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从来没有跑的这么顺畅过。
仍然会有气道灼烧的感觉,仍然会有力竭仿佛再也迈不开腿的极限。但在音乐的陪伴下,这些难关仿佛变成游戏中的小关卡,有音乐这一增强道具的协助,通关变得不再艰难。
甚至还会随机掉落陆风铭的鼓励话语,就像是最强力的隐藏道具。
“已经过半,感觉怎么样?如果呼吸还能保持,我们就甩起胳膊让自己每一步跨的更远。”
“你太棒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棒?居然能坚持到现在,只剩最后3分钟,加油!”
“坚持!坚持!最后1分钟,保持这个冲刺的步频,胜利就在眼前!”
冲过终点线时,飞羽听到体能教练喊“13分57秒”。比目标还快,而且更进了一个分数档!
她第一时间发消息给陆风铭,但对方没有回复。
想到他昨晚说自己今天要开会,恐怕没有时间看手机。
但过了中午,甚至到下午集训结营大会开始,她都没收到陆风铭的回复。
心里仿佛罩下一片阴云,明媚被阴暗取代,兴奋为不安让路。飞羽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无从安心。
甚至在潘指导宣布她最终拿到了女子总分第三名,将参加6月在奥地利因斯布鲁克举行的奥运资格赛时,她都没有感受到太大的激动。
她茫然的接受许知澜和几位选手的祝贺,无视了其他人明显带有羡慕嫉妒和不满的眼光,心里只想着快点结束大会,她要着急打电话。
入选的三男三女共六位选手被留下来,详细介绍国家队为他们提供的备赛支持。飞羽一耳入一耳出,手里紧攥着手机。
那个手机已经一整天没有收到消息了。她甚至确认了好几次是否信号不良。
“上交护照办签证的时间大家都记住了吧。还是刚才讲的,从下周起,京市和申市两地各有10家攀岩馆会免费为你们开放做赛前特训,咱们做刷线巡游。他们的定线风格差异很大,你们尽量每家岩馆特训时都能到场。具体刷线时间会在群里另外通知。这几天大家辛苦了,今晚好好休息!”潘指导讲完这些话就离开了,留下助理教练带大家建群。
群里除了教练组和行政人员外,还有六名选手,分别是:
女子组许知澜——蒙特利尔站;
女子组贺敏——鹏城站;
女子组飞羽——因斯布鲁克站;
男子组华愚——蒙特利尔站;
男子组邢展——鹏城站;
男子组张礼卿——蒙特利尔站。
等终于回到房间,飞羽迫不及待打开手机。
已经是傍晚6点,过了常规工作时间,这时打过去应该不算打扰。万一他还在开会,可以直接把电话按掉。
这样至少能知道他在开会,而不是让自己担心的事情。
飞羽拨过去,只响了两声,电话就接通。
接通的一瞬间,飞羽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担心变为现实。
她想起昨晚睡梦中接到陆风铭电话,模糊间感觉到的不对劲是什么了。
是嘈杂的背景音,似乎还有不少人在说话甚至喊叫。
那根本不可能是陆风铭回到家后的背景音。
“喂,陆主任?”她像被大手捏住心脏,说话都很吃力。
“喂你好,你认识这个手机的主人吗?”
“认识。你是哪位?”
“我这里是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
仿佛五雷轰顶,心头一震,听筒传出的声音变得模糊。
飞羽从郊区赶到附属二医院时已近午夜,早就过了探视时间,但她还是被值班护士放进了病区。
“你是患者什么人?他在系统里留的紧急联系人根本联系不上,你能帮他把手续办了、把钱交了吗?”值班护士开机关枪一样的问她。
“我是他朋友!手续和钱都我来,没问题。您能跟我讲讲他现在什么情况吗?”
“你打电话那会儿他手术早都结束了,已经转进ICU观察,现在应该还睡着呢。如果到明天下午5点都没什么问题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是什么手术,都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硬膜外血肿,是我们主任亲自主刀,整个京市做这个手术最有经验的就是我们主任了。不过接下来就靠病人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力,看他能不能尽早过了这一关。”
“硬膜外血肿……车祸造成的脑出血?”
“对。多亏转院及时。他是从郊县医院转过来的,要是晚半小时就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谢谢您。我能去看看他吗?”
