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之初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家义父留给自己的书,他对这本书是有印象的,当初言随师兄学术法便是从这本书开始,据闻是自家义父亲自编写的,并没有让他修习。现下看着,只觉得与无衣师尹所用的术法法门大相径庭,反倒是像阿娘讲过的天舞神司一脉的术法。
面前烛影摇曳,剑之初忽而眉目一凝,敏锐地看向窗外,却什么也没看到。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看错了,然而下一刻他便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动,是从隔壁传来的,有人进了他的房间?这么晚了,究竟是谁?
剑之初当即放下了手中的书,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灯光,隐隐可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隔壁的门口处。剑之初抿紧了唇,屏住呼吸,静静看着那人动作。只见那人在房外站了许久,最终轻哼一声,甩袖离去。
剑之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人,直到看到那个人走到院中一处灯火明亮的地方,那个人的眉眼渐渐暴露在剑之初眼中。
他不由得睁大了双眼,一身白衣似雪,一眼望去便觉有无尽威压,竟是雅狄王!
正值深夜,雅狄王来这里干什么?还站在他的房门口?剑之初内心疑惑万千,只盯着雅狄王越行越远,这才转身又坐了回去,只是心中的疑惑未清,便连书也是看不下去了。
直到又是一声轻响,剑之初回头,只见度修仪迈入了房间。剑之初当即起身,度修仪却上看看下看看,不由得笑出了声:“初儿果真长大了。”
他什么都没说,剑之初却能自行为他遮掩,虽然他并不需要,但到底也算是长进了。
“阿舅今夜……”剑之初神色踌躇,虽说是在杀戮碎岛暂行歇息,但是他家阿舅鬼鬼祟祟地跑出去,让人知道怕是不好。
“找一个熟人聊聊,无碍。”度修仪合上门,疾步走回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欲饮之时,剑之初却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茶杯:“深夜不宜饮浓茶,阿舅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度修仪撇撇嘴,抬眼望去,青年一脸严肃,本来剑之初就长得快了些,再配上这副表情,活像个小老头儿。
度修仪也不再像以往一般与他争
执,只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你留在这里,可有何异常?”
剑之初想了想,还是将雅狄王的事一一道出。随着他的话,度修仪面上的笑意渐渐卸去,人也直起了身,直到剑之初说完,他才揉了揉额角:“雅狄王今夜此举实属异常,你我二人在碎岛还要呆上几天,你还是多加留意为好。”
“阿舅也不知晓吗?”剑之初问道。 度修仪摇了摇头:“倒也不尽是,只是略有猜测。”
他看了看面前的青年,百年光阴,青年洗去了一身稚嫩,开始逐渐展现属于他的光彩。只是,到底还是太过温软,竟是还不如即鹿果断。
他漫天卷地地胡想了片刻,方道:“云津乃慈光之塔一方高手,在四境之内亦是成了名的高手,你与他一战险胜,如今四境对你正是好奇之时。雅狄王一向注重武力,想来也是因此。”
他刻意略过了云津留手的情况,剑之初既然没看出来,此时也无须告知他,留待日后让他自己看清吧。况且当日剑之初最后虽然是昏了过去,但是他身上倒没什么致命伤,更多的还是耗损过多,反倒是云津让他刺中了肩头,那种情况,也无怪乎剑之初会觉得自己赢了。
“若果真是这个原因,大可白日里便唤吾比试,何必晚上自己前来?”剑之初敏锐地点出了度修仪话中的漏洞,度修仪轻叹:“所以我说,只是略有猜测。”
“那我们……”剑之初担忧道,度修仪无所谓地冲他摆摆手:“无妨,不必忧心,夜深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纵使心中怀着满腔疑问,剑之初也不好再留下,只能先向度修仪告辞,随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唯有度修仪靠在椅背上,双目望着剑之初的身影,神色颇为复杂。
