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的舍友佩德罗在小鸟游葵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有点社恐的自闭青年,对于她借住一段时间这些事情没有任何意见,这其中或许还带了点巴西人在两性关系方面特有的通情达理。
她洗完澡,穿上日向翔阳借给她的衣服之后出来又交谈了几句,还发现他们还都是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的学生。
“哇!”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葵回头,发现日向又在用亮晶晶的眼神,崇拜地看着她:“你的葡语说得真好。”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小声地嘟囔,用日语解释了一下她和佩德罗其实在同一个大学读书。
跟着日向进了房间,葵又贴心地鼓励他:“用不了几个月,你日常沟通这些也都没问题的。”
橘子头却有些苦恼地捂住了脑袋,把本就蓬松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他坐在地上,神情严肃:“但是能达到在这里读大学的水平,怎么想都很不一般啊,我学了好多年的英语也没有这么流利呢,小鸟游小姐好厉害!”
被这么直白热切地夸赞,葵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坦诚地说:“那是因为我初中还没毕业就来巴西了。”
“这么早!”日向惊奇地把眼睛瞪得圆圆的,“那在巴西有很多日本人吗?我除了小鸟游小姐,还一个都没见过呢。”
葵思考了一下,言简意赅地回答他:“唔,还算挺多的,这里有一些日料餐厅的老板,还有菜市场的摊主,有些是日本人,不过很多已经不会说日语了,相比起来,里约的日本人不算多,圣保罗会多一点,那里也有一些中国人。”
日向的眼神已经灼热到几乎要把她烫伤了:“你真的好了解这里,我能认识小鸟游小姐,真的是太幸运了!”
他看起来甚至想为了这种事情举起双臂来欢呼两声,又碍于和小鸟游葵不是很熟努力压抑住了。
既然这样,小鸟游葵思忖着,从善如流地转过身来,面对着翔阳深深鞠了个躬,脑子里斟酌着合适得体的话语,开口说道:“那么……请问,我可以在日向先生的家里多叨扰一段时间吗?”
“欸?!”日向惊奇地瞪成了豆豆眼,一下子就狗脑超载了。
小鸟游葵的头越埋越低,看起来可怜极了:“是这样的,我是因为和原来的舍友、房东以及中介都闹了矛盾,所以才被赶出来的,按照合同规定,押金不能退给我,我现在也没有可以再交一份押金、中介费加上房租的余钱,唯一能帮上忙的亲人去南极洲探险已经失联快一周了。其实……我也是刚来到里约没多久,之前一直和亲人一起住在圣保罗,也没什么朋友,简单来说,除了今晚,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无处可去了。”
葵自己都知道这段经历和她如今所处的境地听起来有多不合常理,但她还是恳切地继续为自己争取机会:“我可以和你们平摊房费,而且你是刚来巴西吧,我可以陪你办电话卡、银行卡、去政府、去医院什么的都没问题,我也会尽快找工作攒钱,找到新的住处!”
日向一直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小鸟游葵忍不住好奇地抬头,才发现眼前和她相对而坐的少年已经变成了泪眼朦胧的蛋花眼,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来。
小鸟游葵:?!
怎么回事,这个人的共情能力这么强的吗?
日向用手臂使劲横抹了一把眼睛,顶着通红的眼皮大声说:“不用担心!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葵被这遽然又猛烈的情感吓得往后一缩,有些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日向却用手指指着自己,主动凑近了一点:“说起来,小鸟游小姐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今天下午还见过一面的。”
“记得啊……”
这灿烂耀眼的橙发,委实是让人很难忘记啊。
日向翔阳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他很快就沉浸在回忆里,手舞足蹈地讲了起来:“其实我特别能理解小鸟游小姐的心情,因为我今天本来也很消沉。我是打排球的,就是室内的那种,来巴西是为了进修沙排,今天才刚在里约上第一节课,可是平时‘刷’地一下就能跳起来了,在沙滩上却是‘咚’的感觉,完全跳不起来,本来就有些丧气,打工的时候还被偷走了妹妹送我的钱包……回来的时候,佩德罗也一直戴着耳机,不太理我……所以这一天心情真的很沉重……”
说着说着,翔阳的头也耷拉了下去,抿起了嘴,瞳孔又有种要软化成蛋花的趋势。
葵尴尬地捏紧了拳头,他不是刚刚还在“刷”地一下,“咚”地一下,又在演示击球动作,讲得可起劲了吗……
怎么办啊,她可不太会安慰人……
但是翔阳很快就带着欣喜的表情看了过来,手臂在空中大大地画出一个圈,却仿佛连这样都无法表达他有多么喜悦似的:“可是下午我去买面包的时候,小鸟游小姐热情地帮助了我!我真的一下子就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而且晚上去海边打沙排的时候,竟然这么巧又遇到了小鸟游小姐,就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尤其是看见小鸟游小姐好像心情不太好,就留心多关注了一下,总而言之,现在我也能帮助到小鸟游小姐,真是太好了!”
