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红醋栗 第12章 蛇

为了配合校方相关人员的时间，三桥不得不赶着清晨的新干线出发，跨出家门时天空还刚蒙蒙亮，她亲爱的小狗半梦半醒，十分艰难才勉强撑起眼皮看一眼即将外宿三天的妈咪。

时隔多年的出差，三桥难免也有些紧张。各方各面的计划比从前做得还要细致完善，生怕漏掉哪项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大祸，让她亲爱的甲方身败名裂……

不过实际应该不用太过担心，毕竟她的甲方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甲方。

不但不限制她交付的体裁，应允她去自己迷上的排球选手的故乡取材，还愿意在她离家期间亲力亲为，提供小狗上门照看服务。他甚至还对她拍了胸脯，号称她要到访的所有地方他都已经打点好了，排协竞技普及事业部的超级公务员，只要是排球相关的人员他都能面面俱到。

“哈……”三桥在飞驰的列车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忍俊不禁。

不知道黑尾先生有没有被人生第一次早起遛狗创飞呢？早起的人神志容易不清醒，小朝可别带他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才好。

手指下意识地打了几个汉字进浏览器，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搜索起了宫城的伴手礼。

“嗯……可是他来宫城肯定比我多，其实应该不需要吧？”话虽这么说，浏览界面的动作却还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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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桥俊辅明显一愣，黑尾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然而小朝对他亲热异常，不顾自己身上牵引绳的拉扯勇猛地冲向他，还转着圈圈非要他来爱抚，原本要说的话便就此被打断了。

“不好意思……”男人尴尬地示意了一下，蹲下身遂了小狗的愿。手靠刚靠近脑袋，小狗便一下没骨头似地整个仰躺到地上，四脚朝天露出雪白的肚皮，眼睛一瞬不瞬地黏在他身上。

他于是揉了揉小朝的胸口，又转而把手伸向粉嘟嘟的腿内侧，轻轻拍打着，偶尔又打两个圈儿，显然是小狗很是受用的手法，他享受又舒服地伸直了大腿。

他们之间的互动大约持续了有五分钟，并且还有继续的趋势，黑尾感到些急躁，但忍耐着没有表现出来。

最终，俊辅在小朝毛茸茸的屁股上揉了一把，像是什么约定俗成的暗语，小动物一个鲤鱼打挺，抖抖毛，坐好了。

“抱歉。”他又一次道歉，提起脚边的纸袋，里面装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礼盒，“圣诞节快到了，我带了小朝的礼物来。”他站起身，对着黑尾颔首，“上次在酒吧见面的时候多喝了几杯，可能说了些昏话，还请——”俊辅看了看他。

“我姓黑尾。”

“谢谢，还请黑尾先生见谅。”

他的笑容如沐春风，态度诚恳，言语得体，确实和那天判若两人。

不禁想，如果他平时习惯用的是这样的面貌来对待三桥，那她会愿意与他继续交往倒也不奇怪了。

“要进来坐坐吗？”黑尾偏了偏身体，给对方让出空间。

男人对这邀请始料未及，犹豫了片刻，还是欣然接受了。

路过黑尾身边时，他下意识又确认了一次对方是真的和颜悦色，末了，不禁又为自己的小心谨慎感到好笑：“说实话，一时间还以为你是要把我抓进去胖揍。上次那一拳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黑尾也带着歉意地笑了，耸耸肩：“那倒也不至于。我本人和你无冤无仇，亚沙也没有拜托我要为她报仇什么的，上次情况特殊，我其实也不喜欢使用暴力。”

两人心照不宣往屋里走，不约而同在餐桌前停下，相互对视了一眼，想必这就是双方都认可的谈话场地了。

黑尾暂时解下牵引绳，小朝看起来没有什么异议，可能还没有搞清状况，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窝去俊辅脚边变成长长一条。黑尾则倒来一杯热水，友善地摆到对方手边。

“谢谢。”男人礼貌地道了谢，笑容终于隐去了，无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像是感到压力时条件反射一般的习惯动作。而后他的视线掠过烟灰缸，见到三桥前些天重新换的那只。

“上次酒吧的事之后，她扔掉了。”黑尾注意到他的停顿，出声解释道。

俊辅垂眸看着那只陌生的烟灰缸，说没有想到她会舍得扔这个。

为什么？黑尾便接着问他，男人抬起眼，叹了一声，怀念又感慨：这是那年为了庆祝小朝一岁生日特地一起去做的。形状是我捏的，颜色是她选的，原本是准备给小朝做一个水碗的，但我做的太小了，也太浅，最后只能被用来当作烟灰缸。我们在底部刻了字，是我们三个的名字。我以为至少这个她会一直留在身边。

小朝听到自己的名字，一跃跳上了男人的膝盖。俊辅将他安全圈好，温柔地用指尖梳理起他的背毛。他是那样虔诚，仿佛他的爱意忠贞不灭从从未有过停止。可是不对——

“那你为什么要对她做那种事？”

