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 金光 剑三]孤舟夜雨十年灯 第2章 莫雨

顾沉璧是谁？

这似乎是恶人谷里最大的隐秘，或者最大的禁忌。

莫雨只从王遗风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其他的细节便无从知晓。

他太好奇了，再加上王遗风带他回来的时候正是熊孩子的年纪，一个好奇的熊孩子总是能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事，尤其是这种秘密。

所以他轻易便被肖药儿设计，来到了落雁峰顶上的一处洞天福地中，见到了睡在那里的顾沉璧。

这是....？

莫雨看着眼前躺在冰床上比他稍长的少年，屏住了呼吸。

要说俊美风流人物，王遗风是，方乾也是，莫雨在王遗风身边待的久了，自然也对美色免疫，然而眼前的少年，却仍然让他惊艳。

世间竟有如此人物？

他忍不住以为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幻影，是他幻想中出现的景象，然而却又在触到实物的时候不得不承认他的真实。

肖药儿并非无偿的将他送到此处，他的要求很简单，只是要莫雨把少年脖颈中的一根针按下去而已。

时年顾沉璧被萧沙重伤后，王遗风痛失爱妻，又目睹爱徒如此惨状，疯魔愈盛，一时竟无人能挡，所幸裴元发现顾沉璧尚有余息，并非无可挽回之地，王遗风心魔乃止，而顾沉璧之伤过于沉重，万花谷中名医荟萃，亦只能挽救他之剑脉，而他因过于虚弱，一直昏迷不醒。

王遗风伤心之余，将他置于落雁峰顶的洞天福地之中，肖药儿自告奋勇前往医治，名为医治实则是暗害，而肖药儿所研制出来的针法如今只差这最后一针便可大功告成。届时就算顾沉璧能够醒来，也是六亲不认的疯魔之态。

而这最后一针，由莫雨来下，自然最好不过。

肖药儿算盘打的精，却忽略了莫雨。

熊孩子是他的惊喜，却也是他的变数。

没有看着那根针，想了想，并没有按下去，而直接拔了出来。

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把其他的针也全都拔了个干净。

说来也巧，那些针的作用是为了不让药物补品对顾沉璧起效用的，久而久之，迟早会拖死顾沉璧。

然而就在那最后一天，也就在这最后关键的一天。

莫雨把那些针全都拔了出来。

王遗风这些年往顾沉璧身上投的天地良材所形成的能量争先恐后的朝他汇聚而去，甚至形成了一股暴风。

莫雨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在乱象平息之后，他上前去，发现那名沉睡的少年已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泠泠的看着他，淡漠而又疏远。

“是你拔了针？”他开口，带着常年未曾说过话的晦涩，“你是谁？”

“莫雨。”莫雨说道。“你是顾沉璧。”

少年眨了眨眼睛，百无聊赖地说道，“是啊，我就是。”

冰床碎裂，他似乎无法自由行动，躺在碎石上，寂静的眼眸之中空空荡荡，那感觉——

就像人偶一般。

“你为什么在这里？”莫雨问道。

“你为什么在这里？”顾沉璧反问道。

“我听肖药儿说你在这里。”莫雨说道。

“......呵，”顾沉璧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是他啊。”

“你是谁？”莫雨问道。

“他一定没让你把针拔出来。”顾沉璧说道。

“他说我就要听？”莫雨满不在乎地说道。

“哈哈哈....”顾沉璧低声笑了起来，“有意思，你是他新收的徒弟？”

他没有特指，不过莫雨却知道他指的是谁，“算是吧，你是谁？”

“籍籍无名之辈罢了。”顾沉璧无所谓地说道。

“可我听他说过你的名字。”莫雨说道，“虽然提的很少。”

“......”顾沉璧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就在莫雨以为他会就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对方说话了。

“既如此，”漂亮的眼眸淡然地扫了莫雨一眼，说道，“你合该叫我一声师兄。”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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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雨从未想过在收下自己之前，王遗风居然还收过一个徒弟。

然而他却又不觉得意外，能被王遗风那般对待的人，会是这样的身份也很正常。

王遗风初次听到落雁峰洞天福地被毁之后是狂怒的，赶到之后却又变为了狂喜——

却又在看到少年身体情况时化为了悲痛。

他并未责罚莫雨，将两人带回恶人谷后，他与顾沉璧密谈良久，再出时，便宣布顾沉璧为少谷主。

这个决定一出，震惊了所有人。

虽然莫雨亦偶有疯魔之态，跟甚至无法行动自如的顾沉璧比起来，也要好上不少，为何王遗风宁可选择一个废人也不选择莫雨呢？

谷内外众说纷纭，然而王遗风并没有更改的意愿，莫雨本人也不在乎，他本就不愿当劳什子的少谷主，如今这位病恹恹的师兄愿意替他分担，自然再好不过，只是......

“咳咳...”