雅狄王怎会如此沉不住气?实在不应该。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度修仪索性不再想,吹灭烛火便歇下了。
不远处的房顶上,锦衣寒亲眼看着那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侧,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夜里风凉,你该回去了。”
“阿夜,我真的没事。”锦衣寒无奈地笑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应该也明白的。”
“如果你是指上个月夜里贪凉踢了被子,又趁黑出来要对月喝酒,结果累的自己风寒发热……”
“好好好,我错了,是我的不对。”锦衣寒及时打断了男人的话,要是再让他这么说下去,估计自己今晚别想安生了。
当然了,只说还是没用的,在男人的目光下,锦衣寒又瞥了一眼远处的房间,慢吞吞地起身,冲男人伸出了手,男人沉默地握住他的手,顺势将人揽入怀中,一个纵身便跃下了房顶。
方才立稳,锦衣寒便退出了男人的怀抱,抬眼望了望月色:“阿夜,风雨要来了。”
男人并未答话,锦衣寒本也不期望他回答自己,只兀自低头轻喃:“也不知雅狄王该如何面对这将来风雨……”
一声轻笑,锦衣寒抬脚,“阿夜,走吧。”
月色下,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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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生淇奥向来起的极早,用过早膳之后便匆匆赶往练武场。途径花园之时,但见一道人影正在舞剑,晨曦之下,面具闪过熠熠光芒,正是剑之初无疑。
一侧度修仪坐在石桌旁悠然地品着茶,好不惬意。看这架势应是已呆了许久。
“度先生起得这般早?”
度修仪随声望去,槐生淇奥缓步走来,当即便冲他笑了笑:“习惯了。”
槐生淇奥径自坐下,认真地看着剑之初舞剑,树下青年舞的悠然,不见半点急促,一招一式间,颇有君子之风。只是那块面具实在有些碍眼,也不知面目得伤到什么地步才要天天带着面具。
“我听父王说,百年前先生曾至碎岛?”沉默许久,槐生淇奥斟酌着开口,他还是想弄清楚自己心中没来由的亲近是怎么一回事。
度修仪的目光仍在剑之初身上,他轻笑一声,低头轻呷:“王子若有何事便直问吧。”或许,有些事可以提前了。
想到这层,度修仪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槐生淇奥,淡然的眼神让槐生淇奥心下没来由的不安,但是面上却未曾表现出来,只低声道:“那日先生于王树之前消失,究竟发生了什么?”
果然是为了这个。
恰逢剑之初收剑向二人走来,度修仪放下手中茶杯:“既然好奇,王子今夜前往王树一观便知。”
“嗯?”槐生淇奥疑惑地看向度修仪,前往王树一观?怎么可能如此简单?但是度修仪却明显不欲多言,直接带着剑之初告辞。槐生淇奥只能暂时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只想着等夜里再说,也便起身前往练武场。
“阿舅这是要去何处?”剑之初问道。
度修仪却并未回答他,带着人左拐右拐,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目的地,殿门处,青衣男人目光温和,正是昨日的锦衣寒。
剑之初心有疑惑,阿舅带他来见这个人做什么?而且这个人为何住在王宫里?
锦衣寒见到他们立即便笑了:“看来先生对王宫十分熟悉。”
“吾此番前往是为请教太傅一个问题。”度修仪直接避开了锦衣寒的试探,锦衣寒闻此,面上笑意不改,转身领人入殿。只见殿内流光点点,一枚星盘飘浮正中。锦衣寒挥袖召过星盘:“恰好,吾亦有疑问请教先生。”
“既然如此,那不如太傅先为吾解惑?”度修仪带着剑之初毫不客气地坐下,“百年之前,雅狄王为何会突然前往杀戮碎岛与慈光之塔边境?”
“先生还真是不给人拒绝的机会。”锦衣寒靠着椅背,嘴角噙着笑意,“在下不知。不过王上向来爱护子民,想是为此巡视边境。怎么?难不成吾碎岛之王连自家边境也巡视不得吗?”
“巡视边境?”度修仪轻笑一声,倾身看向锦衣寒,“是个好答案。那便换个问题,在杀戮碎岛待了近百年,太傅当真把自己当作碎岛之人了吗?”
