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月回家打开黑白郎君给的包裹一看,里面是一整套非常华丽的首饰。
一件镶着红宝石的金丝正凤,一件绿宝石的点翠偏凤,许多个攒丝珍珠小花簪、金银点缀数十件,珍珠做的耳坠子,金燕耳骨夹,和一串繁复又不花哨的项链、一串拇指大的珍珠项链,两只烧蓝珐琅镯子,……
她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现在很少戴发饰了,就连梳头也多是很简便的发型。
也不至于送这么多。
而且他一个整天驾着马车哈哈哈,奔波劳碌的江湖人,是从哪儿弄来这么珍贵的首饰的?不会是抢来的吧?
柳扶月脑子里瞬间出现黑白郎君杀人越货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应该不是那种人。
欧阳麟瞧了一眼,道:“你喜欢?”
柳扶月笑道:“没有女人不喜欢首饰。”
“吾也有,是吾母亲的嫁妆,一部分给了弯月,一部分被吾藏了起来,你喜欢可以去恨海拿。”
柳扶月连连拒绝:“我怎么好要你母亲的嫁妆呢?我记得,你小妹还活着,应该给她才对。”
“嗯?欧阳琳?”
“你说的是望云楼之主吗?不是她,是你母亲后来生的那个妹妹。”
“……什么?吾还有一名小妹吗?”
欧阳麟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小妹。
他有些愤怒,又有些自闭。感觉自己坚持了一生的仇恨、报仇,都只是被亲人背刺的结果罢了。
世家居然这么多事都瞒着他,显得他像个笑话一样。
“她,她过得好吗?”
柳扶月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她被人奸污,产下一对双胞胎婴儿来着,但不知道目前在哪里……”
欧阳麟连连叹息,满脸都是苦。
忽然,柳扶月想起来了:“诶,我有办法见你爹了,就算见不到也有办法给他传消息了。”
欧阳麟收拾了心情,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照世明灯,我认为他是你爹布的棋子。”
欧阳麟对照世明灯知道的不多,毕竟照世明灯是在他死后才在江湖上活动的。但对于柳扶月的判断,他却无端的相信。
“如果他是,那我们要怎么做,派弯月去接触他吗?”
柳扶月道:“他轻易不会动杀,我亲自去见他,你想办法写一封亲笔信,到时候哪怕我说不出话,也可以把信交给他,让他转达。”
“好。”
忽然间,窗外一道飞信射来,柳扶月反手抓在手里。欧阳麟一惊:“这是什么信?”
“前几日,明儿与鸿儿安顿好之后,我便叫弯月拿了些钱财去收买丐帮的人传递消息,这就是了。”
柳扶月展开信纸,纸上写着无极殿如今人心涣散,全靠素还真一线生强撑,沙人畏与荫尸人悄悄往无欲天的方向去了,宇文天也投靠了谈无欲,月中天的阴月夫人寒雪飘还没有动静,不过素还真去找她一次,回来之后缺了一只眼、一条手臂。
柳扶月沉思了一会儿,唤弯月前来。
弯月刚放下手中庶务,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眼见她手上武器磨的茧子已经不明显了,全是生活的风霜,柳扶月顿时泪上眼角:“弯月,以后多雇几个人干活,不要总是自己动手,你师尊也心疼。”
弯月笑了笑:“是,那以后吾便多练武,护卫姑娘。”
柳扶月拉着她的手道:“以后叫我夫人,我也要为了孩子们努力一下了。”
弯月笑道:“夫人振作起来是好事。”
“这所有人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为了恨海主宰的遗愿,我们都要努力。”
柳扶月温柔的看着弯月,笑道:“咱们年纪差不多,你还这么年轻、漂亮,也该多打扮自己。”
弯月愣了愣,摸摸光秃秃的发髻:“吾……前些日子太忙,忘记了……”
柳扶月把一箱银子给她:“去吧,买些下人,再给自己挑点好首饰,别叫你师尊啰嗦我不好好照顾你。等人手熟悉了、上手了,去把秦假仙请来。我要宴请他。”
“是。”
弯月捧着银子,飘飘然道走了。
欧阳麟快要没眼看,对柳扶月道:“你要用弯月?”
“她可信。”简简单单的理由,没有任何修饰。
欧阳麟道:“也是,现在可用之人太少了。你要从行商开始?”
“没错,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也要试试一个女人能不能走到那一步。”柳扶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奇幻海曾经是宇文天所有?”
曾经是,但如今,宇文天败绩已现,显然不过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罢了。
欧阳麟道:“你可以通过谈无欲,向宇文天讨要,他不敢不给。”
柳扶月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纸笔,一边道:“人情往来,有来有往才是人情,他不会白白帮助我。”
欧阳麟道:“未必不会。不过,你有这样道觉悟,吾倒是觉得很好。”
柳扶月笑了一下,她如今手里捏着神秘客、静流君、蜕变妖郎的遗产,这几年在秦假仙的生意里也翻了不少,再加上奇幻海的产业、再从死滴嘟精手里扣点,应该够养点人马了。
“我既然有求于他,自然也得透点好消息给他做交换。过几日,把明儿、鸿儿的作业带上,去拜访他们的恩师。”
她放空思绪,让欧阳麟操纵身体写信。
欧阳麟写了厚厚几张纸,一直写到写不下,这才叠起来塞进信封里去。
柳扶月道:“你很看重亲人吗?”