你这可不只是多看了几眼啊……小鸟游葵默默腹诽。
可是看着日向坦率又快乐的明媚笑容,她忍住了吐槽的**,也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那是在附近一个价格低廉实惠的家庭面包铺,毕竟是家庭小作坊,老板娘有新出炉的面包就随意地摆放在玻璃柜里任意一个位置,也不会更换柜子前面早就摆好的标签。
对于已经习惯直接报名字点单的本地人来说到没有什么所谓,但是各类面包的名字和价格对于刚来的外国人而言,确实有点扑朔迷离,尤其是在日本很难会发生这种标签乱摆的事情。
葵在收银台后面排队,看见前面有个头发乱翘的橙色后脑勺,他在对照着手中的一个小本子,焦头烂额又磕磕绊绊地想问清楚手中面包的价格,还有为什么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包价格却不一样,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他的肢体语言很丰富,但是沟通却很低效,老板看起来一头雾水,橘子头还不时习惯性地蹦出几句懊恼的日语,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更烫嘴了。
葵叹了口气,态度也算不上热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日语对他解释道:“你手里那个是芝士面包,也就是标签上的P?o de queijo,这一小袋的价格是10雷亚尔,更便宜的还有法式面包,就是那个更小一点的,P?o francês,老板标签乱摆的,你直接跟她用手指你要哪个就行。”
少年惊喜又感激地迅速回头,在看见小鸟游葵的面孔时,怔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她半晌,才猛地回过神来,慌乱地说:“谢谢你!我,我就要芝士面包就行!”
小鸟游葵有意避开他的视线,平静地用流利的葡语对老板说:“他就要手上的这个芝士面包,麻烦给他结账吧。”
说完,还不待老板提问,她就熟稔地微微侧头问日向:“刷卡还是现金?”
“我,我付现金!”日向翔阳有些困窘地从兜里掏出了几张崭新的100雷亚尔大额纸钞。
小鸟游葵迅速地捂住他的手,把这几乎就是在诱人犯罪的票子塞了回去,只把其中一张放在了柜台上。
“下次别带这么多钱出门了,这里小偷挺猖狂的。”小鸟游葵不冷不淡地说着,依然没有转过头去看他一眼。
在小鸟游葵的视角看来,她根本算不上日向口中的“热情”,只是看见他慌乱的背影有些于心不忍,顺手帮了个忙、又好心提醒了一嘴而已,也是为了自己能够节约时间早点买了面包回家。
当然,她其实还做了更过分的事情,葵默默回想着,久违地良心有些抽痛。
她知道这个橘子头少年买完面包之后还好奇地躲在门旁观察了她一会儿,视线那么灼热,几乎就把“想和她说话”、“想认识她”的想法用意念直接发射了过来,像只被遗弃后想被新主人捡回家的小狗。
而她,为了不被他纠缠上,给自己已经是一团乱麻的生活又增添新的麻烦,一直故意挪开视线,快速地走过,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搞什么鬼,她又不是什么移民或者留学中介,自己适应新环境去吧傻小子。
只是没想到她只是下楼买个面包的功夫就被扫地出门,最后反而是自己被狗捡了回去。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葵看向日向的目光都柔软了不少,她耐心地对他说:“我刚刚跟佩德罗聊了几句,感觉他人挺好的,可能今天下午就只是戴着耳机在看视频或者听音乐,没有听到你在说话,你走到他面前拍拍他,或者这样子示意一下就好啦。”
小鸟游葵歪头比划了一个摘耳机的动作。
“而且,他说自己其实会一点日语,表达不出来的东西,也可以尝试用日语试试看,说不定佩德罗也能听懂哦。”
她顺手把因为歪头而倾泻到肩头的黑色柔发用手拨到了身后,这个动作竟然也让日向突然脸红地避开了视线。
“还有啊,其实有件事情我有点在意,日向先生的葡语,发音有些独特呢,请问日向先生在国内学的是葡萄牙的葡语吗?”
一个简短的问题,让日向翔阳不仅眼睛变成了空洞的豆豆眼,连嘴都张成了“0”型:“葡萄牙语,不就是……葡萄牙语吗?为什么还有……葡萄牙的葡萄牙语?”
葵了然地想,他果然没意识到啊……
于是她解释道:“巴西的葡语和葡萄牙的葡语在发音和某些用词上会有些不一样,虽然如果你在这里说葡萄牙葡语,巴西人也基本上都能理解,只不过有时候可能会反应不太过来吧。”
小鸟游葵非常善良地把“更何况你的葡萄牙葡语也说得很不标准”和“你竟然一点也没发现周围大家平时说的话和之前学的不太一样,看起来在外语上是相当地迟钝啊”给吞回了肚子里。
“啊——”日向翔阳仿佛灵魂都从口中飘了出来,面色惨白地向后倒去。
也就是一瞬间,橘发少年就以令人惊叹的腰力猛地挺直了回来,咧着嘴,仰着头看她,笑容灿烂得眼睛弯弯,看起来不能更满足了。
“所以说,我能遇到小鸟游小姐,真的是太幸运了!!”