莫雨皱眉，看着那轮椅中不断轻咳的身影。

“师兄。”他不悦道，“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为何还在书房？”

“据我醒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吧。”顾沉璧开口道，他沉静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仿佛悦耳的溪流。

似乎是在冰床上睡久了，顾沉璧周身总是带着一股冰凉的气息，他人尚且不论，莫雨却总是喜欢挨他很近，那气息似乎对他有抚慰的作用，仿佛只要在他身边，连体内的毒都像被冰冻了一般，不会发作一样。

有血眼龙王的例子在前，王遗风自然乐见自己两个徒弟关系融洽，顾沉璧年少时便遭受这一场大难，王遗风本还担心他与自己一般产生心魔，然而从醒来至今，顾沉璧虽然性情大变，却也只是变得缄默冷淡了些，和入魔相差甚远。

心性坚定如此，将来必有大造化，只可惜....

复诊完的孙思邈回到万花谷后，长叹一声。

倒也不尽然。裴元倒是不以为然，顾兄心性坚定，这等事情，尚不能困住他。

孙思邈想了想少年眼中虽然消减了不少，却未曾熄灭过的光芒，点了点头。

只是为何顾兄要我们尽早赶回万花谷....裴元思忖道。

然后他们便接到了飞鸽传书，得知肖药儿和康雪烛做下的事。

正在两人惊疑间，正好看到信中所说的两人朝他们方向奔逃而来。

真不凑巧。

哪怕孙思邈是医圣，制敌之法也有很多，更遑论生死判裴元也在。

肖药儿和康雪烛哪怕最后还是逃了出来，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时机怎会如此凑巧？孙思邈和裴元不应该还在为顾沉璧诊治么？难道.....

难道这一切，只是那人布的局？

正在肖药儿惊疑不定地时候，一阵笛音悠然响起。

本就重伤的两人齐齐再遭重创，康雪烛经脉被废，倒在一旁生死不明。

肖药儿顿时冷汗淋漓，他知道自己现在仍然站着并非是被放过，而是那人尚且没想好如何处置自己罢了。

“少...少谷主？”他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少谷主？顾沉璧？”

话音未落，他便被一块石头砸了脑袋。

“师兄的名字，也是你唤得的？”莫雨掂了掂手上另一块核桃大小的石头，冷笑道，“肖药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还能站着，为什么...还能活着？”

“这...这....”莫雨既然在这里，便说明那人肯定也在不远处，肖药儿不敢大意，疯狂转动着脑袋，“因为小老儿有办法解决您身上的毒？”

“错了，”莫雨百无聊赖地说道，“肖药儿，你是在和我装傻吗？”他睨了肖药儿一眼，说道，“别想耍花招，你已中了师兄的五殇音，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肖药儿太清楚了，这由顾沉璧随手研究出来的笛音，只要听了，便会受其所控而不自知。若他不想毒死自己，只能毫无作为。

“知，知道。”肖药儿忙不迭的说道，“小老儿毕竟略有所长....”

“这句说的倒是不错。”莫雨哼了一声，从树上跳下来，“想必你也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事，这次只是师兄的小惩大诫，肖药儿，”他说的意味深长，“再有下次，师兄会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是是是。”肖药儿连连点头，然后说道，“那小老儿可否...”

“随你。”莫雨撇下一句，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人，独自去了另一处小亭。

这处小亭隔得不远，却很隐秘，既能看到外面的状况，也能隐蔽自己的身形，是个绝好的观测点。

莫雨在亭外站了一会，等刚刚在林间沾上的血气都散尽了，方才走入亭中，唤道。“师兄，我回来了。”

“嗯。”亭中的人淡淡地应了一声，抬手落下一子。“他怎么样？”

“吓破胆了。”莫雨说道，“哼，竟然对师兄做出这等事情，还想借我之手暗害师兄，他万死不辞。”说着，他在那人身前坐了下来，“真想杀了他。”

“无妨，”顾沉璧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他还有点用。”

“哼。”莫雨将额头抵在他的膝盖上，“我刚刚见了血，有些不舒服。”

“收敛心神。”顾沉璧说道，“抱元守一。”

“讲的跟纯阳宫那群道士似的。”莫雨吐槽道。

“吕洞宾并非凡俗，他之流传必有其理。”顾沉璧说道。

“行吧行吧。”莫雨耸了耸肩，玩着对方的手。“若我离谷，师兄会和我一起走吗？”

他忽然问道。

“不会。”顾沉璧立刻便给出了答案，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不仅不会，而且你还可以杀了我。”

“什....？！”莫雨直起身体，愕然的看着他。

“杀了我，然后携一身功名，荣归故里。”顾沉璧说道。

“怎么可能？”莫雨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怎么可能杀害师兄？”

“总有一天，”顾沉璧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你不得不。”

他仿佛在说明天天气如何一般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