欧阳麟道:“是,可惜吾在乎的人,却没有吾想的那么在乎吾。”
看他那么消沉,柳扶月不禁问道:“要不要趁机去看看花风云?以后再想看他也不能去了。”
想到那个外甥,欧阳麟内心复杂极了。但他还是同意了。
明明灵魂是为了解开执念才留在世上,为何做的越多,执念也越多了?
柳扶月让人准备了一些看望病人的礼品,然后来到了花风云父子隐居之地。
剑藏玄如今双手断了只能依靠花风云的照顾生活,花风云朴素了许多,被生活打磨一番之后,身上那股唯我独尊的傲气散了不少,但眉目间还是一股不服输的神气。
才不过过了几年,柳扶月都快忘了花风云的可恶,这很不该。
她整了整衣服,提着礼品敲响了门。
是花风云开的门,那张年轻的脸庞充满了朝气,也已经学会了不用鼻孔看人。
他好像没认出柳扶月,柳扶月笑道:“剑藏玄住在这里对吗?我是来探望他的。”
花风云眯起眼睛,脑子里过了一遍,但还没想起来柳扶月:“你是……”
穿着长袖道剑藏玄也走了出来,他过得安稳极了,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健康。
柳扶月就笑道:“剑藏玄打歌,还记得我吗?”
剑藏玄还记得柳扶月,关于史箐箐道一切,他都还记得很清楚,于是笑道:“柳姑娘,是你,很久不见,姑娘风采更胜从前了。”
花风云将门敞开,在院子里烧起茶水。
柳扶月则将礼品递出去之后,就坐下了。剑藏玄道:“姑娘今日为何而来?”
柳扶月笑道:“我前不久也想要退隐,但一下子,生活清静的连蚊子飞都能听到,实在无聊,正好想起你,就来看看。”
剑藏玄不是多话的人,也很不擅长寒暄,尽管他现在看起来和普通的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
恰好花风云泡好茶走过来,柳扶月看着他笑道:“公子瞧着,倒是成熟多了,当初被蜕变妖郎所伤的伤口可都好了?”
蜕变妖郎?
这是个已经太久没有听过的名字了,花风云虽然伤口好了,却仍有些后遗症,我心里不舒服,却也没有表现出来,正要敷衍几句,看着柳扶月的脸,忽然想起什么,惊呼道:“是你!”立即就要去拔剑。
剑藏玄随即拍桌子怒喝道:“你做什么?!把剑插回去!花风云,你怎么能对客人如此无礼!”
花风云满脸隐忍:“你懂什么,这个女人分明是来寻仇的!”
剑藏玄却不听他一个人的证词,追问道“什么寻仇?吾怎么不知你还有仇?你还有什么仇?”
柳扶月就笑着看他们父子吵架,脑子里的欧阳麟也在追问:“你跟花风云有仇?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若说他得罪了你,吾便不来看他了。”
花风云如今悔改已久,怎么肯再将这样的事告诉父亲?
剑藏玄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不是小事,气的整张脸都红温了:“你娘辛辛苦苦保下你这条命,就是为了让你这样吗?!”
花风云噗通一声对着屋里欧阳琳的牌位跪下去,梗着脖子道:”花风云知错了!”
柳扶月见此赶忙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虽然我不打算原谅,但是今日来也不是为了为难他。”
剑藏玄道:“还请姑娘直说他犯了什么错,就算拼命,吾这个父亲也一定替他偿还。至于姑娘的目的,可以容后再说。”
柳扶月叹息道:”花风云在战斗中,使人给蜕变妖郎下药,毁我清白。好在我丈夫不介意此事……”
剑藏玄越听越气,自古以来,奸污女子都是重罪,可花风云,前半生仗着自己长得俊,武功高强,又有身居高位得母亲善后,边对许多女子出手,真是令人不齿。
但毕竟是他的儿子,是他的独生子,是他亏欠了花风云二十年的教养,他不能不管花风云。
“不知柳姑娘打算怎么教训他,吾这个做父亲的绝无二话。”
柳扶月怎么可能当着花风云亲爹亲舅舅的面说要杀他,何况杀他根本不回本。
“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虽然不能原谅他,但……今日毕竟也不是为此而来。”
欧阳麟在她脑子里沉沉一声充满沉痛的抱歉搞的她脑子都快变成淤泥了。
剑藏玄道:“姑娘尽管直说来意。”
“我近日在奇幻海居住,受恨海主宰欧阳麟所托,来看看他的外甥还安好吗,如今你们过得还不错,我就功成身退了。”柳扶月一脸假笑。
剑藏玄急了:“姑娘,不行,这孽障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一定要让他受点教训!”
他教孩子的决心看起来非常坚定。
柳扶月道:“那就等日后吧,等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剑藏玄为她的大度向她道谢,柳扶月却笑道:“我想当初被蜕变妖郎追杀的日子,已经足够他反省了。”
欧阳麟看够了叛逆外甥,柳扶月便施施然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