“不行。ICU有固定探视时间的,现在早都过了。而且他这种状态最好不要探视,减少感染风险。”
“……好吧。那谢谢你了。那我去办手续了。”飞羽拿着单子走向电梯。
医院是少有的越到午夜越忙乱的地方,尤其是收费区和紧邻收费区的急诊室。有打架斗殴血染半边脸的两个人在剑拔弩张,有独自抱着发烧孩子的母亲狼狈的排队缴费,有拿着通知单在楼梯角落抱头痛哭,还有收到紧急呼叫在楼道里飞奔的医生。
飞羽攥紧手上的单子,刻在大脑中的创伤记忆令她本能的想要逃离,但她还是用意志力控制自己的双腿,不要朝出口逃跑,而是死死的等在缴费队伍中。
终于排到她时,衣服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匆匆交完押金办好手续,飞羽回到病区把单子交给值班护士。护士告诉她明天下午2点是ICU探视时间,她可以到那时过来。但就算来了也不能进去,因为病人情况特殊要尽量避免外界接触,防止感染。在此之前如果病人出现状况,医院会给她打电话。
飞羽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2点。如果现在回学校宿舍,能睡7、8个小时,然后赶着下午2点回到医院。但万一这中间陆风铭出了状况,自己没法及时赶过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医院附近酒店空房情况,快速下单了一家马路对面的快捷酒店。
入住后她只来得及给手机充上电就倒在床上睡着了,连洗澡的精力都没有。
一晚上睡得浑浑噩噩,梦境时断时续。先是自己在因斯布鲁克参加奥运资格赛,在预赛时拿到总分第一,她抓在岩壁顶点,向地面上她的安全员陆风铭挥手庆祝。
陆风铭也朝她招手,却因此松开了抓着安全绳的手,飞羽直接重力加速度朝地面落下。
意向中的剧烈冲坠并没有发生,她落在安全柔软中。低头却发现是陆风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提供缓冲。
还来不及感谢,陆风铭双眼渗出献血,但眼睛仍然微笑着对她说:“我还要给你打电话报平安呢。”
猛的睁眼,飞羽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打开酒店的电视机,不敢再闭眼,直到天快亮才终于入睡。
醒来时已近中午,她简单冲了澡,去楼下退房,然后在旁边便利店买了一份三明治和一瓶牛奶。
味如嚼蜡吃完喝完,她拿出手机,找到联系人,发去一条消息。
“你现在方便电话吗?”
“方便。”几乎是秒回。
打去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传出灵动但略带担忧的声音:“妹妹,有什么事吗突然电话?”
飞羽的眼泪顷刻涌下。
她对着手机哭了出来,电话另一边的人赶忙安慰她:“怎么了妹妹?别怕别怕,姐姐在呢,有什么事跟姐姐说。”
飞羽深吸一口气:“钟羚姐,陆风铭出车祸了。”
“啊?什么情况?他现在状况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受伤了,脑出血,昨晚还做了手术。”
“这么严重?手术结果怎么样?”
“手术挺顺利,但他现在还在ICU观察……姐姐,他是因为我才出车祸的……”说出这句话时,天大的委屈和愧疚喷涌而出。
“妹妹你在说什么?他怎么会因为你出车祸?”钟羚既心疼又关切。
人来人往的便利店里,飞羽抽泣着跟钟羚讲了事情经过,包括自己如何被3千米跑困住,陆风铭又是如何深夜打车一个半小时来帮她,但他自己明明在返程中出了车祸,却还是记得打电话给自己“报平安”,不愿影响自己第二天的表现。
听完经过的钟羚长叹一口气:“哎,我没想到你们俩拿到的是苦情剧本。明明是两情相悦,老天却让你们经历这一遭。”
飞羽的眼泪本已经在讲述中渐渐停掉,此刻又涌了出来:“姐姐,我害怕。我怕他醒不来,我怕他醒来后发现有后遗症。”
“我懂,我懂你的,换了我也会一样的害怕。”
“万一他因为我落下严重的后遗症可怎么办?他那么精英的一个人,他的事业和人生本来都会很精彩的,但却因为我被中断可怎么办?”
“你千万别这样想宝贝儿,他不会有事的,他还会继续精彩的人生和事业。而且这不是你造成的,你又不是造成车祸的人。”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需要大半夜的走山路……”
“你不能这样想,”钟羚语气强硬,“宝贝儿,听姐姐话,你绝对绝对不能这样想。他出车祸是因为半夜的山路本身就有风险,不是你的错,不怪你。他深夜去找你,是因为他想帮你。一方面他认可你的水平,另一方面,他对你也有不一样的感情,所以他决定来助你一臂之力。你相信姐姐,他醒来后绝对不会怪你,所以你也不能怪自己。你要以自己最有力量的状态来等待他苏醒和康复。明白吗?”
飞羽很想真的这样做,她很想不怪自己,她很想以自己最好的状态等待陆风铭醒来。
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和内疚。
她不敢告诉钟羚的是,她觉得自己总会搞砸,就像之前踢爆女孩的眼球,她现在也导致陆风铭车祸和脑出血。
自己是个不值得的人,不配得到陆风铭的关心与帮助,也不应该再接受他的关心和帮助。
自己更没有资格去喜欢他、走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