情憔悴，而且身上伤痕累累，就像是一头负伤的狐狸。

他知道半驼废回来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第一句话就是：

“我义父呢？”

半驼废给了他最直接的回答：“死了。”

“什么？”

冷剑白狐的心口像被这句话重重地打了一记。

他千辛万苦逃回中原，就听见这个传言，冷剑白狐还不相信，找遍了各地，都找不到欧阳上智之后，才来天南山草茅问半驼废。

半驼废给了他这么一个明确的回答，冷剑白狐吸了口气之后，继续问道：

“是怎么死的？”

“被仇家所杀。”

“是什么人？”

“欧阳上智生前作恶多端，天下间要杀欧阳上智的仇家，千千万万，你自己去查吧！”半驼废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答案。

冷剑白狐的眼中发出寒光，道：“我会调查的！”

半驼废叹了口气，就算你会查，你所查到的名单，也是一份你永远无法超越的名单……

半驼废道：“冷剑白狐，原本我以为你已经丧生于北域，因为擎天神剑落于他人之手，我就知道你出了事。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这是天意。”

不料冷剑白狐很直接地说道：“请将你的绝招传给我！”

半驼废一愣，立刻想通了：以前那个绝不求人的冷剑白狐，如今为了要为欧阳上智报仇，已经肯放下身段，求人帮助。

自己就是杀死欧阳上智的人之一，半驼废怎么可能帮他？如果收了他为徒，自己必会倾囊相授。但是，若是让冷剑白狐知道了师父就是凶手之一，他能为报父仇而杀师吗？他是否又注定成为一个生活在矛盾中的剑者？是否又会成为一个陷入没有意义的人生的武林悲剧？

“不。”半驼废很果断地拒绝了他，“你遗失了擎天神剑，表示你我无缘，但是，欧阳上智早已预留一份遗书在此。”

“遗书。”

半驼废去取出了欧阳上智写给冷剑白狐的遗书，道：

“这份遗书可能写出了你的身世，你慢慢看吧！”

冷剑白狐接过了信，他的手很稳，但是他的内心却很激动。

信中是工工整整的字迹：

“冷剑白狐：吾儿，叫你一声儿子并不为过，因为你的母亲谈笑眉在嫁给接天道之前，就怀了我的骨肉，而这个孩子就是你……”

自己果然是他的儿子！在死刑岛上，冷剑白狐便几乎已能确认，然而却没有机会叫他一声父亲……

“……为什么你的母亲会嫁给接天道，这是我的意思，并不是你的母亲不守妇道，所以在你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你不可错怪你母亲，或许你会问我：为何派人杀死你的母亲？这个问题我已经告诉你很久了，一个雄心大志的伟业家，是不容许妇道人家来左右他的前程，你母亲背叛我，所以我只好不顾情份，将她杀之，以免欧阳世家的基业毁于一旦。冷剑白狐，这点是你以后生存的原则之一……”

冷剑白狐吸了口气，父亲为何杀死母亲的原委，他也早就知道，可是由欧阳上智亲自写了出来，他才真正感到如此地无奈！

“……在死刑岛你我有缘见面，本来我想将你的身世坦然说明，并且将欧阳世家交由你执掌，可是又担心你的社会经历不够，没能力在残垣断瓦中拾回以往的根基，重新整顿，使其更为坚强，因此才只字未提，当你看到这封信，也可算是遗书之时，你一定会觉得很纳闷，一个失去四肢的人，居然有办法写字，但其实我四肢并没有被断，这是一个骗局，连我最亲近的部属叶小钗，连我的儿子你，也不知道这件秘密。这就是你以后的生存原则之二：唯有自己才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冷剑白狐回想起他在满地的粗砂砾石中爬行，鲜血淋漓，状若厉鬼。就算是独处之际，他也不会泄露手脚完后的事。要什么样的意志与心机，才能办得到这样？自己有这样的意志力吗？冷剑白狐惊恐了起来，他终于了解欧阳上智的地位，如何得来不易，自己又怎么有这样的能力，负担起他的期盼……？

信仍未完，冷剑白狐还是得鼓起勇气看下去。

“……现在你的身世已经明了，我的生命也快到终点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欧阳世家的新希望，欧阳世家的延续全部靠你了！”

冷剑白狐的神情依然冰冷，但是半驼废知道，越是平静的海面，越有可怕的暗流！

“看完遗书之后，你何打算？”半驼废问。

冷剑白狐说：“我的打算只有自己知道，告辞。”

他将欧阳上智的话深深的记在心里，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金少爷正跟随一钱一命学习武功，那是一剑万生与一刀万杀的武功，是当初叶小钗父亲预备为叶小钗谋求的东西，如今越过叶小钗，落在了金少爷头上，也当真是戏剧的很。

屋内静悄悄的，剑藏玄、欧阳翎、欧阳琳、花风云都站在那，不可置信的注视着柳扶月，柳扶月看也没看他们，说道：“我打算亲自去找金臂会，请他们为剑藏玄和欧阳翎打造一对双手。”

剑藏玄皱眉道：“不可！你不会武功，怎么能孤身一人在江湖上行走？再说吾没有手臂也不影响生活，吾不必要这双手！”

花风云眼睛下面黑眼圈快拉到嘴唇了，整个人既憔悴又暴躁。

但还是任劳任怨的哄孩子。

欧阳翎时不时看看孩子，但注意力还是在柳扶月身上，她默默道：“柳姑娘，吾很感激你为我们一家所做的一切，因为你我们才能团聚在一起，但是……不要再做更多事了，更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否则吾余生都会良心难安的。”

欧阳琳点点头，“柳姑娘，让吾儿花风云去侍奉你吧，让他在你身边为奴为仆，他武功还不错，是一重保护，也是赎罪。至于双手，剑藏玄和小妹都会武功，并不影响我们正常生活，你千万不可再为我们犯险。”

柳扶月本是好心，也是看不惯冷剑白狐，但既然人家全家都说不用，她也不会去自讨苦吃，至于花风云，还是乖乖在家看孩子吧，比起为奴为仆，肯定是看孩子更折磨花风云，她自认还做不到能折磨的花风云这么憔悴。

“好吧，既然你们都说不用，那我就先走了。欧阳上智的事你们节哀。我要劝你们一句，这个江湖上杀人人杀，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你们千万不可去想着报仇之类的事。别说是欧阳上智说不定没死，就是真的死了，那些仇人，你们又杀得了谁？不过白白连累了家里人跟着被报复。”

也不知他们听进去没有。柳扶月没有多说，她都劝到这个份上了，再不听劝可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