一言既出,剑之初惊讶地望向度修仪,度修仪却给他使了个眼色,剑之初只能沉默,继续窝在一边降低存在感。
锦衣寒抬眼,目光碰撞,度修仪顺势后靠:“百年之前,异人忽现碎岛,才能超绝,擅占星之术,得雅狄王重用,赐住王宫。后王树诞子,王令其为王子太傅,一直至今。”
锦衣寒笑意渐退,连声音也带了几分寒凉:“先生从何得知?”
“我自有我的渠道。”度修仪唇角上挑,“我也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
“观天机算天象,太傅不怕吗?”
“怕,吾自然是怕,不过……”锦衣寒笑出了声,他轻喃出声,“吾更怕失败。”
闻此,度修仪沉默,这般情态着实太像了,一味执着,正如观星台那位掌台。见他面色不对,锦衣寒当即转了话题:“先生若是问完了,那便换吾来问。”
“百年之前,先生于王树之前消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度修仪回神,轻叹:“果然是师徒,连问题都一模一样。”
“嗯?”
“这个问题,太傅不若等明日亲自问王子,相信王子会为太傅解惑。”度修仪起身,“吾与初儿尚且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先生请。”锦衣寒听见这样敷衍的回答也不生气,起身将人送出了宫殿。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锦衣寒方卸了面上笑意,转身便见独荒夜站在他身后,锦衣寒眸色一冷:“阿夜,速速传信,碎岛将有变故,王树恐有蹊跷。”
独荒夜点了点头,转眼便消失在锦衣寒身前。锦衣寒抚过手中星盘,手上却微微颤抖,度修仪究竟从何得知这些?
“阿舅……”
目睹了度修仪和锦衣寒的谈话,剑之初怀着满腔疑惑唤了一声,度修仪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怎么了?”
“那位太傅……”剑之初犹豫道,看上去并非善茬儿,阿舅为何要这般挑动那人的怒火?剑之初能听出来度修仪刻意的挑衅,只是这么做对他们有何好处?
“我只是请太傅解惑,初儿你想多了。”度修仪轻笑,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唔,跟着我未免太无聊了,初儿先自己去玩儿吧,阿舅还有些事要办。”
剑之初不是傻子,想也知道度修仪是刻意避开他,只是……连与锦衣寒的谈话都不避讳,却在此时将自己引开,那这次的事……他看了一眼度修仪,神色有些复杂,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度修仪却并未将此放在心上,他留在碎岛,除却处理王树与锦衣寒的这些事以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寻了一处无人之地,折扇一展,掌心灵力攒动,度修仪自怀中取出一块儿碎玉,恰是百年之前遭遇刺杀之时留下的。他倒是要看看,那场刺杀背后究竟有何猫腻?
碎玉逐渐飘向折扇,折扇旋转间,渐渐飞出了度修仪掌心,勾勒出一幅画面,太宫府巍然而立。度修仪眸色微冷,他知道,衡岛元别如今就伴随在棘岛玄觉身侧,他只当棘岛玄觉于心不忍,如今看来,衡岛元别还颇受信任,不然怎么会住在棘岛玄觉府上?但是棘岛玄觉是理智的人,应当不会让衡岛元别跨界前往慈光之塔冒险。
那么这背后……是无衣师尹?但这么做对无衣师尹有何好处?
“师尹,你到底想做什么?”度修仪轻喃,他与无衣师尹相交的日子不短了,只是到了如今还是看不透无衣师尹究竟想干什么,“或许,是该找一下答案了。”
度修仪眉目一寒,挥袖收回那片碎玉,折扇飞回掌心,他攥紧折扇,当即便匆匆出了王宫,一路直往太宫府。恰逢下朝,元别扶着棘岛玄觉一步步走向太宫府,抬眼却见男人手执折扇,目光近乎挑剔地扫视着太宫府门上装饰。忽而,男人转身,唇角微微上挑,翩翩有礼地躬身:“见过太宫。”
悄咪咪伸出试探的jioj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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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暗夜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