俊辅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他们都知道这句话的所指。

“……她连那个都和你说了吗？”他苦涩地撇了撇嘴角，放下小狗，点燃了烟。“上次还以为你只是为了‘解围’故意说是她现男友，这样看来原来是真的呢。”

黑尾并不打算纠正。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缄默中，手机振动，三桥的回复到这个时候才到。

「三桥：哇，那我们黑尾先生可真是可靠呢！」

她笑吟吟地面庞像是透过文字投射进了脑海里。

萦绕在心上莫名的烦闷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男人觉得有些后悔，或许他不应该把这位不速之客迎进房里。隐隐有一股想要同女人确认什么的冲动，他愣了会儿，很快第二条消息也发了过来。

「三桥：我刚忙完，你们出发了吗？臭小狗还乖吗？」

他突然开始想念她。

“亚沙是个好女人。”俊辅恰好在黑尾想起三桥的时刻谈论起她。

他深深吸入一口烟，但只开了个头，没有继续下去。他探究的目光对准了黑尾，只不过被遮掩在和煦的笑容里。

“话说，黑尾先生呢？你喜欢她哪里？”他反而抛出另外一个问题，烟灰抖落到新的容器里，橘色的亮点炙热滚烫，忽明忽暗。

黑尾沉默着，无表情地注视对方，他认为他们之间没有必要讨论这个问题。

“哈……不要突然变得这么冷漠嘛，黑尾先生。”俊辅等不到回答，只好悻悻接过自己问出的问题。

“她是个好女人，所以很容易就会被人喜欢上。”

他这样说道，显然将会在后面接上一个转折。

得不到关注的小朝这会儿开始不耐烦了，发出撒娇似的嘤嘤声，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黑尾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算作是安抚，他决定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好快些带他出门散步，小狗却挪开脑袋拒绝了他的触碰，他抬起爪子扒拉了俊辅的裤腿，无比期冀地望着他。

“怎么啦？”男人微笑着抚摸了小朝的后背，自然而然地对话起来，“是要爸爸带你出去玩吗？”小狗听到关键词，迅速直立起软趴趴的小耳朵。

黑尾从对方的语气里感觉不到任何挑衅，毕竟事实确实如此，俊辅只是照着过去的习惯理所当然地回应了小狗的作闹。

可难以避免地，胸口某处有一小点酸胀的知觉隐隐露出存在感。

好逊啊……

他不禁在心里道。

知道自己正在对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感到在意，并且还在继续发酵，联想、蔓延到更大、更难以掌控的边缘去。

所幸俊辅开始了他的转折，暂时把他从这番混乱中拉了出来。

“我对亚沙的喜欢是认真的。”

黑尾没有想到对方会愿意如此轻易地就与自己分享他的秘密——

俊辅对三桥的喜欢，远比后者以为的要早得多。

三桥绝不会知道，男人在她那所谓“相安无事的半年”里永远伺机而动，像是潜伏着等待捕猎的蛇，危险地吐着信，却绝不会贸然行动。

他构建出一个柔软、甜蜜的陷阱，以温暖与安全为伪装，藏匿起自己涌动的爱意。

她如他所料，终究还是踏入了梦幻的巢穴，而他与她一起沦陷。

然而喜欢是激情，是冲动，它们的时限太短，得到的东西不需要多久就会渐渐索然无味，之后变得厌烦，这是人之常情。

一成不变的日常是可怕的，心会被蚕食得只剩下麻木，两个人开始相对无言，畅想中幸福美满的未来，得到手中之后竟然会变得如此一文不值，这种反差强烈得让人绝望。

男人吐出两口烟雾，随后便不再打算继续这支烟，把剩下的一半按进了烟灰缸里。

这就是残酷的人之常情。

黑尾无法不认同。

他也曾因为这可悲的人性经历过无疾而终。

“那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放她走呢？”就像他从前做的一样，好聚好散不就好了。

“因为已经习惯了吧。我们在一起快要四年了，从朋友到恋人，共同分享了这么多人生的片段，熟悉到了几乎已经把她融进血肉里了的程度。哪怕察觉到我们之间爱的波澜已经死去了，也不想放开她。”

“所以就录那些视频？”

“……那些都是信得过的朋友。我从没想过要出轨其他人，只是想要一点额外的刺激……同为男人你应该懂得吧？而且……这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不是吗？”

“——不是。”黑尾道，“她受伤了。”

御桥俊辅安静下来，无力反驳，颓然靠上椅背。

“…… 你说得对。”他捂住眼睛，懊恼地仰起头。

“我后悔了的。特别是当真的失去亚沙了之后，我发现我的爱原来没有消失，我只不过因为太过习惯爱她这件事，所以反而觉察不到了。”

“让我把她抢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